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进了卧室,一头扎倒不动了。
周彦站了起来,终于合理地解脱了石林的橘子,如今他在这家自由得很,便谁也没问就去了何双双的卧室,看她软成了一滩泥,笑嘻嘻地过去,坐在她的身边调侃道:“怎么,累了?”
“嗯。”何双双没抬头,依旧趴着。
一上午,带着十多个大爷大妈,从内科道外科,来来去去就她一个人,不累才怪!
“累就别干了,我不是早说了嘛,雇个人帮你做!”周彦劝了几句,心里有点儿心疼。
“我每月就那点儿收入,十三个客户,不到四千块钱,雇个人,那我喝西北风啊!”何双双很苦恼地嘀咕着。
周彦笑着摇摇头,不再劝阻。
几个月前,何双双忽然就有了人生最大的一次事业心,也不知道她的想法是怎么来的,大概是看到了父亲的遭遇,她就萌生出了责任感,周彦觉得,何双双的这种责任感,也只是不幸的事儿看得少了点,她才有这种责任感。他自己就是做事业的,自然知道做一份视野有多难。
那是个早上,大清早的,何双双就闯进了他家,很是兴奋地想要跟周彦分享一下自己的心得。她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说了一堆,也没说清楚自己到底要做什么。
周彦无奈,看她兴奋得发抖,便慢慢引导她,“你别急,慢慢说,你跟我说下你为什么要做这份事业?事业?它为什么是事业?”
何双双想了下,“怎么就不是事业了!那还不是因为我爸,就那件事。”
“叔叔受骗那件事?”
“嗯,那天真吓坏我了。我爸那就是个老实人,什么都没见过。别看我爸平时在我家没什么地位,但其实我爸是全家的脊梁骨。你瞧他这一病,接着我妈就倒了。”说到这里,何双双义愤填膺地挥手说,“于是我就去网上发了个帖子,帖子叫《放过我家老人!》。你都不知道,我发了那个帖子后,网上可火了,以前我就没那么火过。真的,我爸不是唯一被骗的老人,这样的骗子可多了,到处都是,专门找老人下手,你说缺德不缺德?”
“哦,然后你就想办个老年人托儿所?”周彦无奈了,只好伸出手来回挤压着何双双的脸。
“什么呀!”何双双捶了周彦一下,很严肃地解释,“我就想现在社会变化得那么快,你看,光手机一年就几代,咱们这一代大多是独生子女。嗯,这长大了吧,难免就要出去打拼,就像你这样在外省的有好多呢!那家里就只剩下老人了。要是一对在家还好说,要是一个呢?”
“家用电器、煤气瓦斯、生病看病,那事情多了去了,所以我就想弄个老年人托管中心。”她很肯定地对周彦说,“这是一份伟大的事业!”
周彦点点头。别说,还真是一份事业,可是这事业并不属于何双双。
何双双聪明,她能看到很多问题的本质,还有社会的需要。可是,她的心也太软了,这是做人情生意的。人老了,年纪大了,就会有各种问题。这样的事业对于何双双来说,就是只可以思想,不可以付诸行动的。
周彦无奈,只能继续引导,“事情倒是不错,这个你是准备以赚钱为基础,还是以理想为基础?”
何双双挣脱了周彦的怀抱,站了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走动,神情颇为潇洒地挥手说道:“自然是理想了!周彦,你不知道,打我懂事起,我妈就给我安排了一切。今天钢琴,明天二胡,后天快板,这个班,那个班,等等。从我上小学到初中,一直活到了现在,除了上学,我在这个世界上几乎就没有贡献过价值。所以,我决定了,我也得有个理想,要踏踏实实地去成就一番事业!”
“这是三十岁少女的叛逆期吗?”周彦低声地叨咕了一句。
“你说什么?”何双双猛地一回头,神态颇为石林。
“没,我就是好奇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周彦赶紧摇头。
“我就是觉得气氛!要是再有我老爸这样的事情,那真是欲哭无泪了,对吧!老人们多可怜啊,一个人在家,连个商议的人都没有。这事儿以前我不知道,那就算了,问题是现在我看到了啊。反正闲着,就去做点儿什么呗。”何双双很认真地跟周彦解释。
不过她的解释在周彦看来,几乎是可笑的。如今谁还因为不顺眼,因为气愤去做一件再麻烦不过的事情呢?
“你觉得这份事业有前途吗?你准备怎么去做?啊,这是事业呢。”周彦再次打击了一下何双双。
何双双确定地点头,说得很起劲,在那里指手画脚的,给个教鞭她就能上一堂课,“我想过了,也调查过了,咱这个城市连县区是三百多万人口。当然,县区我暂时不想占领!”
周彦欲哭无泪,占领都出来了。
“我想好了,我要先制定个五年计划!这个五年计划是,先从城区做起,首先是派发传单,说明我们的服务。等事业做大了,再地方包围中央。我算了下,每个留守老人每个月的托管费是五百块钱,这五百块钱里包含了陪老人去医院检查身体,帮老人代缴水电、煤气、无线网络,外加有线电视的费用。每年春秋两季,统一检查身体。嗯,要是他们有要求,一个季度再办一场象棋大赛、钓鱼什么的来活跃生活也可以。我要在每个老人家都配备上紧急救护联络按铃,一旦老人有事,我们就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这样,他们也会有依靠的。
“当然,万一老人有事,我们这边也提供服务。当然那些费用里不包含,什么陪护,什么修理费的,这些都是另加的,不算在托管费力。怎么样?怎么样?”
