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儿,苏阮终于感觉出来,姜揽钦来者不善。
她怎么能忘了,林氏当初原本该是姜揽钦的王妃,却做了姜淇澳的皇后,这其中腌臜她虽不知道,可林家的兵权,铁定是姜淇澳夺兄弟之妻的第一个原因。
想到这儿,苏阮没来由的一阵后怕,正不知要如何告退,手却被人握在了掌心。
“霍夫人,您不舒服么?”司徒青满脸的关切,十分担忧。
苏阮诧异之下,心反而静了些,尴尬的脱开司徒青的手笑道:“多谢司徒小姐关怀,我大病初愈,想是气色不好。”
“哦……”司徒青若有所思的应了一声,苏阮这才发现,她居然同自己坐在一张案后,而姜揽钦那厮不知何时,居然缠到太后身边去了——这么好的机会,此时不撤更待何时,苏阮小心翼翼的敛衽想要起身,却发现司徒青正直直地看着自己。
“霍夫人,您是楚王殿下的表妹,深受太后娘娘与陛下宠爱……”说着,莞尔一笑,“楚王殿下第一次见到我时曾说,我长得很像他的一位故人,不知霍夫人可能告诉青儿,这位故人是何?”
这下,可是难住了苏阮。
细细柳叶眉,微挑丹凤眼,似水含情的眸光,司徒青给人的感觉绝对是耳目一新,而非似曾相识,苏阮并不觉得她和林氏像,相反,她和林氏几乎没有一处相像的地方,可以说是完全不同。
“霍夫人?”
苏阮揉揉额角,“这……楚王殿下的这位故人,我怕是不认得的,所以帮不到司徒小姐,还望见谅。”说罢,吩咐采儿去向太后告病假。
待采儿远远走开,司徒青却突然压低了声音凑到苏阮身边,“难道霍夫人不觉得,青儿与夫人,神似的很?”
“啊?”苏阮一愣之下,措不及防掉了手中杯盏,那清脆的一声响正落在舞尽未兴之时,殿中诸人的目光,一下子全望了过来,包括姜淇澳。
众目睽睽之下,霍氏脸上的震惊羞愤尽入众人眼中。
姜淇澳皱着眉头放下了手中杯盏,苏阮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身子,正盘算着如何应对,太后却先开了口:“哀家有些累了,便先回去,不跟你们闹腾了,青儿,你来扶着哀家,灵君,你可得替哀家好好照顾陛下。”
苏阮郁闷的低头应是,看着司徒青翩然而去的背影,重重叹了口气。
然而,让她叹气郁闷的,似乎不止这么一件。
司徒青和姜揽钦一左一右地扶着太后离去,玉容却留了下来,自称奉太后旨意,撤去了苏阮面前杯盏,一一放在了姜淇澳案上。
可是,真正坐到姜淇澳身边,居高临下地感受着座下莺莺燕燕们飞刀似的目光,苏阮恍惚以为自己还是林氏,理所应当坐在这位置的那个女子。
“蒙姐姐不弃,嫔妾敬姐姐一杯水酒。”说这话的,是紧挨着姜淇澳坐的言婕妤,一身淡紫色的曲裾很是清爽,衬得那盈盈一握的纤腰越发魅人。
“要是我嫌弃你呢?”苏阮不知怎地,没经大脑地蹦出了一句话,看到言婕妤面上的尴尬委屈,忍不住又蹦出来一句:“而且你肯定比我老。”说罢轻轻抬手,躲过了姜淇澳的狼爪子,冲着他淡淡一笑:“皇帝表哥,难道不是么?”
霍灵君不过刚刚及笄的就进了宫,紧接着没半年就爬上了姜淇澳的床,这年纪放眼未央宫都算是小的,更何况,苏阮觉得她不会在这样的场合来细细和自己掰扯年龄这个问题。
“灵君大病初愈,心思倒是灵光了许多。”姜淇澳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抓过霍氏的手,紧紧握在掌中。
言婕妤不过一愣,面色立刻恢复如初,她身边的言夫人几句调笑,气氛立刻就又活跃了起来,除却被姜淇澳握得有些疼的手,苏阮觉得这一切,都很美好,美好的很是虚伪。
她最想不明白的,就是言氏姐妹俩的和谐,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攘内必先安外?
