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次,有什么可误解的?”
孙若迪被他这个略带挖苦的口气刺痛了,怒气冲冲地叫:“停车!”
高翔烦恼地说:“又来了,小姐,开车的时候不要这样闹行不行?”
孙若迪气得不知如何是好,眼泪一下流了出来。高翔将车驶到路边停下,拿纸巾给她:“好了好了,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但是我们真没必要纠结这个问题了。”
“我感觉你并不爱我。”
“这又从何说起?”
“你对我的保留越来越多,很多事你都没有跟我说清楚。”
“不要疑神疑鬼,若迪,这样没有任何好处。”
“那你和左家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这样关心左思安?你说和左思安的父亲是朋友,所以送她去阿里,可是为什么她父亲看到你的样子很冷淡,而且你妈妈每次提到左家的口气都那么奇怪?”
高翔无言以对。牵扯到陈子瑜之死和左思安的创痛,他既不愿意推翻母亲编的版本,重新讲清宝宝的身世,也不愿意对女友撒更多慌将故事编得圆满。然而孙若迪瞪着一双泪光莹莹的大眼睛看着他,一副等着他坦白的样子,他叹了一口气:“我关心左思安的理由完全正当,但是你问的这些问题我没法儿给你解释。请体谅我。”
“你这是告诉我,你有秘密需要保守,而我无须打听,做到识趣忽略就好?”
“为什么你要这样理解?我只是说,要求绝对的坦白没有必要,我需要你信任我,至于那些我有所保留的事情,与我们之间的关系完全无关。”
“你逗不信任我,却要求我绝对信任你,这样公平吗?千万别跟我说,要求绝对的公平也是没有意义的。”
高翔不得不承认,站在孙若迪的立场,她的指责是成立的,他一时无话可说。两个人都静默着,车外小雨雪仍旧在下,车窗上雾气弥漫,细细的雪花晶体在玻璃上刚一堆积便融化了,汇成水滴流淌开去。
孙若迪从包里摸出一个首饰盒,幽幽地说:“刚才从你家出来前,你妈把我拉到卧室,非要给我一个钻石手链当礼物,还说很希望我们马上结婚。你拿回去吧。”
“既然是她送你的,你就留着。我妈这人一向都是有什么想法就恨不能马上付诸实施,你不用介意,回去我会跟她谈谈,让她别再管我们的事了。”
“也就是说,你并不急于结婚,对吗?”
高翔苦笑:“若迪,我催婚,你觉得我动机不纯;我不催,你觉得我对你不够重视。你希望我怎么做?”
“我也不知道,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以前我以为我们结婚只是时间问题,从来不存在别的障碍,最多我希望你对我更认真一些,求婚更单纯更浪漫一点儿。现在,我觉得好茫然。我害怕我并不像自己认为的那样了解你。”
“不要把我想得太复杂,若迪,也不要把事情想得太复杂。”
“可是窝已经没法儿回到当初的简单状态了。你关心重视别人的程度远胜过对我,我对你的不确定越来越多,还有宝宝,我也不敢肯定我能胜任做他的母亲……”
他握住她的手:“若迪,我不会给你压力,你需要时间理清头绪,我们慢慢来。”
“如果去年你向我求婚,我一口答应下来多好,就没有这些周折和迷惑了。”她喃喃地说,“高翔,我有点儿害怕。”
“害怕什么?”
她转头定定看着他,说:“我害怕也许时间会改变一切。”
高翔无法做出任何回答。他们静坐着,手握在一起,如同过去一样十指交缠。他们身边是繁华的道路,川流不息的车辆,映进车内的灯光明暗交替不定,冷雨敲窗,寒冷的孤独感突然袭来。他们同时意识到,人生的很多转折看似源于一个简单的决定,但更像是不可知命运的安排。
其实时间已经悄然改变了很多事情。
第九章 2012年,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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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带来的改变无处不在。
十余年过去,从拉萨到阿里的道路维修通畅,开车过来更为方便,再加上阿里机场开通航班,旅客增加,狮泉河镇不再像上世纪90年代末那样只有少得可怜的两家宾馆,新开的宾馆随处可见,条件比过去好得多。
进了预定的房间,左思安马上打开旅行箱,取出一个便携式旅行药品盒,打开来里面是排放整齐的药瓶,她翻检这,高翔问她:“旅行时带这么多药,是医生的职业习惯吗?”
“算是职业病吧。”她找出一个药瓶,拿一瓶水递给高翔,在他掌心倒了两粒药片,“这是瑞士出的一种防高原反应的药,很有效,赶紧吃下去。”
高翔依言服下药,她握住他的手腕,盯着手表数他的脉搏,然后问他:“有哪里感觉不舒服,请马上告诉我。”
“别的还好,就是感觉上次来阿里,折腾了那么久都还好,这次竟然马上觉得累,这种岁月催人老的感觉真悲凉。”
她想了想,认真回答:“这只是高原反应带来的情绪低落,跟年龄没什么关系。”
他被这个过于一本正经的解释气乐了:“你学医之后的幽默感明显比以前多了很多。“
她这才意思到他是调侃,只得苦笑一下,转身去将挂到衣橱内的衣服拿出来,半跪下收进旅行箱。
“这又是干什么?”
“我说了,我这就退房去机场。”
“胡扯。每天只有一趟民用航班进出阿里,我好不容易从喀什那边搭军用飞机过来的。你给我好好坐下。”
她怔住,一时有些颓然地坐到地板上,烦恼地用手撑住头。这个姿势让高翔又好气又好笑,他过来拉起她:“我可不是专程来押送你的。”
“不用你押送,我也知道,我打扰到了所有人,是该走了。”
“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摆脱你父亲的影响。”
她愕然抬头:“这话什么意思?”
