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阑珊,一路行来,或是飞栏玉瓦,或是琉亭景阁,长廊如迤,卧桥横波,北堂戎渡身上穿着的松香色薄绫长衫在轻风中拂裾挽袖,少年随手折了一枝碧桃花,一面信步而走,一面闲看着烟花怒绽,灯火燎夜。
北堂戎渡走了一阵,远远就已窥见了碧海阁。他两世为人,曾经自出生起便身患恶症,虽有父母兄长爱惜,求医问药,但那一条性命却是随时都可能会还给老天的……当一个人活着的全部意义就是活下去本身,这个人,会怎么做?
……所以他在行事立业兼优,令家人欣慰之外,也肆意享受着并不稳定的人生,他的性命并不踏踏实实地属于他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消散,十几岁就已涉足风月,加之容貌俊秀,家境优渥,因此身边从不缺乏美人,而家中对此也是由着他的,就仿佛这是天经地义一般……面对着小儿子那明明性命没有保障,却好似从不在意,漫不经心的俊秀笑颜,他们还有什么不能够由着他呢?
北堂戎渡淡淡一笑,轻嗅一下手里的那枝碧桃花,随后,就将其抛入了桥下的溪流当中。
……他并非就是天生冷情薄幸的人,只因为拖着那样朝不保夕的残躯,所以从前那些春花秋月确实并不值得他用心珍惜,好好玩味,对于一个甚至连明年的规划都从来没有盘算过,只因为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顺利活到明年的这样一个人来说,他的怀里从来不缺善解人意的美人,只要他想,就永远都有灯红酒绿,巧笑倩兮的旖旎,但是除了家中寥寥几人,他不需要,也不敢让自己在逢场作戏之外,投入任何真心,亦从不曾想过娶妻生子……
……一个连自己是否可以活到明年都不能够肯定的人,任何情感上的投入,都不会有结果和回报。
于是就这样活到二十岁,直到两番为人,恍成此身……
夜风吹过,带来草木清气,北堂戎渡渐渐走近了碧海阁。
此处距离北堂尊越所住的遮云居不远,飞檐雕壁,玲珑凿就,确是一处潢贵豪奢的居处,廊下一只金笼里停着一对丽羽的鸟儿,相傍偎依,耳鬓厮磨,偶尔叫出几句清脆的鸣声。北堂戎渡上前逗了逗鸟,直惹得两只鸟唧唧喳喳不休,在笼里扑腾着翅膀,这才笑着一甩衣袖,进到了里面。
入眼处一派富丽,奢华中却也不失雅致,北堂戎渡从昨日回堡至今,皆是与北堂尊越在一处,并不曾来过这新居,但此处的侍女却有不少是服侍过他与北堂迦的,当年北堂戎渡离堡时,也将自小伺候过他的近十人一同带走,在身边服侍,如今回到无遮堡,自然也将她们一起带回,再加上新调来的数十名年轻美貌的侍女,碧海阁中,一片莺声娇语,粉香袭人。
一群美貌少女围上前,纤手生香,喉音婉转,向北堂戎渡盈盈下拜见礼,北堂戎渡看了一眼这些新送来伺候他的丫头,随口让她们起来,自己则转头问旁边的一人道:“韩烟可是睡了么。”
那女子容貌秀丽,身穿罗裙,乌髻高挽,已非青春正好的年纪,自有一股少女所没有的韵味,正是当年北堂迦贴身的侍女翠屏,闻言,见北堂戎渡眼角淡淡泛出一抹红晕,便一面吩咐人去煮醒酒汤来,一面笑道:“眼下还不算晚,如何会睡得这样早?沈少爷晚间用过饭,便自己在房内练字,方才有人去送茶,瞧见正歪在床上看书呢。”北堂戎渡听了,就道:“我不识路,来一个人,引我过去……等会儿煮妥了醒酒汤,便送上来一碗。”
话毕,自有一名年轻少女带他去了沈韩烟的住处,北堂戎渡方一转过一扇落地朱花大屏风,就见沈韩烟早已解了衣发,正坐在床头看书,北堂戎渡见状,一面解开衣扣,拔下头顶固定发冠的簪子,一面微微笑道:“你下午只说有些不适,眼下可还好么。”
沈韩烟见了他回来,便放下书,下了床过来替少年卸去高冠:“并没有什么事……只是公子却如何回得这般早?”
