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们自卑。你找个不自卑的不就完了?”
“所以找老外啊!”韩默存心抬杠——遇到李言的另一个好处是可以不讲理。
李言大笑,把她头发乱揉:“你也就是叶公好龙的嘴把式,这么多年朋友我还不了解你?”
跟一个多年好友打嘴仗,最后往往会演变出这种温馨的场景。所以韩默觉得有个这样了解自己的人在身边实在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但她没注意到自己只有在李言面前才会这么放松。程曦倒是看得清清楚楚,于是嘴角便挂起一丝神秘的微笑。
小钱对这个话题兴趣颇大,“你们女博士真的愿意嫁老外?”
理论上,韩默认为只要有爱什么人都可以结合。但要真临到自己头上,韩默自问没有这个本事。观念前卫而行为保守,恐怕是女博士们的通病。从理性看来,文化差异就像喜马拉雅一般难以跨越,恐怕需要大量激情才能克服。可是韩默自觉年纪大了,激情不够;激情减少,理性自然就增加,更加没有勇气翻越这座喜马拉雅了。
对这个问题,程曦是学哲学的,思路自然不同。她觉得如果嫁个老外的主要原因居然是避免学历歧视,实在可悲。人和人相处总是有问题的,没有学历歧视不代表就没有其他问题。
反正人生没有可以避开的问题,避开了一个也总有别的什么来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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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郭靖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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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默满腹委屈都说不出来,下意识拨通了李言的手机,什么都还没说出来,只听到他的一声“喂”,便忍不住落泪,在电话里痛快地大哭了一场。可怜的李言只有默默地听着听筒里的哭声——他的沉默反而比一切言辞都来得更加让人宽慰。听着电话那头熟悉的呼吸,韩默慢慢地安下心来了。“所以,现在已经没事了。”韩默总结。程曦却突兀地说了一句令韩默意想不到的话:“你有没有发现,当你遇到任何大事的时候,你第一个想到都是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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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郭靖也很好(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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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谁大力地把门摔上,门和门框碰击出了巨大的声响,并且在整个楼道里引起了回音,正在把头一点一点地打瞌睡的程曦被突然吓醒了。
程曦迷茫地揉揉眼睛,习惯性地往604梦游,结果发现604常年敞开的门居然关了,还没有从睡梦中醒过神来的程曦有气无力地拍了两下门,“喂,有人吗?”
门开了,韩默出来了,神色怪异,有点紧张又有点好笑。她一边反手把门带上,一边推着程曦,“走,去你寝室。”
程曦缓慢地点头,茫茫然地被推回了寝室。韩默见怪不怪地给她倒了杯水,在心中默祷:“魂兮归来,魂兮归来,一、二、三、四……”
当她数到二十二的时候,程曦清醒了,“怎么回事?你和江荔吵架了?不会吧,你们现在不是一直关系不错吗?”
“不是……”韩默又想笑又觉得有幸灾乐祸的嫌疑,努力地绷着脸,“江荔被那个追求者逼崩溃了,把他给赶出去了。”
程曦大惊,“江荔那么喜欢端着的人会干出这么破坏自己形象的事情?”
“那就看谁的功力强了,我看那人一定是马拉松好手,不然毅力怎么比江荔都强。”
江荔的特点就是“韧”,连学习方法都是自虐式的,让韩默发寒,让程曦咋舌。
她能把整本《大学英语》里面的课文都背下来,却不能外语会话超过十分钟,能把六级听力题做对百分之九十,却不能听懂电影的英文对白。
“我就不信天下还有能把江荔逼到这个份上的,那男的呢?走了?”
“你刚才没看见?就在我们寝室对面的楼道上巴巴地站着呢。”
“我睡觉起来视线有障碍,你又不是不知道。”程曦悄悄探头到门口往那边看了一眼。“我的妈呀,这样都不走,江荔魅力够大啊!不然那男人就是吃万能胶长大的。”
程曦的暗喻终于让韩默憋不住,乐了。
几天之后,江荔把东西一收,落荒而逃,回家去了。
此消彼长,程曦的室友小廖回来了。
小廖已婚,所以不太在未婚女博的圈子里混。已婚的女博士住校的多半会多出一部分钱,打个申请一个人住个单间。但小廖就是本市的,大部分时间在家里住,只有第二天早晨有课才会提前过来住上一晚,所以懒得麻烦,也省些钱。
这个学期她要帮导师做事情,课少而任务重,她的电脑又放在家里,几乎就不过来了。
看到小廖回来,程曦有点诧异。
她平时和小廖处得不错,时常联系,有时候还会相约碰个头逛逛街。前不久她和小廖还联系过,小廖还说最近是写书最忙的时候,应该没时间来校。更何况,今天找小廖的电话也太频繁了一点,她挂得也太快了一点。
晚上,小廖似乎想和程曦说点什么,但寝室的访客一如既往地来来往往、车轮大战,几次她都开不了口。
韩默是个精乖的,看在眼里,心领神会,拉着小廖到了自己寝室。再给程曦发个短信,程曦就串过来了。
“咋的了?”程曦猜想她不开心,可能是夫妻吵架一类的,准备劝架。
没想到小廖说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句话,把两人都吓到了。
“我怀孕了!”
虽然没有明文规定博士期间不准怀孕,但是因为会影响到学习,导师们对女弟子怀孕大都是不太能接受的。读书期间不要怀孕,已经是中国研究生界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了。可是避孕这种事,就像足球比赛中的守门一样,即使扑出去一百个球,但只要不小心漏进一个,就满盘皆输了。
“你老板怎么说?”