“你这么死死盯着人家,是想和她们学习?”姜淇澳突然凑过来低声笑道:“朕记得,霍家是不止灵君你一个女儿的……”
苏阮脑子轰的一声又沸腾起来,目瞪口呆的望着姜淇澳,有点难以置信此人的重口味,他……他搞到人家一双姐妹花也就算了,难道连自己的表妹都不放过,搞了一个还想搞一双,这特么的人格分裂吧……
“怎么?灵君不愿?”姜淇澳面色一肃,“朕记得,有许多日子没见着灵君了。”
苏阮叹气,“陛下禁足了臣妾,而后,臣妾一直病着。”说罢,看着姜淇澳满脸桃色的样子,忍不住问道:“难道陛下不觉得,言婕妤的存在很多余么?”虽然她多少能够理解世家大族那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观念,但是,言默不过出身行伍的一员骁将,并无多大根基,却为何对帝王后宫这么执着?
“怎么个多余法?”
“宫中霍氏有臣妾,太后会用心的帮我,宫中有言夫人,言将军也会用心的帮她,可多了个言婕妤,言夫人怎么办?”
“也是……”姜淇澳突然抬手揉了揉霍氏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也只有灵君会这么想了,可是灵君,你是朕的表妹,不管怎样太后都会护着你,可是对于言家……言夫人不能产子,已是弃子,要保全自己的荣华,唯独帮助妹妹得宠,替家族谋算,朕以为,灵君一直都很明白,霍家重于朕的。”
看着姜淇澳深沉漆黑的眸子,苏阮突然生出一种掉进漩涡的眩晕感,措不及防地使劲儿摇了摇头,扫一眼言氏姐妹,抓起案上酒杯掩饰性地灌下了肚子,长长舒出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个过渡……
☆、霍夫人
姜淇澳说,霍氏是他的表妹,不管怎样,太后都会护着她。
苏阮曾经以为,林氏是姜淇澳的表妹,只要她安安稳稳不去惹事,是可以坐稳皇后那个位置的。
然而一朝山陵崩,生死不过帝王一瞬之间。
“西凉送来的这许多美人,不过是那位号称第一美人的明月公主的陪嫁,太后她让我们去选,难道你真的打算选了回去?”一身天青色直裾深衣的司徒青原本走在霍氏侧后的位置,突然当先一步挡在她面前,“霍灵君,你真的是霍灵君么?”
苏阮面色一白,瞧见司徒青眼底不过是愤愤之色,这才松了口气,“我不是霍灵君,还能是谁呢?”
“我以为,霍夫人倾心陛下,自然不会允许旁的女子去爬陛下的床,我以为,太后让你我同来,不过是为了杀一杀那番邦女子的锐气,断不是真的为了让你我替夫君挑选美人,我以为,霍夫人当比青儿更加愤愤才是。”司徒青说罢,早已没了先前维持的端庄姿态,怒气腾腾地瞪着霍氏,仿佛是她霍灵君非要给楚王殿下王府中塞女人一般。
“难道,你我不来挑,这些西凉送来的美女就都不会入宫?”苏阮上前一步,“其实要我说,不若一壶毒酒,一了百了来得简单,司徒小姐以为呢?”
“你……”司徒青蓦地后退一步,目瞪口呆地看着霍氏,眼中似有震惊,多的却还是恐惧。
“宫里这么一了百了,你我都消停了,可边关能消停么?”说完这话,苏阮自己都忍不住叹了口气,做奸妃不行,做贤后也不行,她现在是真的不想跟姜淇澳玩这个游戏了,但怎么让自己死,又不死在后宫女子手中,这真的是件有些难度的事儿。
大齐对匈奴的战事持续了已有两年,西北各国均有攀附之意,这次西凉送来的十位美人,便是为着传说中那位西域第一美人月氏国的明月公主送媵而来。
未央宫中无主,这些美人便送到了太后跟前,苏阮与司徒青,便是奉太后旨意,来为各家男人挑选美人的。
说挑选,那是给司徒青听的话,霍氏不过来陪看罢了。
三月春回,长信殿后的花园里两树桃花开得正艳,细密的骨朵儿缀在枝头,熏染地树下美人,越发娇艳。
十位高鼻深目的西凉美人穿得很是凉爽,却只是站在那儿,不知礼数规矩,肆无忌惮地迎视着霍氏与司徒青。
苏阮在心底猜测这些美人是维吾尔族人还是阿拉伯人,想得正是欢畅,身边司徒青却突然一声厉喝,不知从哪儿抓了个茶盏摔落在地。
“放肆!尔等番邦夷女,难道不知规矩!”