北堂戎渡长睫慵垂,坐着让沈韩烟为他利落熟稔地解冠梳发,口中说道:“酒喝得燥了,我也不大耐烦,因此便干脆回来歇着……”他说到这里,忽然回身一手托住了青年的后颈,噙了那双唇便吮吸起来,片刻之后,才慢慢松开了对方被吮得发红的唇,起身到了床前坐下,道:“韩烟,给我宽衣……”
沈韩烟如何会不明白他说得究竟是何意,一时间面上略略闪过一丝微赧,起身过去,替北堂戎渡脱去衣物,随后又放下了帐幔……
他前夜才陪北堂戎渡颠鸾倒凤了一回,虽是得北堂戎渡举止温存,亦不肆意放纵,却也毕竟仍有不适,此时蹙眉忍痛,由着少年慢慢进入体内,好在北堂戎渡技巧上乘,手段高明,没过一时,先前的不适便渐渐转做欢愉,情不自禁地低低急促喘息,亦略有迎合,两人在床内翻覆云雨,其后送醒酒汤的年轻侍女在外听见里面传出的暧昧之声,不禁脸红心跳,低着头轻手轻脚地进去,将汤放到远处一张圆桌上,偷眼觑了一下那紧掩的罗帐,随即便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半晌,北堂戎渡正剧烈冲撞的身体突然用力猛地一顶,伴随着长长的低声轻叹,将一股火热的白液尽数喷洒进了身下青年的体内,沈韩烟的脸埋在柔软的枕头里,隐有破碎的呻吟之声传出,柔韧的身躯颤了颤,便不动了。
北堂戎渡退身而出,见沈韩烟的后身因他这一出来,便缓缓溢出了一股红白交间的浑浊液体,便随手从床头摸过一条锦帕给他擦了擦,然后翻过青年的身子,在他红肿的唇上啄了几下,淡笑道:“……可是舒坦了?”
沈韩烟面上的红晕还未褪去,闻言,便微微合上了双目,有些费力地略偏过头去,片刻之后,才低低‘嗯’了一下,却是一时之间还没有缓过来,正常出声不得……北堂戎渡用手抚摩着青年温润如玉的肌肤,一头黑发流水般泻在身后,衬着他俊秀绝伦的餍足容颜,越发显得惑人之极,薄唇上含着一丝笑,一手支头,一手揉搓着沈韩烟光滑的肌肤,道:“……韩烟,我问你一件事。”
沈韩烟全身只觉疲惫,腰下更是酸痛不堪,闻言,便又从喉间低低应了一声。
北堂戎渡却也没有立时说话,只是不紧不慢地摸着青年细腻如绸的肌肤,半晌,等到对方渐渐缓过神来,这才含笑道:“韩烟,你我向来也算是一同长大的……你说,我为人如何?”
沈韩烟闻言,慢慢睁开眼,一双黑如子夜的眸子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片刻之后,方微微一笑,声音中带着一丝隐隐的沙哑,道:“……公子是护短之人。”北堂戎渡失笑,低头在沈韩烟胸前肆意啃咬了一通,一边逗弄着对方胸膛上那两处殷红,一边低笑着道:“我向来随性而为,这些年在江湖上落下个心思诡狡,手段狠辣的名声,吃的是最上等的珍馐肴馔,用的是最华贵奢侈的器物,怀里抱的,是最绝色的美人……”
他低低笑着,用手指漫不经心地在青年的脐部打着旋儿,轻描淡写地道:“……韩烟,你可喜欢我?”
