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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开玩笑了好吗!晋朝开国以来从没有三十岁不到就被任命为一州刺史的例子啊,二十岁的荆州刺史,听上去就是皇帝胡闹朝政混乱的亡国预兆吧?”
“晋周十四岁即位,半年肃清余孽,推行新政,诸侯竞相归附。其后三驾著威,五会著信,九合诸侯而使晋称霸,年不过二十有六。先贤未远,何以言弃。”
王琅表情静止,顿了一下,问:“晋周是谁?”
声音不自觉轻了些许,情绪也冷静下来。
姜尚没有回答。
他沉默着看了她许久,深湛广漠的黑眸沉淀着上古的庄严恢弘。
说来奇怪,明明他一句责怪的话语都没说出口,神情中也没有任何失望不满,王琅却觉得很难受。她既不愿对上他的视线,也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整个身体从手指末端一节节冷了起来,仿佛浸入最深最寒的海水中,连呼出的气息都能冻结。
就在她觉得自己从血肉到灵魂都变成一块冰晶的时候,姜尚终于开口:
“读《左传》罢。”他说,“先将整本书通读三遍,三遍读完,再一篇篇拆碎了看,有什么看不懂的来问我。”
声音神情,一如既往。
王琅手指发僵,声带也失去控制,于是只点了点头。
大概是从小运气不好,性格又很要强的缘故,她一直是个很努力的人,详细规划,勤勉学习,认真生活,每一步都迈得稳稳当当,踩得扎扎实实,转生以后更是如此。然而,此时此刻,面对此人,她忽然想起小时候追逐月轮的往事。
无论她走得多快,追了多远,那轮清冷皎洁的明月始终高高在上,没有靠近一步——
霄壤之别。
◇
王琅内心的自卑感于几日后荡然无存。
望一眼对面拿着她默写下来的《左传》读得津津有味的某个人,王琅磨了磨牙:“你没看过《左传》?”
“嗯。”
“那你怎么知道《左传》里有关于晋周的记载?”
“我从没说过晋周的记载在《左传》里这种话。”
所以你只是不知从哪里听来《左传》的名声自己想看而已吗……
王琅捏了捏拳,只觉得为了对方一句话而拼着一口气硬生生把近二十万字的《左传》全部背诵下来的自己真是可笑至极。
强忍住恼怒愤懑之情移开视线,王琅瞪着河边的石头猛瞧,似乎要把这颗平凡无奇的石头瞧出花来——专心生闷气的她自然不会发现,一直坐在她身边读书的姜尚眼底划过的那一抹欣赏。
井无压力不出水,人无压力轻飘飘。
只为拼一口气便能做到这种地步,看来他先前对她的认识还是有些偏差。
提前开始下阶段课程好了。
这么想着,姜尚合起手头书卷,音如金石:“四天过去了,对荆州刺史有头绪吗?”
“那种事情怎么可能有头绪……”王琅收回瞪向石头的视线,声音闷闷,“但凡有一点可能我也会想,但是你说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做到嘛。”
“为什么不可能?”
“我所生活的时代号称男女平等,某些领域上的性别歧视还是根深蒂固,更别说这个时代了。把‘帝王之资’的荆州交到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女孩子手里,听上去就像一个笑话。”
王琅用脚尖踢了踢河边的石子,情绪怎么也提不起来。
“是吗。”微微扬起眉梢,姜尚放下手中书卷,走到她对面坐下,“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比起能力和才华,你认为世俗舆论上的压力对你造成的阻碍更大?”
“也不能这么说吧……”王琅略不自在地侧侧头,移开视线,“所谓能力和才华,应该也包括让别人信任你,听从你的调遣之类的。这些不是都受世俗舆论所影响的吗?”
