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雨下得格外大,天上黑得像是一团墨,往日明亮的气死风灯,在雨幕中,也变得暗淡无光。
忽然天地间一片白光刺眼。
常乐三人都惊骇地抬头看去,天边一道闪电,如同巨大而狰狞的银蛇,耳边又是雷声轰隆,配着哗哗落地的大雨,仿佛天地都在颤抖。
与此同时,长春殿中“哐呲”一声,一声尖叫划破长空。
“皇上!皇上你怎么了!”
常乐、重芳和小铃铛都是猛地回头,力道之大,差点拗断自己的脖子。
是顾太平的声音!
出了什么事!
三人都惊慌地闯入屋中,只见地上一只瓷碗摔得粉碎。榻上赵晟满脸通红,双手抓着顾太平的衣领,两只眼睛大得异常吓人,像是要把顾太平给吃了似的。
“皇上?”
常乐等人都惊骇莫名,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候赵晟忽然放开顾太平的衣领,双手在他胸前猛地一推,顾太平往后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掌正好按在碎瓷片上,扎得鲜血直流。
赵晟则从榻上一跃而下。身形之灵活,根本不像个长时间卧床的病人,倒是比健康的人还要生龙活虎百倍。
他跳下来之后鞋也不穿。就光着袜子,在地上团团乱走。
“热!”
“朕好热!”
常乐、重芳和小铃铛都没见过他这样失态的样子,完全都懵了。
“皇上?”
常乐上去试图握住赵晟的胳膊,却被赵晟一把甩开,力道之大几乎让她也像顾太平一样摔倒。
“热……”
赵晟嘴里反复就说着这个字。一会儿撕扯自己的衣裳,一会儿又去捶打胸口,仿佛那里有一团火,要把他烧着了。
重芳和小铃铛则扶起了顾太平,重芳小心地给他清理手掌上扎进去的碎瓷片。
常乐便问道:“顾公公,皇上是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
顾太平道:“皇上刚才喝了两碗汤。没多久就说热,然后就把碗给摔了,接着就是你们看到的这个样子。”
“汤?难道是汤有问题?可是这人参乌鸡汤。皇上平日也喝的,一直没有问题呀。”常乐惊慌不已。
这时候赵晟似乎是热得受不了,奔到窗前把窗户一把给拉开,雨丝挟着冷风,一下子扑了进来。
“皇上!”
常乐和重芳惊叫着。跑过去要关窗。
赵晟却一味推开她们两个。
“热!朕身子里好像有火在烧。”赵晟一把抓住常乐的肩膀,摇晃道。“常乐,常乐,有火在烧朕,朕充满了力量,朕太有力量了……”
说话之间,他胳膊猛地一扫,就将花架上的花瓶给打落,哐当又摔得粉碎。
顾太平叫道:“不行,不能这样下去!重芳,你马上去叫太医来!小铃铛,你立刻去请裕王殿下来!”
重芳和小铃铛赶忙跑了出去。
大庆宫中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自然还有人会去通报金太后和丁贵妃。
不多时,人人都知道,皇上不知怎么回事凶性大发。
等到金太后和丁贵妃赶过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全都是人,赵容毅带着长弓和几个强壮的太监,把赵晟抱得死死的。
而跟赵容毅一起进来的太医,则趁着他们控制住赵晟的功夫,给他搭脉、翻眼皮。
屋子里的狼藉,将金太后和丁贵妃都吓了一大跳。
“怎么会这样?”金太后又惊又怕,“太医,皇上到底怎么了?”
太医也被赵晟的情况弄得满头大汗:“太后,皇上好像是吃了什么燥热的东西,如今血气翻涌,神智失常,性命危在旦夕。”
“什么?!”
金太后心神一震,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太后!”
连太后也晕过去,屋子里更是兵荒马乱。
丁贵妃大叫一声:“都别乱!听本宫指挥!”
“顾太平,你带人将皇上抬到床上,太医你立刻给皇上诊治,务必要控制住皇上的情况,决不许出现任何意外!”
“袁姑姑,你带人将太后抬去东配殿。”
“来人,把太医院当值的太医全部叫过来!”
“今日值守的御林军统领是谁,马上叫来,将大庆宫牢牢守住,不许任何人出入。”
丁贵妃一连串地发布了许多命令,虽然疾言厉色,倒让大家都找到了主心骨,纷纷按照她说的做起来。
而屋里一片慌乱之时,丁贵妃则不动声色退到了屋角,捏住罗三娘的手。墙外的倾盆大雨和屋内的动静搅合在一起,掩盖住了她微弱的声音。
“快,通知靳王和安王,火速进宫!”
119、诬陷(1)
大雨瓢泼,漆黑如墨的夜空中不时闪过几道银弧,明灭之际将大庆宫的屋顶照得阴森如鬼魅。
西配殿,赵容止、赵容毅、赵梓真各占据一个座位,闷头坐着,谁也没有说话。
皇帝赵晟性命垂危,金太后昏厥,宫中只有丁贵妃主持大局。
大庆宫被御林军团团包围,长春殿更是重重把守,除太医和伺候的奴才,丁贵妃以不可扰乱太医对皇上施救为由,将赵容毅劝出长春殿;另外,又以皇帝性命垂危,不可预测为由,召唤其余两位皇子,进宫侍疾。
但是,三位皇子只能在西配殿中等待。
皇帝垂危,自然不只是皇室的事情,接到消息的王公大臣,也意识到今天可能会发生大事,皇帝若是撒手西去,储位最终落于谁手,格局将会发生如何改变,这都是大家最关心的事情。
朝臣们陆续进宫,也在西配殿中待命,殿中济济一堂,却没有人敢高声说话,只有三三两两窃窃私语,所有人的表情都像蒙着一层面纱,凝重中带着不安。
被御林军重重守卫的长春殿中,赵晟一连吐了两口血,太医们正在紧张地会诊急救,地面上的血迹略微干涸,被暗褐色的地砖衬得触目惊心,却没有人顾得上擦拭。
因为太医当时当众说,皇帝是因为吃了燥热之物才导致大祸,所以丁贵妃便将大庆宫中所有奴才,自顾太平以下,全部召集起来。
“皇帝的饮食,素日都是谁负责?”
