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汪绝望的泪珠滚滚而出。阿梨闭上眼睛,依稀看见老爷暴怒的脸,他逼迫自己说出杨劼的去向,而自己知道杨劼已经远走高飞,咬紧碎牙就是不肯说。
裴元皓并没有因她的眼泪而起半点怜悯,他凑近她,身子慢慢地压了过来,含笑的眼眸近在咫尺。阿梨怕极了这种眼光,她扭开头,他却扳她过来,顺势扯去了塞在她嘴里的破棉絮。
阿梨的嘴巴轻松了,她大大地喘了口气,随即不加迟疑朝面前的这张脸啐去。
裴元皓早有防备,一个迅雷不及的展扇挡住。阿梨开始大骂,“你们没一个是好东西!别以为有权有势就可以为所欲为,我不会屈服的!”
“这你就没良心了,我是好心放你走,是你自己没跑远。”裴爷好整以暇地笑着,不起半丝怒意。
阿梨泄气,散了架似地软瘫在那里。
裴元皓兀自沉吟,半是认真道:“奇怪,想不到又见面了,老天爷当真安排你非属于我不成?”
闻言,阿梨又急又乱,抵死般地挣扎着。她只能这样表示自己的抗拒,告诉这人她不会让他得逞。她的激烈的动作反惹得他有了情趣,折扇从她的颈脖,慢慢滑下她的前胸,阿梨白瓷般光滑的肌肤呈现在他的面前。裴元皓眯起了眼睛,若有所思地欣赏着。
不久,他气定神闲地收起折扇,发出一声由衷的喟叹。
“你太瘦了!”
新一轮的耻辱淹没了阿梨的神经,隐忍不落的眼泪再次滑落下来。
外面是轻轻的敲门声,裴爷警觉地侧脸,不耐地问道:“谁?”
“裴爷,花来了。”鸨母在外面小心翼翼地回答。
“拿进来。”
外面探进鸨母插满花钿的头,鸨母吃力地将盛满鲜花的箩筐提进来,还不忘谄笑,“裴爷有事尽管吩咐,老奴着下面的人去办。”
新摘的花朵姹紫嫣红,团团簇簇绽开着,如彩霞叆叇。
就像娇艳**的女子,历一场风花雪月,就是心境再凉薄的男子,此番也想成为红尘醉客。
裴元皓目光反而凝重,唇边虽然含着淡淡的笑,神情却专注起来。如此模样,谁也不知道下一步他究竟想干什么。
手中的牡丹血凝的红,他将它放在阿梨的肌肤上。粉黛的海棠、皎白的玉兰……临近初夏的南州异花满地,橙红朱紫,缤纷绮丽。不大工夫,阿梨整个人似浸没在花海中,那幽幽袭鼻的花香在帐内流淌。
裴元皓拾起箩筐内最后几枚掉落的花瓣,袍袖挥扬,满帐花瓣一时舞影翩翩。他颔首笑了,仿佛很满意自己的杰作。
“一年内,这个女子我包了。”他随意掸了掸手,说给后面的鸨母听,“把她养得肥一点。”
鸨母脸上笑开了花,“有裴爷罩着,那是阿梨姑娘的造化。裴爷放心,不出几个月,老奴保准给您养出个才艺双全的绝色美女,好好伺候裴爷。”
裴元皓满意地点头,“我随时会来,下去取银票吧。”
说完,他不再顾及床榻上的阿梨,径直往外走。又是一桩生意达成,鸨母如逢财神,屁颠屁颠地跟了出去。
瞬息之间,黑暗潮水般袭击而来。越来越虚弱的阿梨发出小兽似的呜咽声。
自己已是落入蛛网的羽蝶,无论几多挣扎终是抖翅不能。这种念头再次席卷全身,她绝望地闭上双眼。
劣行
时光荏苒,转眼已是盛暑时节,南州城天天晴空万里,太阳几乎烤焦了大地。草木树叶抵不住终日暴晒,连叶子都卷成了细条。午后的观香楼少了暮春时的喧哗,楼里的姑娘也有了倦意,懒洋洋的不想动弹。
南风刮来一股股热浪,火燎般的,连绮窗外的小鸟都被烫着,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房间里窒闷得使人难以呼吸,阿梨手执团扇,找个通往迂廊的阴暗处凉快去。
