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就对他说这句话格外不喜欢,一种当初在医院里被张家涵呵斥的怒气骤然升起来,我原本只是实验一下这个少年的情绪表现,但突然之间我改了主意,我盯着他的眼睛,柔声说:“你真可悲,你大概是我见过最可悲的雄性。如同一个雌性一样依附在别人的臂膀下,没有自我,没有灵魂,全部目光只看得到那么点卑微的感情,竭尽全力也追赶不上喜欢的人一星半点步伐。你终日烦躁,无所事事,发脾气和任性占据了你生活的绝大部分内容,你想引人注意,但却没有相应的本领,只能靠夸大情绪来表演你的感情。你连感情都必须靠吼叫和歇斯底里才能博取人关注,我都不明白你这样的人继续费劲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浩子神色迷茫,他愣愣地听着,神情绝望,眼角不断渗透出眼泪。袁牧之一瞥之下脸色一变,冲我大吼一句:“小冰,闭嘴!你想干嘛?啊?你他妈想干嘛?”
我瞥了他一眼,勾起嘴唇淡淡地说:“很明显,我不喜欢他。不喜欢的东西还要出现在我眼前,这是找死。”
“你!”他一时语塞,反过头抓住浩子的肩膀猛地一摇,怒道:“给老子醒过来,别听他的,浩子,你他妈听到没有!”
浩子始终泪流满面,却没有看他,而是沉浸在自己的悲恸中不能自拔。我裹着被子居高临下看着他,有些赞许说:“果然,人的情绪到达临界点,是施加催眠的最佳时机。”
“原冰,”袁牧之吼道,“你给我解了他的催眠,听到没!我不是开玩笑,小冰,你他妈的非要把一件小事弄得不可收拾吗?”
我疑惑地看着他,问:“你要他回复原状?你明明也很厌烦。”
“是,我很厌烦,但我同样不想他出事!”袁牧之大踏步过来握住我的肩膀说,“解除他的催眠,他是惹人讨厌,可不至于到让他消失的地步。解除他的催眠知道吗?不然以后你跟我都得后悔!”
我不明白我有什么好后悔,而且我很不喜欢他这个语气。于是我推开他,恶意地冲浩子打了下响指,同时说:“你听见了?你爱的男人亲口说的,他厌烦你,浩子,他厌烦你,你的爱情毫无意义……”
“你个惹祸精!”袁牧之冲上来捂住我的嘴,但为时已晚,这时浩子已清醒过来,他愣愣地盯着我们,随即眼中露出凶光,尖叫一声,从腰际拔出一把匕首直直刺了过来。我轻轻一笑,从被窝里悄悄拿出早已摸到手的光匕首,打开了就要横削过去。我想得很完美,这个弧度过去,我要将浩子的匕首削成两段,然后再往上一挑,这个人脸上非划出一个大口子不可。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这么做,大概浩子的脸实在不讨我喜欢。而且同样的,他一匕首下来也是冲着我的脸部而来,估计他也不喜欢我的脸。
但我的光匕首没能挥出去,因为袁牧之把我的手腕狠命攥紧,然后他用手肘一撞一挡,将浩子的匕首打飞,同时他自己的背部也被割开长长一道伤痕。
浩子一下子吓懵了,他盯着袁牧之的伤口,眼泪直直流了下来,露出伤心惶恐的神色,我等了五秒钟,见他仍然只会盯着伤口哭,不耐地甩开袁牧之的手,将身上那件浴袍脱下直接捂到他伤口上,觉得那个血很碍眼,于是用力按了按。
袁牧之抓住我的手,冲我嘿嘿一笑,说:“不疼,别怕。”
我于是更用力按。
袁牧之闷哼出声,哀求说:“小祖宗,我错了,很疼,你轻点。”
我满意地点头,对他说:“撒谎对我没用。”
袁牧之笑了,握着我的手,转头对浩子说:“还不走?”
