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鬼鼎与飞花一脉的渊源甚深,若要证实狗儿的飞花血脉,这是再好不过的方法。只是,小吉没有想到,飞花鵁竟早在那么早之前便为今日布下了后路。
飞花鵁却只偏头看着珑一步一步踏着水朝西眉走过去,淡淡的道:“啊,不过是有备无患罢了。我这样的人,何日是死都不知道,自然时时都要留条退路的……”
【儿女情】
《堕入畜生道之蛇女》司徒妖妖 ˇChapter 37ˇ
西眉心里有点发怵。
畜生对于危险是最直接的,但是,她七毒岛的那些毒物都是经过了特别训练的,好比人,被生生的扣上了链子,你往哪边儿扯他就往哪边儿跑。所以,这些畜生的反应已经算不得自然了,然而,当下,却依旧对那个青衫的男子如此忌讳。便单单是这点,也够让西眉生畏的了。更何况,他,是那个鬼鼎的护鼎兽!
鬼鼎是飞花一脉祖上传下的东西,西眉因为是女子,算不得飞花家的人,因此,了解并不详细,但是,多多少少是知道一点的。比如,那个鬼鼎便是镇厉鬼的东西。
曾经,西眉对这些是不信的,可是,后来,发生了些事却让她不得不信了。
飞花家的女子生来便是带毒的体质,生来便能操纵各种毒物,就像男子天生体弱却天赋非凡一样。
西眉一直以为,这是一种病,即使他的哥哥,飞花鵁的父亲告诉她,这是一种诅咒。
那个男人说这话的时候,手撑在竹楼的窗边,看着外面,眼里有西眉难以想象的认真。
那个时候,西眉还是个孩子,所以很多东西都不懂,只觉得她的哥哥的眼神那么复杂,有哀伤,还有忏悔。
他的哥哥回头看她,摸着她的头说:“西眉,你以后可不要太贪心啊,不是自己的东西,一辈子都别想强求。”
那个时候,他的哥哥其实也不大,才十多岁,那时,也还没有飞花鵁的存在。
其实,西眉如今也已近四十了,虽说面上看不出来。这大概也托了那个诅咒的福,飞花家的女子天生的成长得很慢很慢,怎么都不显老,总是还没注意着便已死去了。
这在旁人看来是一种幸福,但是,对飞花家的女子来说却是一种入骨的疼痛。
因为生来带毒,便是碰一碰自己喜欢的花,那花也能立马枯了。碰一碰那飞翔的鸟,那鸟也能拍拍翅膀死了。
于是,渐渐的,便学会什么都不去触碰,离谁都远远的。
不去爱,只去恨。
一般的花鸟虫鱼太禁不得了,便只与那些毒虫毒兽为伍。
绝不要有喜欢的人,因为太脆弱了。
可是,如果恨谁,便可以肆无忌惮,因为,只要碰碰便好。
于是,恨,便愈发的在心里膨胀起来,在完全不能爱的境地里,对谁都是。
那时,只要有一点点恨的苗头,便能像秋天原野上的大火一样,轰轰的燃烧起来,转眼燎原。
最开始的时候还觉得这不对,可是,到后来,便成了习惯一样自然。
因为飞花家的男子天生体弱,所以,女子便不与男子常年住到一起,生怕一不小心害死了他们。
于是,早在祖奶奶生下一对带毒的龙凤胎以后,那男子便创办了飞花楼,女子,便创办了七毒岛。
这便是飞花鵁的爷爷和奶奶飞花情和飞花怜了,而飞花怜则是具有飞花血脉的女子中唯一一个灌上了飞花姓氏的。
飞花家男子都不长寿,可是,女子却恰恰相反,即使百岁也与三十来岁无异,当然,前提是若能活到那个时候。
飞花怜是个性子极其温婉的人,飞花家的小辈,譬如西眉,譬如飞花鵁,都是她看着长大的。那个时候的西眉单看着是与飞花鵁并不差多少的,因此两人的关系当时仍是极好的。
飞花鵁常常去七毒岛做客,虽不是去玩儿的,但是,飞花怜温婉的性子却还是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可以说,如果不是有飞花怜,七毒岛与飞花楼的关系,早八百年便破裂了。
至于西眉,因为是女子,所以飞花情生下他不久,便交给了飞花怜抚养。可以说,飞花怜算是西眉母亲一般的存在,也是那时的西眉眼中唯一的眷恋——既不会因为触碰而死亡,更会对她温柔相待。
她会拿香香的手帕檫她的脸,小声的责怪她的顽皮。
她会告诫她要好好的待飞花鵁,别什么都跟自己侄儿争。
她还会摸着她的头说:“西眉还小,很多东西以后再学就好,小孩子就应该有任性和撒娇的权利。”其实,那个时候,既然已经有飞花鵁了,那么西眉自然也已二十出头了。
于是,西眉想,天生带毒也没什么大不了,怜姑姑不也一样?可是,她不还是那么漂亮,那么温柔?只要,一辈子跟怜姑姑在一起,那么,什么都无所谓的吧?她会护她,会疼她爱她,永远的照顾她。
可是,后来,连这样的愿望竟也可怜的成了空。
她与她都是女子,她会仰慕她,会亲近她,会想要一辈子占着她,可她忘了,飞花怜那么多年没有喜欢的人,只是因为她还没碰到罢了。而没有碰到,并不等于一辈子都碰不到。
爱情,对于飞花家的女子是种奢侈而易朽的东西,因为,他们家的女子都太致命,谁也不会愿意为了爱情搭上性命的。但是,偏偏就有这样的傻子。而飞花怜却恰好碰上了。
其实,那个时候的飞花怜,年纪已经很大了,但是,身形样貌却还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
时间带给她的,除了沉静的心还有灵慧的眼,所以,一个照面便分出了真情与假意。
那个男人,用他的生命换来了与她的相知相许。
后来……,后来怎么样了呢?后来,飞花怜死了。
她怀孕之后,对着自己用了数不清的解毒药剂,她把自己所有的功力都拿去护着她的孩子。然后,她发现,她竟像个正常人一样开始衰老,虽然,只是那短短的怀胎十月。
那些解毒的药对于旁人是极好的补品,可是,对于飞花怜这种本身就是一个大毒物的便是不折不扣的慢性虐杀,一点点,一步步将她自己用最凄惨最痛苦的方式逼到绝境里。
西眉痛过,吵过,闹过。甚至,求了飞花怜疼爱的飞花鵁一并前去劝说。她心里隐隐明白,只怕那孩子一生下来,怜便只能一死了。
女子,当真是遇上了爱情便成了傻子。
那种衰老,不是正常的证明,而是,极大的消耗的证明。
她们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生育后代的权利?那个孩子,不是上天的赐福,而是性命的收割。
可是,那个时候已经接掌了飞花楼的飞花鵁只瞥了她一眼,拨弄了身前披散的青丝道:“怜那样的性子,平日看起来是极好说话的,但是,若真认定了什么,西眉当真以为劝得回来么?就好比她往日执意不肯多造杀戮一样,她如此宠爱的西眉你可曾为此少受过责罚?”