“好端端跟他一起出门,突然呼吸性碱中毒,一个人难受到蹲在街边,总是有原因的吧?”他莞尔,“不用这么看着我,我下飞机后打电话给施炜,她告诉我,你们出去散步,你父亲八成会带你去那条卖工艺品的小街。我往那边走,不然怎么会那么巧在半路碰到你。”
“你一直跟施炜有联系吗?”
“是的,从前几年开始,我帮她安排这边得先天性心脏病的学生到内地做手术。她很了不起,从某种意义上讲,她比你父亲做出的贡献要大得多。”
“那当然,至少她留在这里的出发点也更纯粹一些。”她的口气平淡客观,仿佛评价的是陌生人而不是父亲与继母。
高翔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我们好好谈谈吧。”
“谈什么?如果还是要我交代为什么回国,我可真没有什么好说的,我知错了,愿意马上消失。”
“那天在临江饭店你房间里,我问你这个问题,你说的原话是:你有你的理由——”接下来朱晓妍突然敲门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他随随便便地说,“现在我想听听这个理由。”
“你飞了几个小时,就为来听我讲回国的理由?”
“而你飞了大半个地球,只为了看看就走?我们两人,谁更奇怪一些?”
左思安无言以对,停了好一会儿,她说:“我会尽快离开,不再打扰你们,所以理由并不重要了。”
“问题是,你已经打扰到了我们所有人:刘冠超、你父亲、施炜,还有我。”他扬起眉毛,补充道,“尤其是我。”
她怔怔看着他,半饷勉强笑了:“我很抱歉。”
高翔也怔住了。在汉江市时,他表现得十分严厉,然而左思安看上去毫不介意,应对轻松,举止成熟自然,那过于镇定冷静的态度甚至隐隐惹怒了他;现在他语气平和,多少带一点儿调侃意味,左思安却似乎无法维持同样的态度,一双带着微笑弧度的眼睛看上去幽深而哀伤,隐然让 他想起过去那个仓皇的少女。
“你怎么了?”
她意识到他关切的目光,一下恢复了常态,微微一笑:“头有点儿痛,我没事,只是累了。”
他托住她的胳膊,带她走到床边:“躺下。你来过这里,又是医生,应该知道高原地区的残酷,不能忽视身体的任何一个信号,累了就必须休息。”
“你也去休息一下吧。”
“现在是旅游旺季,宾馆没有空房间,你不介意的话,我在这里坐一下。”
左思安当然无法反对,高翔不客气地坐到床的另一侧,只见她大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出神,他问:“还是有失眠的问题?”
“在美国当住院医生,一周工作至少110个小时,一个月最多休息三天,每四天一次24小时全天值班,怎么可能还有失眠这么奢侈的毛病。累的时候,我随便歪在哪里都能马上睡着。”
“一个过去讨厌医院,连自己的身体都不愿意正视的人会想到去学医,确实让我觉得好奇。”
她默然片刻:“起初是因为学医够难,而且时间漫长,足以消耗所有精力,让我全身心沉浸进去,忘记很多事情。到后来,多少能帮别人消除一些痛苦,我觉得付出是有价值的。”
“你想忘记的,也包括我吗?”
她转头看着他,本想给出一个礼貌得体的回答,但是她内心起伏,突然脱口而出:“何必问我这个问题?我们根本不可能控制记忆。我甚至还记得你每天去喝咖啡的地方是绿门,在华清街上。”
高翔伸出手握住她的手。她吃惊地微微一震,想缩回手,但他将它牢牢握住。
去美国十余年后,她头一次回来,满目所见,虽然不至于沧海桑田,可是变化无处不在,故地旧居夷平,竖起高楼,熟悉的道路不再,熟悉的人对面不识。只有他在绿门外看她第一眼,便认出了她;而他的手,与她记忆中完全一样:修长,瘦削,甚至掌心指腹的触感都宛然如昨。
有一瞬间,她想永远停留在这个手掌内。然而,她马上清楚地意识到,她不是过去那个脆弱的女孩,走失在陌生的世界里,充满仓皇恐惧,等着有人来寻回她,一旦抓到一只手,便再也不肯松开;而他也已经是个儒雅成熟的男人,犀利的眼神偶尔一露,光华瞬即内敛,平静得看不出任何波澜,他的生活比任何时候都不需要她的打扰。
长长的时间早已经将他们阻隔开来。
左思安调整呼吸,抬起头来:“汉江市变化太大了,街道我完全不认识,我只是准备随便走走,看到绿门还在那里,简直有些惊奇。我本来想在那里坐坐,喝杯咖啡,等到差不多下班给你打电话,没想到会在那里碰到你。”
高翔看着她,松开她的手:“几年前绿门的老板移民,我把那里买下来了,尽量按原样经营,关顾的很多都是十多年的老顾客。大概所有人心里都下意识得想抓住一点儿不会改变的东西。”他嘴角露出一个微笑,补充道,“明知道这想法很虚妄,可是我也不能免俗。”
“开咖啡馆大概是很多人的梦想。”
“那么成为一名医生,对你来说算是职业目标,还是梦想?”
她犹豫一下:“只能说是职业目标吧。至于梦想,我的梦想很简单,过充实的生活就行了。”
“按我的理解,忙碌不等同于充实。我对巴尔的摩那个城市没多少印象了,只记得似乎有些住宅区空置,治安好像不大好。”
“嗯,因为制造业不景气,经济衰退,实业的人多,治安确实不算好。”
“你妈妈呢,还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