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雁张了张口,竟是什么话也回不出来。
土司夫人现在情绪太高,也没注意她的失礼,直拉着羽朗就经过冰雁走进门了,冰雁就一直呆站在那儿,脑海里一片空白,直到夫人突然回过头来,催促她,“冰雁,你怎么还不跟上?我们一家人一起用宴。”
“哦,嗯。”冰雁唯诺的应了声,僵直着迈出脚步。
不知道是怎么走到的正堂,冰雁只看到前面那两母子喜悦的笑颜,只听到耳边土司夫人像一个普通母亲一样不停的唠叨,问长问短。
“你阿爸和你大哥去石安城了,这些年跟琏旺土司打个不停,这次伤了我们八个人,你阿爸很生气,决定去请救兵。羽儿,你回来太好了,以后也能跟你阿爸和大哥交肩作战,这些年你跟着洛彥活佛学了不少本事,有你在,我们腾波土司家族一定能雄霸一方的!”
羽朗面无表情的听着,什么也没说。
土司夫人叹了口气,话锋一转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佛门,不参与战事。但是你不是说以后就长在家里了吗?家里的一切,也有你的责任的啊。”
羽朗终于开口,“师父只说让我在家住一段时间,并未让我不回寺庙。”
土司夫人神情顿了顿,眸中露出些伤感,她伸手想去触摸羽朗的俊脸,羽朗却一侧头,明显的不想与她过于亲近,土司夫人尴尬的笑了笑,小声嘟囔,“你不习惯与阿妈亲近,也不是你的错。都是阿妈不好,没有阻拦你阿爸将你送入寺庙。”
“阿妈不必自责,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羽朗难得的安慰了句。
土司夫人却更难过,“这样哪里好,冷冷清清的,好像失了七情六欲似的。”
“佛门弟子,本来就无七情六欲,有的是普度众生的大爱。”
夫人要崩溃,“好好好,我们不说这个了。啊,对了,冰雁,你也过来,都坐吧!央金,快上菜!”
冰雁一直微垂着头,不敢去看羽朗,就是这般躲着,也都觉得有他在的方位灼的人眼疼心跳,此刻她默默的挑了离他远的位子,悄悄坐下。
夫人一边按着羽朗坐下,一边兴奋地说:“我特别为你准备了一些素菜,都是你喜欢吃的,你多吃点,别这么瘦,看你这脸色,太苍白了。”
不是苍白,是莹白好吧,阿妈。
冰雁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羽朗的脸,惊艳,依然还是惊艳。他仅仅是坐在那里,几乎就是一副无价的艺术画。耳边情不自禁想起了《传奇》: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未能忘掉你容颜……几乎是为她量身定做的。她再一次感叹和鄙视自己,居然这么花痴!
一旁忙碌的侍女们也都暗掩雀跃,虽然都知道二少主美的不可方物,可只要有幸见了,哪个不是兴奋异常,恨不能日夜不眠的看个够。
不一会儿,花蝴蝶一样的侍女们终于将菜上齐了,周围这才清静下来。
土司夫人瞅了一桌的菜式,正想要动筷招呼,神情却渐渐敛下来,迟疑的看了看羽朗,她说:“将茜朗唤过来吧。”
冰雁眨了眨眼,有些诧异,土司和美朗都不在家,土司夫人居然没有排斥茜朗,而且她的神情,并不是因为顾虑羽朗,因为羽朗是一脸的漠不关心,她的表情里是带了些恻隐的,这让冰雁十分怀疑,夫人不该是很讨厌茜朗吗?他们之间该是水火不容才对。或者,她是因为愧疚?可是按说,就算她现在对茜朗好,也无法消减茜朗的仇恨啊。