浩子愣愣地看着他,摇头哭着说:“哥,大哥,我不是有意的,我真不是……”
“你非要我把话说开?”袁牧之叹了口气说,“走吧,我早就说过,咱们做弟兄合适,但要是别的,不行。”
“为,为什么不行?”他哇的哭出声,“你以前明明也答应过可以试试……”
“你要觉得是我的错也成,”袁牧之看着他说,“那就怪我,你要打要罚,咱们照道上的规矩来。但咱们能不学娘们那套吗?能不拈酸吃醋拔刀杀人行吗?大老爷们拿得起放得下,就算做不成情人,就冲咱们从小的交情,你也是我一辈子的弟兄。这样还不够?你如果非要执迷不悟,那就是逼着我瞧不起你,刚刚小冰的话是难听了点,但话糙理不糙,你回头看看你自己这俩年,就为了要缠住我,你眼里还看得到别的吗?你把你自己折腾成什么样?没出息!”
“我送你去读书你嫌麻烦,我让人教你本事你没耐性学,让你跟着阿苏他们学做事,你倒好,把人都给得罪光了还不自知。这两年,你他妈整天就只学会一件事,无时无刻不在盯我的梢,看我有没有搞男人。我忍你是因为你不懂事,但我把话给你说明白,别说我对你没那意思,就算有,被你这么折腾两回,我要还跟你在一块,那就是擎等着道上其他人看笑话。”
袁牧之叹了口气说:“浩子,我是指望你能当我的左臂右膀,当我袁某人比肩的弟兄才要栽培你,你要自毁前程,我无话可说。但有一条,你要再对小冰动手,别怪我不客气。”
“我就知道你对他……”浩子抖着声说。
袁牧之打断他,淡淡地说:“这一刀我还是不跟你计较,但这是最后一回,再来一次,兄弟都没得做。”
浩子脸色青白,他看看我,又看看袁牧之,目光闪动,想说什么,却终究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走吧。”袁牧之挥挥手。
浩子后退了一步,却盯着我说:“你等着。”
我皱眉说:“等什么?我对你要做的事没兴趣,不存在等的可能性。”
他咬牙瞪了我一眼,随后转身,飞快跑出这个房间。
他一走,袁牧之就哎呦出声,龇牙咧嘴地说:“小冰小冰,我好疼。”
“疼该去医院。”我认真说,“专业人士才能处理这么长的伤口。”
“我要为这点小伤上医院,传出去就是笑话。你帮我上药吧啊?他妈的你缩什么,老子难道不是为你挨的刀?”
“多此一举。”我淡淡瞥了他一眼,抚摩我的光匕首说,“你是怕我弄死他。”
袁牧之看着我,随后一把将我揉入怀里,紧紧抱着说:“别生气,咱不跟他一般见识行吗?”
我反肘一下击中他胸口,迫使他松开,突然不想跟他说任何话,于是倒回床上蒙上被子。
“你还真的不高兴了?”袁牧之悄悄地过来说,“小气包,别这样行不?”
我翻了个身蒙住耳朵。
他闷声轻笑,伸手隔着被子搂住我,轻声说:“小冰生气了,后果很严重,袁哥知道错了,给我个解释机会好不好?”
“不给。”我不满地说,“我现在不想听你的声音。”
“可是我特别想说怎么办?”
“那你离我远点,别吵我。”
第 41 章
第41章
尽管我表示了反对,但袁牧之还是唠唠叨叨在我耳边说了许多。
大概内容是他与名为浩子的少年有何种过往,有些信息是我已然知晓的,比如他们同在一所福利院里长大,那间慈善机构内部存在与其相同机构一样大同小异的贪污腐败。他们的童年因此过得很不愉快,表现在吃饭没办法吃肉,生病没办法看医生等——袁牧之似乎对此仍有不满,但人的童年何必要愉快?如果弱肉强食是自然规则,那么将好的食物归与强势一方,对弱势一方只维持保命的食粮即可,这是维持一群动物生存下去的最合理方案。我丝毫不认为小孩子吃不到荤有什么不好,当然成长的营养会缺乏,但他们有足够的阳光和户外锻炼,还有机会参与同伴竞争,这些都会助长他们拥有健硕的体魄。
所以当袁牧之说到浩子将自己碗里的肉让给他吃,把衣服让给他御寒时,我毫不犹豫地打断他:“出于个人实现最大利益化的考虑,这种适当的让渡没有什么可说。”
“什么?”
