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啥办法?”杨劼想起覃夫人暧昧的语气,惊了惊,“难道你去覃府……”
伍子涨红了脸,生气道:“我就是去偷去抢,也不做她府里的那种男人!”
杨劼表示赞同,“覃府多的是覃夫人的耳目。我们还需从她口中得到更多有关邰家的事,说话做事必须谨慎。”
两个人暂且分手。
回去后,杨劼辗转反侧不能平静。到了夜深的时候,还在想着这件事,过了很久才阖目睡去。
睡梦中正跟鸨母交锋,阿梨浓妆艳服,金丝楠木窗映过她强颜欢笑的影子。周围的寒气攀爬而上,凛得手脚冰凉刺骨,他一个激灵,又醒了。
眼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阿梨的影子越来越模糊,有双明眸似乎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近乎讨好的接近。
那是袁黛儿的眼睛。
他翻了个身,轻轻一哂,“怎么会想起她呢?”
第二日,袁黛儿果然又来了。杨劼保持着客气的神态,与以前刻薄冷淡的样子迥然不同。他忙着给她倒茶,但没有现成的茶叶,袁黛儿并不在意,笑着说:“你就别忙乎了,喝点凉水也行。”
两个人又沉默下来,袁黛儿一手把玩着茶盏,眼睛悄悄瞥向杨劼。满怀心事的杨劼低垂着头,想要说什么,然而抬头不期然撞见袁黛儿的眼,又咽了声,额角隐约现出丝丝汗意。
袁黛儿主动开口道:“那日听你说想把阿梨姑娘赎出来,准备得怎样了?”
杨劼闻言,咬了咬下唇,攒足了劲道:“说要十万两银子,一时很难凑齐。”
“这好办,我来想办法。”袁黛儿很愉悦的神色,半是嗔怪道,“我拿你当自己人,你倒见外。”
如同拨开乌云见天日,杨劼眉眼舒展,惊喜地问:“可是真的?”
袁黛儿微微一笑,爽脆道:“咱当公主的,虽然看起来披金戴银,每月的俸银不多。不过我会想办法,给我一个月时间,等我的好消息。”
杨劼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不禁拉住袁黛儿的手,由衷地低叹,“你待我真好,这钱算是我欠你的,以后我会还你。”
袁黛儿任凭杨劼握着,趁机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伤感得如一只又纯又可怜的小羊羔,低声说:“提这些干什么?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已经拿你当亲人了,以后别让我伤心就是。”
这样的话,说得真挚亲切,句句动人,杨劼心中充满了感激。
自己到底是风雨多经,唯有三公主给了他人情温暖。
想起以前对她的种种冷漠,他心生愧意,又说不出感谢的话,最终只是轻叹一声。
袁黛儿似乎琢磨出杨劼的心思,泪光闪闪,将脸伏得更深。
从杨劼那里出来,袁黛儿闷声不响进了皇宫,脸上的笑意早隐去,一双眼睛阴阴的。
一进自己的行宫,贴身侍女端来她平时爱喝的雪梨茶。袁黛儿刚端起,又赌气似的,重重地将茶盏放在了案几上。
“传小六儿进来!”
侍女小心回道:“公主不是差他出宫吗?这会儿还没回来呢。”
“这么点小事,到现在还没查到,笨死了!”袁黛儿有气没处放,兀自骂了几句。侍女不敢再说,慌忙低着头退下了。
袁黛儿生了半天的闷气,小六儿才回来。袁黛儿急迫地问道:“怎么样?”
“奴才打听到了,那个阿梨姑娘原先是南州观香楼的,遭了大火,鸨母带着几个头牌出避都城。如今楼里正搞窝里斗呢,原先的那家叫喜春坊,觊觎‘观香楼’御赐牌子已久,那鸨母眼看撑不下去了,正急着将手里的姑娘脱手。”
“那阿梨可是已有买家?”