“他听了以后很沉默,但是过了一会,师母就过来悄悄问我,可不可以不要。”
小廖脸色苍白。“我害怕如果我一定要生,老板可能会要我退学。”
“那你怎么说?”程曦一向很喜欢小孩子,着急。
“我说我要好好想想,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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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郭靖也很好(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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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己是怎么想的?”韩默的沉着让人心安。
“我觉得读一个博士不容易,我想打掉,等读完再说。可是我老公、公婆、爸妈都强烈反对,他们本来就觉得我不该读这个博士。”工作了、已婚并且被家人反对的女人考上博士真可谓千辛万苦,她舍不得学位也是情有可原。
“所以今天那些电话都是你家人打来劝你的?”程曦了然。
“读博以来,我一直努力在家庭和学业之中保持平衡,主动做全部的家务,但这次我公公居然说:‘是孩子重要还是你重要?’他们说什么我都可以接受,可是我这个博士读的多么不容易,他们应该比谁都清楚,我真的不想放弃啊!”小廖突然激动起来,“他们太自私了,我想明天就去医院,我听说做这个手术要有男方在场签字,你能不能找个男生帮我冒充一下。还有你们陪我去好不好,我有点害怕。”
程曦一听,急得马上就要说话。
韩默悄悄按住她的手:“急不得,这是大事,考虑久一点才好。你放心,我们总是在你这边的,男生就找李言吧,我去跟那家伙说,不过就算是答应了,他要上班也要等周末才行,不过多等一天,没事吧?”
小廖神经原本绷得紧紧的,现在心头一松,就哭出来了。
韩默冷静地说:“这个事,先不要让太多人知道。你们寝室人来人往的不好,江荔正好不在,你今天过来睡她的床好了。”随手把面巾纸递给小廖,抬起头对在后面抹脖子使眼色的程曦安慰地一笑。
两人把小廖安排睡了,走了出去。
程曦急得抓耳挠腮:“怎么办,不能再出一个裴师姐啊。”
稍有医学常识的人都知道,在这个年龄做这种手术实在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韩默有个裴姓师姐就是因为读书期间一不小心“弄出了人命”,但因不想影响学习做掉了,结果造成习惯性流产,不能生育,成了终身遗憾。
学习固然重要,但是人生里面还有很多值得珍惜的东西,为了学历牺牲自己做母亲的权利,在两人看来都是再愚蠢不过的事情。
韩默成竹在胸地回了一句话,“置之死地而后生。”程曦眼睛一亮。
第二天,韩默给李言打了个电话,把前因后果一说。程曦只听到最后一句:“怎么着我们也要想办法把这孩子留下来。基本就是这个思路,要说什么你自己准备。但是,你可能要受委屈了。”
这一天里,两人完全不提孩子的事情,只是陪小廖聊天,松弛她的神经。
第三天,两人陪小廖来到某妇幼保健医院。李言已经如约在门口等着了。
看见李言,小廖却露出了忐忑的神情(她还没见过李言),不自觉地拉住了程曦的袖子。
李言痞痞地晃晃手里的黄本,“病历我已经买好了,”打量小廖,“我真佩服你,我看见血都晕,连献血都不敢。你竟然敢上手术台。”
小廖脸色当下就是一白。
李言继续当恶人:“我有个朋友就是陪女朋友做这个手术,也是正规医院,结果突然宫内大出血,没办法,就整个切了。别说生孩子,连女人都做不完整了。”
小廖几乎要把程曦的手抓出血来。
程曦作大怒状,“你怎么回事,什么不吉利说什么。”
韩默赶紧小声地对小廖抱歉:“对不起,他就是这样。不过要不是这种个性的,正经一点的男人也很难肯来扮这个角色。”
小廖摇摇晃晃,但还是勉强挤出笑容点头。
韩默站在小廖的立场说李言:“你又不爱读书,怎么知道小廖读一个博士多不容易。”小廖觉得韩默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舒服了一些。
“一个博士学历能值多少钱?从前的本科生还不是牛气冲天,现在一块砖掉下来,砸死十个人有九个是本科。我看十年之后,博士学历也就那么回事。但是小孩儿长到十岁,那可是能帮家里打酱油了。要我是她老公,非为这和她离婚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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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郭靖也很好(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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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言今天堪称天下最不知好歹最不会说话的人。
“她导师说要让她退学,怎么办?”韩默今天也很奇怪,她平时不是会为这种事费唾沫的人,更不会用这么恶劣的态度对任何人。
“导师说的就有用?退学不是由学校决定的吗?再说了,她要这么能读,大不了生了孩子再考,读书啥时候不行啊,可是生孩子可是有年龄限制的。学历能比家更重要?再说了,现在生孩子不都是老一辈帮忙带的,又辛苦不到哪去。”李言的表情让韩默恨得牙痒痒的,小廖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往后躲。
“好了,别站在门口吵架了,让人听了多不好。进去吧。”约好了唱白脸的程曦打圆场。
几个人走到挂号处。
程曦正要掏钱,小廖突然说:“等等。”
三个人回头看着小廖,小廖慢慢地说道:“你们今天是来演戏给我看的,是不是?”
程曦有点不知所措,韩默当机立断,“我们实在不忍心看你把人生赌在一张文凭上。”
“我明白,不是真关心我,你们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小廖眼圈又红了,“你们说的,我都听在心里了。我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到了这个年纪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