新生儿小了很多,于是你的娘亲便唤你小小当做乳名。”
苏小小闻至此处,难掩喉头哽噎。低头看着自己丰腴的腰肢,再看妇人的蜡黄,更是悲从中来。坐在床边握住妇人的手:“娘亲,您真的瘦了好多。这些日子我在外面学了好多药膳,女儿一定煨给您吃,将您身上的病气都驱走。”
这话让妇人眼眶一红,掉下泪来,“你在外到底吃了多少苦。竟历练得如此稳重体贴,好虽然是好。可是娘亲一想到你这些日子定是受了许多苦,才会如此懂事。心里便如刀砍斧劈一般。”
两人握着手说了一会儿话,薛大娘在旁边提醒道:“四小姐也累了,夫人您也需要休息,不如让四小姐先歇歇,您也休息一会儿,待到了晚膳时分再说话也无妨。”
苏小小见娘亲确实累了,便点头同意了。
薛大娘引着她在偏房住下,帮她整理好床铺,便要离开,“薛大娘请留步,不知我娘亲到底得了什么病症,为何我这样看着她消瘦得不成样儿,而且似是提不起气一般?”
什么魔怔了,狗屁,苏小小看着倒像是营养不良。
“郎中只说害了心疼病,人也是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往日里好点的时候,并不这样,就有一日,恰是老爷的生辰,还在宴客呢!好好的便如同栽葱一般,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儿,之后便一日日瘦下去,郎中一个一个都来看了,开的方子也都千篇一律,只不让沾油星儿。病倒后夜夜唤四小姐乳名,这才……去请了四小姐。”薛大娘句句斟酌,生怕自己表达的有个不清楚,耽误了什么。
“真苦了大娘一番衷心了,既然我已经来了,定然要将这个事情知道个清楚,将娘亲的病治好的,你去将郎中开的药方取过来,我看看,回头也好知道个大概,省得让那些庸医骗了去。”苏小小坐在床铺上如此交待道。
薛大娘眼睛一亮,忙不迭点头。
苏小小觉得娘亲的病有猫腻,自打进了这个别院,首先是静谧得不一般,然后便是丫鬟虽然拨了七八个之多,但是地上,窗棂上随见厚厚的灰尘,就连被褥,她拿起来闻了闻,都是一股子霉臭味。
这些家奴敢这样欺负主子,定然是得了谁的吩咐了,至于是谁,她还真猜不出来。
大家大户就是麻烦,惦记着那点利益,便坏了心肝,明争暗斗,可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斗到正妻身上来,再深想下去,苏小小打了个寒噤,若是她枕边人想要算计她,那就是防不胜防。
夏歌笑静默的站在窗棂下,背脊打得挺直,整个背影显得有些落寞,他将苏小小内心的活动尽数接收,心下却不太舒服,苏小小有太多太多令他不解的事情,本以为前世今生,千年等待已经足够了解,但是她对人细致入微的观察,常常让他感觉惊喜,又觉得有点害怕。
照这样下去,她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能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那么她还会接受他的身份吗?这是夏歌笑担忧的。
“我终于明白你说的前世今生了,原来我妈在这个时候就已经是我妈了?那么你挫骨扬灰的命运,岂不是我的命运,一想到这里,我感觉整个后脊背都在发凉,那个传说太恐怖了,就算是到了现在我都不敢相信是真的,如今我重来一次,不能扭转,便要经历那样的事情,我真不知道我如何能够承受得住。”苏小小轻声叹息,她算是彻底明白了什么叫做命运。