走路有些虚浮无力,内衫已经被汗水濡湿了一大块。阿梨扶着墙走,廊角投下的阴影正斜在她苍白的脸上。
自从那日后,裴爷并没出现。
可她清楚,这一年来,她是属于他的,他迟早会来。
花未落,她的心已沉底。
初到观香楼,她竟生了一场大病,终日陷入昏昏沉沉中。她说着梦魇般的胡话,眼前总是影影绰绰的人或者东西在晃动,小巷殓房里的死尸,逃窜的老鼠,管家手里的皮鞭……
遥远的,她总是听见杨劼在呼唤着“阿梨”,这是她感觉最温馨的时候。其余的,就是一对深邃难测的眸子,还有那比冷漠更可怖的笑,昏睡中那扬起的花瓣正在飞舞,浪潮般覆盖住了她的脸。
她只知道那个裴姓男子是杨府尊贵的客人,来自都城,其余的,她一概不知。对于他的身份,她一字未提。鸨母毕竟只了解南州一带的达官贵胄,猜测之余,感慨道:“凭我的直觉,裴爷定是都城里响当当的人物。”
阿梨冷笑,不管是谁,这跟她有何关系?
她唯一关心的,是杨劼此时怎么样了。
病愈不出几天,按耐不住的鸨母就急着叫来琴师,阿梨开始抚琴弹曲了。
观香楼里的姑娘有三等,最低等的姿色浅或者沦为徐娘半老的,专门在楼下卖身拉客;二流的姑娘守在楼上,大多陪宿往来客商、稍有身份的狎客,笙歌艳舞,灯红酒绿;那几个称为“花魁娘子”的,是观香楼里的头牌,从不轻易抛头露面。就是达官显贵来了,也只做轻弹一曲,卖艺不卖身。
阿梨自然不是花魁,又不会温酒吟诗,却有自己的房间,客人来了也不得留宿。老练的鸨母不会把她当菩萨供着,每每差她给姑娘房里端茶送水,按她的意思是,阿梨毕竟年少事浅,深入花房能够多长点见识。
在观香楼里,阿梨是特殊的一个,她似乎是妓,又似乎不是。
迂廊尽头似乎起了微风,渐渐有了阴凉的感觉。阿梨倚柱而坐,轻轻摇晃着手中的团扇,隐约能听见楼下接客的声音。每当入夜时分,各家姑娘房门上,都会挑出一对对朱粉纱灯,伴随着粉红的灯光和胭脂花香,门外流光露影,门里阵阵妙曼的箫管清音。
才短短三个月,阿梨已经习惯。
她还在游离失神着,却听得楼梯口有响动。转眼看去,楼上的姑娘冰蓝正**着她的熟客闵生,两人走得踉跄,冰蓝整个人歪在闵生的身上,透明的薄纱衫半垂半落,露出粉颈**。
想是双方都已经急不可耐,冰蓝一脸千娇百媚的笑,那闵生的双手在冰蓝的胸前上下摩挲着,两人抵墙倚靠,冰蓝长长的黑发缠上闵生的颈项,两人竟当着阿梨的面缠绵厮磨起来。
“冤家,都半个月了才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冰蓝细碎地**,嗔怪道。
“我家那个婆娘贼得紧……”
“还没见你这般怕老婆的,我一颗芳心还寄托在你身上,真怕枉费了。”
“等我攒够银子,就赎你出去……”
明暗交替,你哝我哝。
冰蓝突然惊醒,看见阿梨正一声不响地坐在廊柱旁,眼前旖旎情致悉收入眼,不由生气道:“看什么看?你不知道回避吗?”
阿梨连一丝离开的意思都没有,眼皮懒懒抬起,回敬道:“我先坐这里的,该回避的是你们。”
“死丫头,敢顶嘴!”冰蓝两眼冒火,冲过去想揍阿梨,被旁边的闵生一把拉住。
“算了,何必跟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呢。”闵生劝说道。
冰蓝见闵生帮阿梨说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撒起她的泼辣劲儿,“我偏要给她点颜色看看,看她以后还敢不敢放肆!”