“全听阿妈的。”羽朗只是淡淡说了句。
土司夫人了然一笑,抬头吩咐:“央金,去茜朗院中请他过来用餐。”
“是,夫人。”
因为要等茜朗,土司夫人又话唠起来,“羽儿,你离上次回来,已经四年多了,这四年变化很大,我们家又扩大了地盘,商队生意也非常好,赶明儿,阿妈陪你到处看看。”
“阿妈,我还要每日读诵经书。”羽朗淡淡道。他不说话的时候,就垂着眼帘直坐着,说话的时候,也只是嘴巴微动,基本见不到什么表情。好似真的是四大皆空,立地成佛了一样。
“羽儿,这是咱们家的家业,你多少要了解一下,不会耽误你读经书的。再说以后你在家里,可以少读些经书,多做些实事。”
“我一入佛门,就只是佛门弟子,其它的事情,我并不想过问。”果然是立地成佛了。
羽朗一而再的冷淡让夫人很没面子,她脸上的笑再也撑不住,渐渐收敛,叹气道:“是,我知道。但这不能怪你。”
气氛沉重间,外面传来轻盈的脚步声,冰雁转过头,看到茜朗昂首挺胸的走过来。
“哦,你看,茜朗来了,他也长高了。”夫人显得热情的站起来,一边不停的看羽朗的脸色,羽朗只是礼仪的起身,代表迎接茜朗。
“二哥回来了!好多年不见。”茜朗一踏进门,但朗声问候,面上带着若桃花般的笑,却并不让人觉得亲切。
42,复杂的家宴
“茜朗。”羽朗也只是淡淡一句,两人便在夫人的招呼中,重新落座。
冰雁悄悄的看了羽朗和茜朗一眼,今日的茜朗表现出的也是清冷的一面,这般两人在夫人两边坐着,感觉就像竖了两道冰山。夫人够辛苦的,汗。
冰雁发现了,羽朗在看到家人时,就跟我们看到普通朋友一样,只有“认识”的情份,好像完全没有亲情的成份,也许又因为从小离家,确实无多少感情吧。而见到她这种只是见过一面的路人,恐怕就只能归为“空气”了。
怪不得上次见他的时候,他是那样冷酷,原来他本是个佛教中人,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以后,她,也是家人,这个冰人,会对她有认识的情分吗?他的内心,是真的无有情感?还是只是淡然在表面?
一个喜相逢的家宴,因为两座冰山和一个心理患者,而变得异常沉闷。说句实话现在桌上的人物关系很有喜感,一对生疏的亲母子,一个仇视大娘的继子,还有一个外来的新媳妇,老实说,这样硬生生拼凑起来的“一家人”,确实热闹不起来。
可气氛不能这样僵着,夫人看了看几个孩子,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来来,羽儿、茜朗,你们兄弟俩干一杯。”
“我不喝酒。”羽朗又拿出了出家人的风范。
茜朗眼皮也没抬,“只是俗家的,戒律何必守那么严?”
羽朗略一思虑,端起了旁边的茶杯,“以茶代酒。”
茜朗也不含糊,也端起了茶水,“一个人喝酒没意思。”
眼见着兄弟俩尴尬在那里,夫人露出着急无奈之色,情急之下将目光投向了冰雁。直至此时,冰雁才终于找到了点存在感,她一个精神抖擞,拿起酒壶把自己的碗里倒满,道:“我代替你们大哥,来,羽朗、茜朗,干了吧。”
有了冰雁的加入,调合了两兄弟之间的矛盾,化解了尖锐。
茜朗看了看羽朗,再看向冰雁,不再找茬,重新端起了酒杯,而羽朗,依然面不改色目不斜视,淡淡然的随着大家一起喝了一口茶。
“啊!”冰雁因为激动,喝的太猛,没想到这里的酒这么烈!瞬间将她的脸都憋红了,想咳又不好意思,但又忍不下,只得半咳半憋着,眼泪乱飙,窘态百出。心底暗暗懊恼,怎么一开始就在羽朗面前出糗呢!