三十九。 探视
他低低笑着,用手指漫不经心地在青年的脐部打着旋儿,轻描淡写地道:“……韩烟,你可喜欢我?”。
沈韩烟乍然听见这样一句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问话,一瞬间似是有些惊讶,随即眼帘便垂了垂,既而看向少年那张神情淡然的脸,一只手慢慢抬起,替少年撩开遮在额前的几丝乱发,低声道:“韩烟……自然是喜欢公子的。”北堂戎渡笑了笑,右耳戴着的坠子长长垂下,纠结着几缕发丝,不时轻掠过光裸的锁骨,唇边挂着若有所思的淡笑,抬手握住沈韩烟的那只手,送到唇边一吻。罗帐香暖中,北堂戎渡容貌轩逸,清皎绝伦,神情中略带着三分凌傲,一分冷漠,眉弓之间难掩决锐,鼻权隆高,薄唇削淡,并不是多情怀感的面相,他把玩着青年修长的手指,微微笑道:“喜欢……韩烟,你自然是喜欢我,不过,这里面的缘由,大概连你自己,也是说不清楚的罢。”
北堂戎渡一舒双臂,亲昵而宠近地将青年揽入怀中,青年亦是抬起手,完全信任而驯顺地搂住了少年已经并不单薄的肩膀……北堂戎渡眼神深邃,抚摩着沈韩烟身后的乌黑长发,含笑道:“韩烟,你跟着我这么久,也已经很清楚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无情无义,心狠手辣,那一点儿善心早在我娘死后就没了,其后这几年江湖摧炼,更是把最后一分人心良善都磨得光了,不过对自己人,我总还是有些不同的,就像你方才说的那般,我这个人,护短。”
北堂戎渡松开了怀里的人,细细端详着沈韩烟的容颜,片刻之后,才轻轻以手抚摩着对方的面庞,低叹道:“果然是一顾倾人城……韩烟,你知道我的性子,我向来如果特别喜欢什么,但却又有人跟我争,或者这东西要从我手里失掉,那我宁愿毁了,也不肯让给旁人,或者让这东西从我这里离开。不过,那也仅仅只是指东西罢了,并不是人……所以如果你有一天不想再跟着我,我应该,也不会难为你。”北堂戎渡说着,以手轻抚沈韩烟的眉眼,微笑道:“咱们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虽说你当年是父亲送给我的宠侍,不过如今你我之间,这情分也已有些杂了,或是主仆,或是密友,甚至还有些许兄弟之意,我并不单单只把你瞧作爱宠……因此,我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乐于对你容让几分,你日后若是不愿再跟着我,或是有了什么心仪之人,那便跟我说了就是,我也不是不可以成全,只是你要记住一点,在还跟着我的时候,若是有背离反叛之举,我是不能姑息的。”
沈韩烟一对点漆般的双眸微微睁开,看向北堂戎渡,皱了一下眉,正色道:“公子何出此言?这等事,勿要再提了。”北堂戎渡见他神色间颇为认真严肃,不觉便笑了笑,道:“呐,我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其实你我这般也是很好,若我只当你是暖床之人,他朝喜新厌旧,难以长久,日后未免总有宠爱不再的时候。”北堂戎渡低下头,吹了吹沈韩烟的睫毛,惹得青年不得不眯起眼睛,北堂戎渡见状,低笑了一声,翻身压在了沈韩烟的身上,道:“长夜漫漫……今晚,咱们就不用睡了罢。”
气候慢慢转凉,风中,亦一日日逐渐染上了萧瑟之意。
室中弥漫着一丝隐约的微苦药气,少年安安稳稳地在床上蜷趴着,黑发摊开在一圈垒叠的枕头上,上身没穿衣物,只在腰下随便盖着一条暗枣红的薄毯,似乎是正在熟睡,床前一道珠帘静静垂着,波澜不惊。
男人无声进到室中,身上穿着黑色的锦袍,墨染般的双眉高高飞扬入鬓,凤目冷然生威,容貌伟绝,萧然若神,见少年正沉沉睡在床上,便不为人所觉地皱了一下眉,既而走到床前,伸手将那一道珠帘撩起,拿金钩挽住。
那少年睡得正沉,眉毛却微蹙着,薄唇似是略欠了一分血色,细细看去,连面容之间好象也有些苍白的模样,眉梢唇角之间与男人几乎别无二致,只是还没有完全长成而已……男人低头看着对方,目光似乎是由于少年此时这少见的虚弱而微微停顿了片刻……他的这个孩子总是如同一头过早成熟的雏狮一样,城府而充满了韧性,并且不乏锋利的爪牙,想要看到对方像此时这般不设防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