苏阮两腿一软差点就蹲在了地上,好在采儿姑娘扶着她,目瞪口呆的看着司徒青大小姐脾气爆发,连霍氏的高门世家气度都忘了维持。
司徒青这么一喊,那些美人们立刻炸了锅,一个个愤愤不平地瞪着司徒青,满脸的不屑——八成她们都以为,霍氏和司徒青是哪个不受宠的嫔妃吧。
局面一下子就不能控制了起来。
司徒大小姐的威严哪里允许这一群番邦女子的挑衅,本来就不爽这下更是不爽了,淑女气度也顾不上了,不知从哪儿又抓了个茶盏便丢了过去。
这回,真的是水倒进滚油锅里——炸了!
苏阮拉着采儿的小身板躲着往后退,内侍宫人们都不敢真的上前来拦司徒青,可又不能让她一个人对十个人吃了亏,伸手不是缩手也不是,只好一个个冲上来当起了人肉挡箭牌。
眼瞧着近在眼前的门,苏阮忍不住松了口气,可不知哪里伸出来一只手将她狠狠往后一拉,便对上了司徒青通红的双眼——司徒丞相可是出身行伍的武将啊,这大小姐脾气也忒大了点吧。
“霍灵君,你怎么能临阵退缩!”她说着,手腕一用力就把苏阮推向了战场中央。
苏阮颤抖着震惊着忘了抓紧采儿,只能眼看着采儿一声惊呼,不知踩着了什么东西,身子直愣愣地往后仰着倒下去……
怪不得阎王要一直住在地狱,这种连死人都坑的神仙,不住地狱谁住啊……
苏阮在一只大脚朝她脸上踩过来的时候,视死如归地闭上了眼睛,愤愤的在心中第一千八百遍的诅咒起了阎王大人。
感觉到周遭熟悉的森冷时,苏阮先是一惊,睁开眼睛看到绿幽幽的光芒,心中忍不住的一阵窃喜——原来死这么简单?
“哎……”
一声幽幽的叹息,不是男人。
披头散发的白衣女子突然飘进苏阮视线中,幽幽的两只白眼珠猛地翻起来,居然又是两只白眼珠……
苏阮默默的肝颤了,阎王大人你在哪儿啊?
“嘻嘻嘻嘻……”尖细的笑声像猫爪扒着玻璃似的嘶哑,那女鬼盯着苏阮不住的翻着源源不断的白眼,“嘻嘻嘻嘻……”
在听了不知多久导致头皮发麻精神面临崩溃后,苏阮终于忍不下去了。
“尼玛你会好好说句人话么!”
“嘻嘻嘻嘻……”
“尼玛你是死的么!”
“嘻嘻……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活的……嘻嘻……”
苏阮揉着生疼的头皮,一下子坐起身来,这才发现,自己呆的这地方虽然和阎王殿有异曲同工之妙,但诚然不是阎王殿。
“这是哪儿?”她努力忽略掉那断弦似的笑声,静心问道:“你是谁?”
“嘻嘻……我是娘娘……嘻嘻……这儿是我的宫殿啊……嘻嘻……”
苏阮扫了一眼周围森然可怖的空间,这黑黢黢的山洞里不知为何冒着幽幽绿光,看来森然可怖,更有一股刺鼻的潮味儿不断刺激着她的嗅觉。
“那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那女鬼突然超前一扑,苏阮感觉到一股浓浓的潮味儿擦着她的感官转瞬而去,那女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