我觉得他简直非常笨,于是难得耐性地把被子从蒙着的头那拉下,对他说:“浩子的体魄无论如何成长也无法跟你媲美,也就是说,在竞争当中他只靠自己的力量无论如何也无法得到最好的食物。与其这样,不如将自己的利益与你的利益挂钩,依附在你的庇护下,在你吃剩的东西里挑适合自己吃的,这是任何一头野狼在成年前会对头狼做出的献媚行为。”
袁大头的脸色变得很古怪,他盯着我,随后叹了口气说:“在你的小脑瓜里,就只会这种理解方式么?”
“这种理解方式有问题吗?”我偏头认真讨教问。
他笑了笑,把我抱过去,又用他的粗胳膊把我勒在胸前说:“我不能说你有问题,可能你的观点反而更说明本质,但是小冰,有时候并不是揭露本质,这事就完了的。也许浩子当时是有这种动机,但他也肯定有相濡以沫的兄弟感情在。而且后来,也是靠了他,我才找到张哥,才把他救出洪都那种地方。”
跟张家涵有关系?我不由有点好奇,竖起耳朵问:“张家涵以前工作过的地方吗?那里把人看起来?为什么要你救?”
“你什么也不懂,那个地方是销金窟,也是吃人窟,”袁牧之幽幽地重复说,“张哥十八岁没到出了福利院,一出来没过多久就被人骗到那,签了卖身契,人就等于卖给洪爷他们,历来这些风月场控制人都有些阴招,不把你榨干,怎么会放人?张哥在里头干了六年,一直做到浩子发现他在那。我当时花了大力气,又拼了命让我当时跟的大哥欠了我一个人情,这才求了他做中间人,把张哥赎出来。”
“那种跟男人上床赚钱的工作很差吗?”我问:“他原来不是自愿的?”
“当然不是自愿。也许有些人喜欢干那一行,但张哥。”袁牧之苦笑着说,“他骨子里就一老实人,当初出福利院的时候还跟我们说要找工作,一边赚钱一边读书,往后供我们上学,大家堂堂正正过日子。这样的人,怎么会去卖身?”
我皱眉说:“既然不是自愿,又为何要去做?”
“具体我也不知道,张哥不肯说。但我隐约打听的是,他被人骗了。”袁牧之狠声说,“别让我知道哪个王八蛋干的,操,张哥那样的老好人都骗,我日他祖宗!”
我点头表示同意:“欺骗张家涵难度太低,一点挑战都没有。”
袁牧之扑哧一笑,揉揉我说:“说回浩子,你不知道我们刚把张哥弄回来,他整天整天说没脸见我们,自己关在屋子里痛哭,是浩子陪着他,一点点喂他吃饭,伺候他吃喝拉撒,这才让他又变回人样。”他吁出一口气说,“所以说浩子救张哥一命都不为过,我欠他的是大人情。”
我不耐烦地摸耳朵。
“你不爱听这个,呵呵,”袁牧之笑呵呵地说,“说这么多,我就一个意思,今儿的事我不是不站你一边,而是这事有它的来龙去脉。你那么喜欢张哥,咱们就瞧他面子上,别跟浩子计较了行不?”
“我才不喜欢张家涵。”我严肃地说,“他不喜欢我之前,我不会喜欢他。”
袁牧之好像听到什么好笑的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