等了半天没有回应,王琅悄悄朝对面瞄了一眼,颜色胜雪的面容上沉静依然,不为所动。
她咬咬嘴唇,不再想当然地回答,而是自己转动脑子思考起来。这一思考,顿时就意识到自己之前说过的话有多荒谬了。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
淝水之战前,秦王苻坚先后消灭了前燕、前凉,统一中国北方全境,带着八十七万屡战屡胜,身经百战的精锐士卒向江南逼近。而东晋方面迎战的军队只是年纪轻轻,没打过大仗的谢玄花费不到两年时间草草组建的八万北府兵。
实力悬殊如此之大,只要头脑正常的人都不会认为谢玄能打赢。
然而当时东晋方主事人的谢安还是顶住了重重压力,坚持任命谢玄为前锋作战。
两相对比之下,世俗间对于性别、年龄上的一点偏见又算得了什么?
稍微一想就站不住脚的理由,难怪小望连理都不理她……
垂下头颅抿了抿唇,王琅低声道:“是我想当然了,以后不会再犯。”
说话之时,她脸色惭愧,情绪羞耻到了极点。
姜尚对她“不贰过”的承诺不置可否,目光微微一扫,语气如常:
“现在可以给我答复了吗?”
因为头脑已经活动开,王琅立刻反应出他指的是自己对二十岁前当上荆州刺史有什么谋划,认真深入地思考一会,她回答道:
“长远的计划暂时没有,短期内应该先建立阿兄和阿父对我的信心,至少要在接下来的内乱中取得领兵资格才行。荆州外带江汉,内阻三陵,有金城之固,沃野千里,因此被鲁肃称为‘帝王之资’。东晋偏居江南,以长江天堑防御北方戎狄,荆州的地位水涨船高,成为南北政权间的军事枢纽。我若想拿下荆州刺史之位,必须向世人展现出值得被破格提拔的价值,而最方便也最快捷的办法,莫过于打下几场胜仗,积攒实力。”
“大体上的方向没错,现在听听你所掌握的优势如何?”
“诶?”
“第一,琅琊王氏因三年前的王敦之乱丧失兵权,除了你父亲这一支,王家并无其他领兵人才。
第二,你的两位有能力领兵的父兄皆无仕宦意图,若非家族危殆,迫不得已;宁可逍遥山水,享乐林泉。
第三,就在这十年内,你的从伯、父亲都曾经执掌过荆州,朝野上下对于第三个出自王家的荆州刺史已有心理准备。
第四,现任荆州刺史陶侃已经六十有九,其部下、子嗣的威望都不足以接任荆州刺史之位。
第五,你有我。”
王琅听得兴起,正想等他继续分析,蓦然间听到这么一句话,整个人都不对了。
虽然的确是事实没错,但你这样直接说出来真的好吗吗吗吗吗吗吗吗吗吗……
头顶挂满黑线望向对面,不期然对上一双深湛平静的黑眸,王琅愣了愣,抿着嘴唇移开视线。
她心里知道,即使再列出一百条、一千条、乃至一万条论据充分的理由,都不会有他最后简简单单三个字带给她的信心大。
她有他。
第7章 涟漪
咸和二年十一月,苏峻祖约合兵。十二月,初一,姑孰失陷,囤积盐米为峻所得。
咸和三年正月,二十八日,苏峻屯兵陵口,屡战屡胜。二月,初一,苏峻至蒋陵覆舟山。初七,苏峻攻清溪栅,因风纵火,烧台省及诸营寺署,一时荡尽。峻兵入台城。初八,苏峻称诏大赦,惟庾亮兄弟不在原例。以王导有德望,犹使以本官居己之右。
◇
建康失守的消息传至会稽时,王琅正在接待她一年前于游春宴上结识的友人,陈郡谢氏谢真石。
不同于居住上虞的谢裒一支,谢真石家的人口结构简单到了连王琅也吃惊的地步——只有她与兄长谢尚两人相依为命。王琅本担心这样家庭下生长出的女子性格上会流于多愁善感,抑郁消极,谁知接触下来竟是风致洒落,清妍澄澈的一个人,尤其精擅各种器乐。
王琅的从叔王廙号称“渡江书画第一,音律众妙毕综”,从伯王导又是当朝丞相,只有当世第一流的音律才有资格在乌衣巷中响起。多年耳濡目染之下,王琅对音乐的鉴赏能力自然大大提高。
能让王琅给出“精擅”的评价,可知谢真石的琴曲确实高妙不凡。而据谢真石自己所言,她兄长谢尚的琴艺远在她之上,筝、笛、琵琶都是妙绝,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指着屏风对友人比了个“去内室”的手势,王琅站起身迎向门口:
“阿兄。”
“山山。”玄衣玄裳的王允之一身行色,接过妹妹递来的杯子抿了一口,开门见山,“建康失守了。”
王琅睁大眼睛:“这才几个月,庾元规是摆设吗?”