正郁闷间,突然茜朗端了茶杯就喂到了她嘴里,她被迫咕咚咕咚喝了些茶水,才稍稍缓解了些辣意,感激的看向茜朗,茜朗正一本正经的皱着眉头,好似严肃的长辈看到不省心的孩子一般,语气责怪地道:“既然不能喝酒,还逞什么能?”说着,又拿起布绢擦她的嘴角。
这么亲昵的举动和话语,立即引起了夫人的注意,夫人眼神税利的看向茜朗和冰雁。冰雁也感觉到了,不着痕迹的避开了茜朗的手,清咳了一声,长吸口气,对茜朗露出有距离的笑:“谢谢,我自己来。”
茜朗眼神立即不高兴了,悻悻的转回身,将布绢丢在桌上。
冰雁也不敢惹他,陪着笑了两下,便正襟坐正。
羽朗对桌上的小事件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反应,完全的置身事外,好似看不到听不到,反正就是四大皆空呗。
冰雁就纳了闷了,这人也太没意思了吧?这样活一辈子不是跟活一天没差别么?难道他真的是冷血无情?也不是,上次他救她,可不就是管闲事了么?难道说,他只管大事?因为心中有大爱?
“好了,冰雁既然不能喝酒,就不喝了,多吃些菜。”夫人努力的调合着,真难为她了,不叫上茜朗还好,谁都知道茜朗不是个省油的灯。
果然,他又开尊口了,“都是素菜啊,桌上没有酒和肉,怎么称得上是草原上的汉子。”这话明显又是在针对那对亲母子。
冰雁竖起眉,这丫是不是看着老头和老大都不在家,剩下一个女流和一个不问家事的佛门男他们母子俩好欺负?他茜朗还真是蹬鼻子上脸的货!
夫人的脸色沉下来,扫了一眼桌面,看向茜朗,“今日你二哥回家,一切应以你二哥的习性为主,这也是家规和族规。”
茜朗不紧不慢的 一挑眉,“那也用不着一桌都是素吧,有主也要有次啊。”
“将就这一顿而已。”夫人的声音都在咬牙了,看样子若不是顾及羽朗,她是不会理会这小子的。直接卡嚓。
茜朗却突然露出愉快的神情,“对,我当然将就,谁大就依谁嘛。”
怎么听他这话里,都别有意思。冰雁现在真觉得处在冰火两重天,相对对羽朗的爱慕,此刻感觉跟茜朗更熟一点,于是本能的扭头小声训茜朗,“你够了!是来吃饭的,又不是争执的,你是老幺,哪那么多P事!”
茜朗原本傲气邪气的气质,立即转为了委屈和无辜,如单纯的小鹿,一双水汪汪的凤眼望着冰雁,若桃的粉唇一嘟,半撒娇道:“好了了,我会听话的。”
夫人本是黑着的脸,神色更令人难以捉摸了。
羽朗这一次,居然出其意外的朝冰雁这边淡扫了一眼。
这一眼如电波般令冰雁暗打了个激灵,她禁不起诱惑迅速回望了羽朗一眼,虽然他已恢复了淡漠,但她的目光还是流连在他脸上,迟迟舍不得移开。
原本暗暗心喜的茜朗,本来觉得在那母子面前跟冰雁亲昵似乎占了上风,但此刻发现冰雁那痴恋的神色,心中猛然一沉,盯向冰雁的视线瞬间结冰。
43,无缘还是有缘
茜朗人小气场大,冰雁怎会感觉不到,其实她也搞不清为什么,她这么怕这小家伙,对他的视线这么敏感,反正,从他瞪过来时,她就条件反射的收回了落在羽朗身上的视线。心里还暗暗庆幸,幸好这家伙不是她丈夫,不然她肯定成夫管严!拍胸,以后一定少跟茜朗见面,免得血压不稳。
正襟危坐后,她就只顾闷头吃饭,这里是他们家的私事,不关她事,不关她事。
于是后半宴席上,再也没有人妄自说话。气氛还是沉闷点比较稳妥。
宴后,冰雁首先和夫人告辞,临行前,也控制着自己不再去瞟羽朗,来日方长,不急一时。
茜朗自然是紧随其后,他本身就不是来吃饭的,他就是想看看这久别的母子会有多嚣张。而现在,自然是想多和冰雁呆一会儿。
这二人走后,羽朗也没有多留,本来夫人是想与他多唠些家常的,但他只是淡淡起身,言说还有经书要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