于是,西眉开始无所不用其极。
下毒、偷袭、刺杀、意外……
各种各样她能够想到的方法,今日、明日、后日,层出不穷。
飞花怜气过、怒过、责骂过,没有一样顶用,最后便离了西眉远远的,不见她,不理她,甚至连话也不跟她说一句,却愈发的让西眉情绪波动焦躁,愈发的下手不知轻重。一直到后来,飞花怜竟将七毒岛扔下,一个人逃了出去。
那个时候,西眉守在飞花楼,派出了人一路追踪。
那个时候,七毒岛的岛主便不再是飞花怜,而是她西眉了。
那个时候,飞花鵁推开窗,指着那桫椤林方向说,你既然下得了这般的狠心,那么便等着吧,在这里,你怎么着都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那个时候,飞花鵁的笑容里凄凉一片。
她知道,飞花鵁所指的方向便是那祭台的方向,而那下面埋着黑木鬼鼎,镇压厉鬼的地方。
那里,据说便是飞花一脉诅咒的最初源地。
那里,据说是每个有着飞花血脉的人最终的归处。
除了那里,负罪累累的飞花一脉再无处可归,无处安息。
于是,她当真见到了。
尽管飞花怜的面容扭曲,毫无曾经的温柔平静,但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或者说,是她的怨魂——她披头散发,满脸的狰狞,仿佛被什么牵引一样,从远远的地方被嗖的一声牵扯过来,咚的一声直直的坠下,然后消失不见。可是,西眉却觉得,她消散的那一瞬间,确实朝她看了过来。
只一眼,遥远的一眼,却满是怨恨。
只一眼,便叫她凉到了心底去。
她紧紧的扣着窗棂,指甲都断了都不自觉,一直到飞花鵁走过来关上了窗。
逼她至此她后不后悔?其实是后悔的。可是,重来一次,她还是会如此。
她的心底早就埋伏了一头兽,蠢蠢欲动。只是,飞花怜那样纯洁善良的女子安抚了那头丑陋的兽而已。可是,有朝一日,那女子想要离她远去,那么,那头噬人的兽便会破壳而出,吞噬了怜,也吞噬了她自己。
她后悔,可是,她执意如此。
诅咒么?那便诅咒吧。她这样的人,天生就该下地狱,下那十八层地狱,抽筋扒皮也不为过。
可是,即使死了,她也想要那个女人,即使只有那憎恶她的怨魂也罢。
飞花鵁像是知晓一般,对她微微一笑:“你拿不走的。那黑木鬼鼎在祭台之下,阴气太重,瘴气太盛,便是飞花家的男子也并不能久呆,何况是你一个女子?你也知道,飞花的男女生来体质便不一样,男属阳女属阴,天地造化,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而我,则不可能为你拿出那鬼鼎来。别忘了,那鼎上可还有护鼎的怨兽。更何况,离了那祭台之下,你也镇不住那鬼鼎。”
西眉拂袖而去,声音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佯装的小女孩模样:“我要的,总有一天要得到。”
我要的,总有一天要得到!
西眉看着珑一步步走近,赤裸双足在水面上点出一圈一圈的波纹,心里忽然一片平静。
她猛然垂臂放入葚溪之中,那溪水立刻以她的双手为圆心泛出诡异的色彩来——绿蚺蛇王是天下至毒,她又何曾不是?
珑皱了皱眉,忽然双指交叉,几下翻动,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迅速打出几个手诀来,然后双掌向下一压,在水波之上撞出一圈涟漪,口中清喝一声:“起!”
他似乎久未说话,声音有一丝丝哑,却相当的好听。随着他的喝斥声毕,葚溪忽然搅动起来,哗啦一声巨响,珑身前陡然凝出两股腰粗的水柱,蛇一样张口朝西眉咬去。
葚溪江面,竟被这冲天而起的水柱弄得生生的矮了一大截!
羲和在半空看得眉头拧成一团,注意力却死死的钉在了珑的脸上,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外力入魔之人,竟能有这般的灵力?这个男人到底……”
西眉一惊,还来不及后退,那江面已经急剧的摇晃起来。
那两条水蛇扭曲着、纠缠着朝西眉咆哮而来,一时之间,竟隐隐有天地变色之兆!
那两条水蛇当头一口吵西眉咬去,轰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