“她被人长期包了,谁都不敢动她。鸨母正等月底包期一到,狠狠大赚一笔呢。”
袁黛儿的脸上没了阴影,瞳孔开始闪亮,“这么说,就算现在开价十万两,到了月底还不止?”
这便好了,她到时尽管拿十万两银子去取悦杨劼,杨劼也不一定能得到那个阿梨。
想起他们相拥而泣的情景,她的心里有涩涩的酸。
杨劼是她十九年来唯一动心的,她不愿失去他。
她苦笑了一下,不禁喃喃低语道:“那个包下她的人看来有权有势,要是再包她一年就好了。”
小六子耳尖,谄笑道:“公主,奴才连那人是谁都探听出来了。”凑近袁黛儿身边吐出三个字,嘿嘿几声,“公主,您得赏奴才。”
袁黛儿惊得睁大眼睛,半晌才哈哈大笑,纯然孩子气的笑,“原来是这样!若是他还记得她,这事就好办了!”
妖姬
翌日红日东升,袁黛儿的马车早早等候在通往宫门的御道旁。退朝的钟声正轰鸣,宫墙外栖息的乌鹊扑腾着翅膀,天空扬起漫天柳絮。
远远望去,散朝的大臣或骑马或轿子。顷刻间,宫门一带安静下来。
袁黛儿耐着性子等待,她知道,裴元皓还没出来。
过了良久,传来马蹄踏破青石道的声音,不急不缓的。此时袁黛儿望过去,御道上出现一匹白马,马上的人猩红披氅,氅角迎风猎猎飞扬。
袁黛儿不由一个恍惚。
裴元皓给她的印象,总是猩红的披氅高居马上,不禁让人想起大漠沙沙长风如歌。
袁黛儿活了十九年,很少看见裴元皓露齿而笑。他的话不多,脸上似冰冷漠,近乎刻薄寡情。
愈是如此,愈是震慑人心。谁都怕他,包括太子袁铖。
此时马蹄声近在耳畔,袁黛儿吩咐车夫继续赶路,从车内探出头,朝迎面而来的裴元皓灿然一笑,“裴大人,听说夫人前几日病了,身体好点了?”
裴元皓早望见袁黛儿的马车,勒马缓行,开口道:“前日就好了。她是你皇姐,你怎么不去看她?”
他的声音极沉,眼观前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谁把我当皇妹了?”袁黛儿脱口而出,用赌气的语调说道,“皇姐是金枝玉叶,我却惹人讨厌,还是避开点好。”
裴元皓的目光转了过来,打量一下袁黛儿身上的男装,神色有了暖和,“你这身打扮又上哪儿?南门的桂花开得正旺,景致不错。”
他对袁黛儿,还是很客气的。
袁黛儿心境一闪,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南门大街最近新来几个艳妓,人长得貌美如花,听说是从南州来的。”
裴元皓的目光直视前方,脸上不起任何涟漪。袁黛儿倒急了,进一步说道:“南州的观香楼被烧了,鸨母带了最艳丽的来都城,听说还御赐匾额呢。裴大人要不要去看看?”
“最近很忙,没这个闲心。”
裴元皓说这话时,语调十分平静,神情依然淡淡的。
他不再多言,扬鞭驱马,阳光将他的背影拉得波动不定,渐渐模糊,倏忽间消失在袁黛儿的视线中。
袁黛儿想张嘴来不及了,心内不免失望,使劲扯了帘子,“这个裴元皓!”