丁贵妃端坐椅上,脸罩冰霜。
通常情况下,皇帝宫里的事情,丁贵妃是没有资格插手的。但是今日皇帝病危、太后昏厥,丁贵妃作为内宫等级最高的人,又有打理六宫的权利,插手到大庆宫的管理中,也算名正言顺。
皇帝躁动失常,又接连吐血,眼下更是生死不知,大庆宫的奴才们都已经惊慌失措、人心惶惶。也就只有顾太平,在宫中待得久,年长资丰。还能保持镇定。
“禀贵妃娘娘,皇上的饮食,一向是岫岩负责的。”
顾太平话音落下。岫岩便上前跪倒。
“奴婢岫岩,负责皇上日常饮食与起居。”
丁贵妃冷冷道:“皇上今日吃了什么,喝了什么,你仔仔细细一五一十地说来。”
岫岩似乎是被这森然的气氛给吓到,脸色有点苍白。话音也有颤抖。
“皇上早起胃口不佳,只喝了一碗红豆粥;午膳也用得极少,半碗碧粳饭,菜蔬只动了一道莲子山药藕片和一道芙蓉蛋羹;晚膳吃得更少,只用了一点南瓜百合粥。”岫岩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像是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到了夜里。常乐说皇上晚饭吃得太少,恐夜深时饿了,烧着胃,便让奴婢又炖了一道人参乌鸡汤。”
常乐诧异地抬头。
那道汤,明明是岫岩自己说要炖的。怎么这会儿说是她的意思?
“嗯?”丁贵妃怀疑道,“白天的吃食倒也罢了。皇上日常都是吃的,那人参乌鸡汤……本宫记得,太医不是说,皇上的体制不能吃大补之物么?”
岫岩保持着伏地的姿势,谦卑地道:“太医说,皇上体虚气弱,须以温补为主,人参乌鸡汤平日也是喝的,只是人参的年头不能太久,虚不受补,年头越久的人参,药性太强,恐皇上的身体经受不住。”
丁贵妃眉头便皱了起来。
“皇上素日的身体是谁在调理?”
顾太平道:“是徐太医。”
自从王太医因林贤妃之事而伏诛后,赵晟的身体便是徐太医负责了。
当下,罗三娘便命人将徐太医从内室叫了出来。
丁贵妃道:“皇上如何?”
徐太医眉宇紧缩,脸色不大好看:“皇上吐血之后便昏厥,臣等用了几种方法,都不能使皇上醒来,如今正在用金针刺穴。”
丁贵妃紧张道:“金针刺穴有用?”
徐太医道:“为今之计,只有用刺穴之法刺激皇上的痛感,否则皇上若昏厥时间过长,恐有中风之症,届时很可能造成神智失常甚至于耳不能听、口不能言的状态。”
事实上,赵晟的中风早有端倪,此前昏厥过后,他的右手便不能握笔书写,私下一直都是常乐替他拟写诏书,批折子的时候,赵晟也只画一个叉或者圈来表示批示与否。
徐太医既然是皇帝御用的太医,自然早已得了赵晟的命令,不会透露他中风之事。但是这一次,赵晟的病情突然间严重起来,来势汹汹,一个不好,就不只是右手不能握笔这么简单,昏厥时间长的话,脑瘫都算是幸运的,因为赵晟本来就有消渴症,一旦出现严重性的中风,猝死是必须考虑的严重后果。
“皇上的身体虽然一直很弱,但也是细心保养着的,这几日又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为何皇上会突然发病?”丁贵妃蹙着眉头,满脸都是疑惑。
徐太医道:“臣也正要向娘娘禀报此事,皇上的身体,一直是臣在调理,臣也再三告诫,皇上的饮食之中决不可出现燥热大补之物。这次皇上的症状表现为风火相煽、阳火克阴,以至于气机逆乱,壅塞内阻,分明是吃了大热大补之物的结果。”
丁贵妃一听,顿时愤怒起来,大声道:“谁敢明知故犯?!”
徐太医道:“依臣等观测,皇上必定是吃下这等燥热之物不久,就导致发病,所以应该是最后一次进食所致。”
最后一次进食?
常乐暗暗想着,赵晟最后吃的,不就是那盅人参乌鸡汤?
显然,她想到的,也正是丁贵妃想到的。丁贵妃当下喝道:“那人参乌鸡汤可还在?”
不等别人回答,罗三娘便抢先道:“奴婢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桌上有人参乌鸡汤,已经命人收拾起来了。”
她吩咐宫女去取了那汤盅过来。请徐太医检查。
徐太医检查之后,大惊失色。
“娘娘,这绝不是寻常的人参乌鸡汤。皇上平日所用人参,均为参须,只做温补。但这汤中的人参,年头起码在五百年以上,而且除人参之外,汤底必定还用了蛇、鳖两样灵物,这三者加起来,都是大补之物。别说皇上这样虚亏之体,就是健康之人吃了,也必定会阳火大燥。气血逆流。”
“什么?!”丁贵妃的神情震惊极了。
“这么说,是有人故意要害皇上!”
常乐忽然觉得事情好像不对。
这时候,丁贵妃已经指着岫岩,厉声道:“说!为什么要谋害皇上?是谁在指使你?”
岫岩已经被徐太医的话惊得浑身发抖,此时被丁贵妃喝问。更是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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