何双双说完,趴到周彦的面前,眼睛闪亮地看着他。
周彦捂着额头,低声地笑了下,点点头说:“很不错。”
“岂止不错,这简直是利国利民的大事业,你想下,如果一个老人的托管费是五百块,那么,有一百位老人入托,每月就是五万块!”何双双虽然不想说,但是为了证明这事儿能做,便把金钱也挂了出来。
周彦失笑,“听上去是不少,我不是打击你呀,双双,你这个买卖跟我出租房子是不一样的,你要知道那是人。人老了就跟小孩子一样,问题多了去了。今天这里不好了,明儿那儿又出问题了,你怎么办?还有呢,按照咱北拓的人均收入,三四千的退休金算是高的,就像你爸爸,可你叫人每个月拿六分之一的退休金出来,人家愿意吗?”周彦说的话很实在。
何双双想了一会儿,比出巴掌,“那。。。。。。四百?三百?二百总行了吧!”
周彦站起来拉住何双双的手,将她按到沙发上,好言好语地说:“两百块,你要雇个二十四小时的接线员,这个早晚班最少要两个人,那水电、煤气维修的供人,最少也要三个,你那边总不能为一个老人服务对吧?还有呢,你要有个不错的办公地点,那么办公楼的房租每年是多少呢?老人们上楼下楼不方便,你这个得是一楼的门脸。还有,你那个服务中心是福利性质的呢,还是盈利性质的?”
何双双翻白眼,“我这是做好事,当然是福利性质的!”
周彦叹了口气,“那你还是先看下,在我国办一家福利机构需要办哪些手续吧!反正要是我是主管部门,我是不会批给你的。”
何双双顿时就怒了,“说那么多,我三十了,我才刚有个理想,你就泼我冷水。你就是支持不支持吧!”
周彦无奈,只好举起手投降,“支持,支持,我敢不支持吗?”
“我支持个屁!”石林拍案而起。
何双双很郁闷地跟老爸撒娇,“爸,你看我妈!”
何副主任刚想说两句,就被石林指着鼻子骂道:“何耀国,你有罪!我告诉你,那八万块钱的帐,我还没跟你算呢!你在咱家没有话语权!”
何副主任对女儿眨巴了眼睛,表示爱莫能助。
石林要不是看在周彦在家的份儿上,她早就直接揪住何双双的耳朵骂,她就是三十了怎么了,三十了那也是自己生的!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养出一个这样令人不省心的东西?
何双双看爸爸帮不上忙,转头去看周彦。周彦假装看窗外,秀儿立刻进了厨房去剥大蒜。
“妈,我天天在家,也不是事。我也知道公务员好啊,可你也看到了,我就是考不上啊!每年全市就那么几个单位要人,一个名额上百人去抢。那会读书的多了去了,他们会读书还要会考试呢!我都三十了,我总要做份属于自己的事业吧?以前,我要做什么,你不许什么,现在好了,我都这么大了,还一事无成呢!”何双双一肚子的委屈,压着脾气跟自己妈妈解释。
“何双双,我就说你呢!三十岁了,不是我当着小周的面说你,公务员你没考上,考不上也无所谓啊!我说了,咱家也不缺这几个钱。你说你要做设计师,挺好的,在家里工作,风吹不着,日晒不着。每个月几千块,也不累。你就好好做,你怎么一会儿一个样呢?好好的工作你不做,你去做个体户!”说完,石林想到了什么,回头对周彦解释了一句:“小周,阿姨不是说你!”
周彦与何副主任已经摆开了象棋,拉开架势,闻言他只是笑笑说:“没事儿,阿姨。”
“妈,我做设计也是个个体户!什么年代了,你还用这词儿,可真土。”何双双小声地嘀咕。
“那个体户,也分办公室里的个体户,跟站街边的个体户吧!怎么,我说错了?”石林又囔一句,说完拉证明,“对吧,小周!”
周彦点头,“是!是!阿姨说得对!”何副主任悄悄地竖起了大拇指,真是得到他真传的啊!
有个意思就成,石林才不管周彦是怎么想的。她继续数落何双双,“打小你就没叫人省心过,你要弹吉他,我买了,还是红棉的,我跟你爸爸那时候才赚几百块!琴买回来,你弹了三个月,说手疼。成,咱不弹。没几个月你又看二胡好。。。。。。”
何双双反抗,“二胡是你叫我学的!”
石林不输气势,“好,就算是我叫你学的,那也是为你好啊!你倒好,又是三个月!接着呢,笛子、钢琴。。。。。。”
周彦走了个马,笑嘻嘻地说:“我都不知道,她还会这么多乐器呢!”
何副主任推了一下卒子,点头,“她呀,玩几天就扔了。双双没音乐细胞,这些都是你阿姨硬逼的。”说完,何副主任瞧瞧自己的老婆,低声对周彦说:“双双的油画画得不错,这点儿随我,可你阿姨不承认。”
周彦笑笑,拿着棋子慢慢地拍着。也许这一刹那,他懂了,他为什么会隐约去羡慕何双双。
何双双是被祝福过的孩子,而自己从来没有被期待过。也许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区别吧。有时候,周彦觉得何双双身边的一切都是温暖的,小庆姐那边也好,亮亮也好,石阿姨也好,他们都是一样的人,踏实、真挚。每个人都坦诚地活着,没多大的心眼子,唯一渴求的就是身边人都幸福,都安逸就好。
石林与何双双吵了好几天,奈何何双双钻了牛角尖,任谁也拖不回来。
周彦觉得这是双双对她人生的反抗期到了,这里面压根儿跟事业没半点儿关系,这时候最好都别去劝,叫她自己碰碰壁就好。
何副主任最近倒是将周彦当成了自己的儿子,他也是这个态度的。于是这两人便常常约了一起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