听别人说过,裴元皓七岁从武,平江山,定乾坤,战场上肆意驰骋,对皇家称得上呕心沥血。但是他的生活却荒**烂得连皇上也摇头,他可以征歌逐色,终日沉迷于声色犬马,又可以一夜间将身边的女子弃如敝屣,毫不留情。
他最不在乎的,就是女人。
有诗云:“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注)大抵指的就是裴元皓那样的生活。
阿梨姑娘就如诗中的妖姬,这个裴元皓怕是忘记她了。
(注:引自陈后主名作《玉树**花》)
阿梨站在邰府大门口。
这是她第三次来到这里,不为别的,只想看它几眼。
小时候,她就断定杨劼与众不同,将来必有一番成就。没错,他是一个落魄的将门虎子,空怀一腔抱负与学问,因为曾经的家仇国难,不能一展鸿途。
或许,这便是她一直想要的答案了。即使自己为此成了**,也是值得的。
她沉默地坐上轿子,再次望一眼飞翘的楼角,吩咐轿夫,“回喜春坊。”
南街的桂花开了,一树香风,十里相续。
阿梨掀了帘子,已是晚秋,气候有了寒意,一阵清风扫过,她忍不住眯起双眼。
花如金粟,千点万点地撒在道上。路上有少女撑起纸伞,相互间笑闹着,纸伞颤了几下,抖落几粒花瓣。
阿梨羡慕地看着,没有一丝瑕疵的脸上,难得出现无邪的微笑。
然而,这种微笑只是短暂片刻,她的眉眼又恢复黯然。又一个晚秋来了,她的身边没有了杨劼,一路留下的,只有她孤独的足迹。她是无所归依的飘萍,没有人为她守望,也没有人陪伴在花树下,替她撑一把花伞。
有声音嘈杂,却如钢针戳耳,阿梨陡然停止了恍惚。
“**?没错,那人是**!”
“别看她长得有模有样的,天生一副媚态,专门**!”
“谁家进窑子谁家就倒霉,这种狐狸精,非吸干你的血不会罢休的。”
“呸,贱女人,啐她!”
阿梨这才觉察到,道边的几名妇人正朝着她指指点点,全然是鄙夷的表情。她下意识地侧头,轿子周围不知何时出现一群男人,带着艳羡的目光,**地朝着她笑。
阿梨全然没有了赏景的心情,落下帘子。轿夫加快了脚步,轿子一路颠簸到了喜春坊。
花厅里聚满了**,粉红嫩绿的甚是锦簇。阿梨刚迈步进去,所有人的眼光落在她的身上。这样的眼光阿梨早见得熟了,旁若无人地穿过人群,突然发现正厅挂着的御赐匾额不见了。
不及细想,楼上传来月姐和鸨母的对骂声。
樊笼
喜春坊的姑娘气焰向来极盛,尤其看不惯南州来的新人,有人在背后冷冷说道:“好端端的喜春坊乱成什么样?这里是开门接客的,不是给什么观香楼撑门面的。”
有的妒忌已久,这会儿也发作了,“月姐好心收留她们,倒只有帮她们数银子的份儿了。那个老不死的真抠门,抢了我们的生意不说,连个铜片子都不吐出来。月姐这次要狠点,趁早把她们踢出去!”
“月姐敢踢吗?谁让人家是红人,还什么是晟阳王的女人呢,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更有人阴阳怪气道。
阿梨听得分明,脚步却不停留地,径直进了自己的房间。
白玉香炉熏出檀香轻烟,阿梨褪了斗篷,半寐在床榻上,眼望着重重渺渺的烟雾出神。许久,门外传来鸨母的说话声,接着屋门开了。
阿梨懒懒地看了鸨母一眼,又阖目养神。鸨母习惯了阿梨冷冷的态度,一屁股坐在床沿上,拉住她的手。
“一山容不下二虎,老娘这次是栽了。他们把匾额藏起来,老娘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它找出来!”
鸨母骂了月姐一通,见阿梨依然不说话,便压低嗓子道:“阿梨,咱们在都城人生地不熟的,难免遭他们欺负。今日来了个款爷,还是都城数一数二做赌场生意的,他的第十房夫人刚过世,正想新纳一位呢。”鸨母嘿嘿一笑,报了个数字,“那可是开价最高的。”
阿梨厌恶地皱起眉头。鸨母看在眼里,劝说道:“我可是为你着想。月姐心胸狭窄,诡计多端,与其落入她的手里,不如早早从良享点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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