虽然早与兄长反复讨论过战况,得出官军不足恃的结论,但当事情真的发生在眼前,王琅还是感到不可思议。
“苏峻十一月自历阳发兵,十二月初一攻陷姑孰,二月初七进兵建康,掌控台城,加起来不超过四个月时间。”王允之叹息一声,年轻清俊的脸上写满无奈。
“城内的情况怎么样?家里还好吗?”
“……不太好。”
王琅倏然站起,一脸震惊地看向自家兄长。
“你先坐下,没人出事。”王允之将幺妹的肩膀向下按了按,沉着稳定的声音有效唤回了王琅的理智,“苏峻虽然放纵士兵在城中劫掠,但并没有伤害百姓性命。”
王琅顺着他手掌的力量坐回原位,先是送了口气,随后反应过来:“百姓?那官员呢?”
除了女眷和小辈,王家好像没几个不做官的吧。
王允之沉默片刻,似乎在犹豫该如何启齿,最终只能一声轻叹:“着戎服者多被害,其余官员形同奴隶,被兵卒捶挞着担土登蒋山,修筑工事。有人看见光禄勋也在其中。”
王琅忍不住提高声音:“世儒叔有足疾,连朝见天子都不用下拜,苏峻竟然让他执苦役?”
光禄勋、世儒都是指王琅的从叔王彬,前者是他的爵位,后者是他的字。
王琅经常到这位从叔家串门,很喜欢这位慷慨雅正的从叔。想象从叔年逾五十,腿脚不便,居然还被士兵鞭打驱使着担土登山,王琅心都揪了起来。
王允之替她倒了杯水,用目光敦促她喝下去润润嗓子,然后才低声道:“据北方传来的消息,城破之日,丞相与几位臣子一同登上御床护卫成帝,苏峻的士兵因此不敢进入正殿,转而冲进后宫,宫女及太后的左右侍人都被掠夺。皇城内尚且如此,皇城外的情况只有更糟。乱兵不仅抢掠财物,甚至连士女身上的衣物也不放过。二月春寒料峭,这些没有衣服的人只能用破席或苫草自相遮掩,没有草席的人就坐在地上用土把自己身体盖住,哀哭号叫的声音震荡于京城内外。”
两年前才生活过的地方发生如此惨事,王琅感同身受,手心里几乎掐出血来。
什么叫“宁为太平犬,莫作乱离人”,什么叫“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她算是明白了。居住京城又怎样,门第显赫又怎样,战事一起,兵戈一响,还不是一样危险脆弱。即使自己身处安全之地,对于亲朋好友乃至国家命运的牵挂也足以让人断肠。
“多思无益。”王允之不忍看她露出戚容,起身离席,将幺妹向自己怀里搂了搂,又用手轻抚她的背,低声喟叹,“万幸丞相无事。”
他所经历的离别毕竟比王琅多些,五年前从伯王敦叛乱便已经受洗练——那一次是同族相向,煎熬痛苦,远甚于今——因此还能温柔及时地安慰妹妹,巧妙劝解。
“诶?”
“苏峻初八矫诏大赦,以丞相素有德望,犹使以本官居己之右。”
听到这里,王琅的脸色不由古怪起来。
摸着良心讲,司马氏能够顺利在南方建立政权,继承晋统,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