以前这两个字她是不相信的,她常常自诩人定胜天,更相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可是当她看到妇人那张如同她千年后老妈一模一样的脸庞之时,她什么都明白了,老天不是给夏歌笑一个机会,而是给了她一个机会。
听到这个问题,夏歌笑身子微微一颤,从脚底升腾起来阵阵凉意,各种情绪,最后都汇成一句话:“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承受那样的罪,那样的苦,那本是我的命运。”
“如今已经变成了我的。”苏小小这话说得无奈。
两人沉默,打起帘子,薛大娘走了进来,“四小姐,您要的方子,我不知您还有这样的本事儿,居然还能够看得懂方子。”
药膳中蕴含药理,她有一阵子对药膳特别感兴趣,所以大概知道一些常见药材。
手中的方子,夏歌笑帮她念道:“远志、桂心、干姜、细辛、各三两,附子二分(炮),一起捣细,加蜜和成丸子,如痦子大。每服三丸,米汁送下。一天服三次。如不见效,可稍增加药量。忌食猪肉、冷水、生葱菜。”
“四小姐,可有什么问题?”薛大娘见她看得极其认真,眉头蹙着,忙凑过来问道。
“这方子确是治胸痹心痛的方子,这确是郎中新开的方子吗?”苏小小扬了扬手中的草纸问道。
这药并没有什么问题,若是药对症了,妇人应该见好,不应该一日日这么瘦下去,所以还是满腹怀疑。
薛大娘点点头,正在说话间,听见外屋打帘的声音。
“四小姐,您先歇着,我看看去。”薛大娘将苏小小扶着坐好了,这才转身出了房间。
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透着三分熟悉,七分陌生,更重要的是她脑袋中的那些琐碎的记忆,一下子如同消失了一般,她一路上越想记得反而越记不清楚。
正在胡乱想着,进来一个女子,还未看清身量长相,便搂着她哭将起来。
梨花带雨,哭得好不伤心。
“这是三姐,打小跟你最为要好。”夏歌笑在一旁悠悠说道。
听罢,任由她抱着自己哭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拍着她的背:“三姐,你这样,也不怕惹人笑话。”
“她们爱笑话,笑话去。别人不认你,我认你,你总算回来了,我一听你到你回来的消息,便赶了过来,这次要么别走了,要么带我一起走,反正我是不能再放你走了。”这么说完又搂住她不发一言。
苏小小就被这么搂着,心里如同被人挤了柠檬汁,酸涩滋味难以言表。
薛大娘在一旁跟着抹泪儿,劝解道:“见到了就好,只是夫人,夫人这病,再不能耽误了啊!”
薛大娘果然是衷仆,夏环佩将她放开,找了个地方随便一坐,说道:“妹妹,以往在家里,你就是鬼主意最多的,如今你非要帮娘讨个公道,不就是为了儿子吗?爹将娘这么晾着,我看这所谓心疼病,就是心寒……娘亲自己清楚,也不愿意好好治,由着他们折腾,这才这么一罐子一罐子药吃下去,怎的都不见好。”
薛大娘一听她嚷的声音越来越大,忙上去虚捂了一下嘴,“三小姐,可不敢这么说!回头让老爷听见了,太太的日子更难啊!”