阿梨闻言冷冷一哼,不再搭理冰蓝,转头望着廊下的景致。
廊下是团扇轻纨的艺伎,粉翠裙裾如细柳,在布置华丽纷纭的花厅里轻盈穿梭。阿梨只见中间一个穿了绛色轻衫的倩影,鹤立鸡群,手中的琵琶轻举,动作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舒展,她的衣袖冉冉飘举,飘逸得如同九魔仙女在宫娥簇拥下降临人间。
那是大名鼎鼎的芷媚。
“碧天如水月如眉,城头银漏迟,绿波风动画船移,娇羞初见时,银烛暗 ,翠帘垂, 芳心两自知……”
芷媚的歌声就像她的人,清婉是她的姿色,高远是她一贯的风骨。她就这样忘我地旋舞高歌,万籁沉寂,楼里所有的男人都屏住呼吸,恨不得将眼前的美人连带歌声都吞进肚里。
阿梨觉得芷媚就是一抹众人仰慕的绯红,虽艳却高不可攀,她做梦都想做这样的人。
她几乎忘记自己此时的处境,直到头皮一阵突如其来的刺痛,她尖声叫了起来。
冰蓝已经近到她的面前,一把抓住她的头发,描得浓墨的眼睛分外骇人,“死贱人,想骑在我的头上了,也不掂量掂量我冰蓝是谁?”说完,挥手就给阿梨一巴掌。
阿梨不甘示弱,随即还了冰蓝一记清脆的耳光。冰蓝脸上挨打反而愣住了,接着就是尖利的嘶喊,扑过去拽住阿梨的衣襟不放手,两个女子就这样厮打起来。
平日在观香楼里,姑娘间扭打对骂的事例多了,无外乎争风吃醋,争抢客人的。楼里的人都司空见惯了,最多护楼的宿卫过来劝解,闹得大些的受鸨母一责打,派到后院干几天杂活以示惩罚。不多时,两个人从迂廊打到楼梯口,楼下的众人停止了歌舞,仰望着楼上看热闹。
鸨母刚巧坐在花厅里观赏芷媚的舞技,闻得楼上的动静,便一叠声地唤人,自己惶急急上了楼。几名男护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拉开了两人,鸨母细细地查看阿梨的脸,瞪了冰蓝一眼,呵斥道:“明知道阿梨是新来的,你就不会让她点儿?”
冰蓝曾经也做过观香楼的头牌,年岁长了加上气性暴躁,渐渐沦落成了二流。在二流姑娘里她还是数一数二的,仗着鸨母的欢喜,平时待人依旧傲慢无礼。这回见鸨母反而替新来的阿梨说起话来,心里嫉恨却不言语。
鸨母吩咐丫鬟将闵生请到冰蓝花房里去,拿果子香茶好生招待,另外指着冰蓝训道:“看看你乱得什么样,还做不做生意了?快点整理干净了,招呼客人去!”
冰蓝瞪了阿梨一眼,心有不甘地走了。这边鸨母对阿梨也没有好脸色,“我还答应裴爷把你培养成绝色艳妓呢,光靠打架能打出个屁!你看看人家芷媚,女子要内外兼修,又工于谈吐言行,才能做到长盛不衰,你懂不懂?”
阿梨低沉地应了一声,刚才的厮打让她的双颊染上一阵潮热,挑起来的眉眼落下绯红,尚带着疲惫的影子。可她还是没忘记整理散露的前襟,如玉的臂弯有被掐过的紫痕。
鸨母语气不减,继续教训道:“别搞得一身伤,要是裴爷回来我可担当不起。瞧你浑身带刺儿的样,怪不得杨府不要你!”
挂牌
一场雷雨后又是丽日当空,南州城上空弥散着潮湿的气息,柳陌巷艳帜高悬,那些达官贵人、雅士墨客纷纷赴楼冶游。
前些日子因为天气太炎热,客人少了,姑娘们的脂粉钱自然少了。这场雷雨暂时将酷暑扫个干净,姑娘们纷纷沾粉施黛,几乎倾楼而出。老相好的如愿见面,共赴红绡鸾帐**,就是平时囊中羞涩,在门口胆怯想进不敢进的,也被搭讪的**甜言蜜语勾了去,如果碰上年轻的小后生,几个**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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