☆、133 内有隐情
夏环佩肌肤丰腴,身材适中,模样也是俊俏,顾盼神飞,虽然比苏小小年长一岁,身量倒是矮了寸许,都说江南女子细腻婉约,她眼前的夏环佩并没有,反倒有着塞外女子的开朗豪迈,说话并非吴侬软语,倒像是竹筒倒豆,干脆利落。
苏小小心里喜欢,觉得亲近了几分,看来两人从小到大都格外近亲所言非虚。
听着她絮絮说些根本就记不起来的事情,倒也听得分外认真。
“一直听我说了,你也跟我讲讲,这半年都干了些什么,和心上人可好?”夏环佩将丫鬟都支走,握着苏小小的手,问道。
这也太直接了,苏小小都觉得有些唐突,但是看着眼前这浓眉大眼的女子,丝毫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继续看着她打量,倒显得若是她不说便是她心中有鬼了。
心里突然想起锦谡禾,他们两个若是能够在一块,那倒是般配。
“还不就是经营酒肆,勉强饿不死,只是心上人嘛!这个该如何说——暂时还没有。”苏小小脑中盘旋过蓁胥的身影又觉得不妥,便如此说道。
“你当初不是因为有心上人才拒婚的,如今又说没有心上人这又是怎么回事?”夏环佩握着苏小小的手,紧张的问道。
“当初我要是不这么说,爹肯定将我随意许人了,别的可以将就,嫁人总要嫁个自己中意的人,我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反正肯定不会盲婚哑嫁的。”苏小小说完都还在斟酌着这样说对不对,但是看着夏环佩的行为做派。应该是能够接受这样的说法的。
果不然,肩膀上被重重拍了一下,“就是要这样,不愧是我夏环佩的妹妹,我就知道以你的机灵肯定饿不死。果然没猜错。”
苏小小干笑了两声,说道:“我一走进这别院中,便觉得不好,首先房中黑压压的,根本照不到太阳,房中到处都不甚干净。根本不利于娘亲养病,你闻闻这被褥都发霉了,我这里尚且如此,想想娘亲已经在床上躺了好几日了,味道更是不敢想。”
说到此处。夏环佩神色一收,长叹一口气,“爹不让我们来看娘亲,大姐,二姐胆子小,从来没有来过,我胆子大些,一日来一回。丫鬟们当着我的面做做样子,背地里根本就是不管不问,往日里有薛大娘操持着。倒还像个样子,不至于太差,这不薛大娘去寻你去了……”
苏小小提了口气,想要说话,肩膀却还是耷拉下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妹妹。你不知这别院离着家里的正院有多远,我坐轿子都要半个时辰。这原本是老院子,后来爹迎娶了新的姨娘后。紧挨着这院子修了个四进的宅院当主院,这个便成了别院,然后娘亲便被挪到此处了。”夏环佩肚子里面藏不住话,想起一出便要说一出,正好想到此处,便说了出来。
这话倒应了一路上看到了寂静冷清,感情早已经没有人住了,这便是一个华丽的“冷宫”,虽然未曾见过帝王家的“冷宫”是什么模样,光看这大户人家便觉得阴凄凄的。
“爹到底有何处见不惯娘亲,居然要这样为难,好歹为他养育了四个女儿,不成想还能这么昧了良心。”苏小小觉得有点悲哀,这是唐朝,女子已经相对自由,不但可以休夫,也可以自择良人,可是似乎在大户人家,这些反而变成一纸笑谈,根本不存在。
“这些说来话长,你在的日子,我也算有了主心骨,以后凡事商量着来,等娘亲身子好些了,我们再图别的。”夏环佩一双眼睛笃定的看着苏小小,握着她的手紧了紧,然后冲她点点头。
苏小小顿觉宽慰了些,若不是有夏环佩和薛大娘,她真的不知这千丝万缕该如何是好。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厢房走去,来到厢房,见照看的两个丫鬟正嘻嘻哈哈你推我搡说着俏皮话,见到两人走进来,这才赶紧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土,低着头,不再说话。
夏环佩狠狠瞪了两人一眼,苏小小都懒得看她们。
大门大户的主子,平时看起来威风八面,若是倒下了,便连奴才都不如,这道理说破大天去,都是不变的理儿,所以薛大娘的忠心才这样难能可贵,而这些丫鬟们见风使舵,也就稀疏平常了。
呵呵,苏小小心中冷笑,生来人人平等,就是个笑话,谁能平等?一个篱笆还三个桩呢?若是寻常人家的娘亲生病,丈夫儿女一定相陪在卧榻边,但是夏氏倒下了,连嫡亲亲的女儿都不敢来探视。
夏氏正昏睡着,一张蜡黄的脸,在睡眠中都不安稳,眉头紧蹙着,胡乱喊着小小,小小……夏环佩听得心酸,将苏小小的手递到夏氏手里握着。
那双干枯的手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将苏小小的手紧紧拽住,紧蹙的眉头方才渐渐舒展开,嘴里的低喃也慢慢的淡去,陷入昏沉的睡眠中。
“妹妹,我要回去了,爹还要检查我今日的功课,待会儿我会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