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人世间,哪里有什么如果,发生了的事情,真真切切的,就是发生了,无可逆转。
更何况,嫁给杜怀瑾,她从来就没有后悔过。
许熙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眼里才有一闪而过的惊喜,随后又慢慢平静了下去,恢复了往日的从容。修长的身子,慢悠悠的靠近过来,轻唤:“三夫人!”在这一声呼唤下,沈紫言立刻回过神来,微微笑道:“想不到在这里遇见,可真是无巧不成书。”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清香,是年华里涌动的暗流。沈紫言的目光透过层层的花帘望向他,花影深深浅浅摇曳在他雪白的长袍上,落英缤纷。而他的神色飘渺虚无,唯有一双眼睛熠熠生辉,有如暗夜苍茫天穹的星光灿烂。
许熙淡淡的笑,“你来这里祈福?”沈紫言努力使自己的面色看起来和平常一样,不动声色的笑道:“正是呢,我婆婆说要来看看,我也就跟着来凑热闹。”说着,反问:“你来这里作甚?”许熙淡然而笑,“听说这里的签极为灵验,我也来抽抽签。”沈紫言扑哧一笑,“还真真是头一回见到有男子来抽签的。”心里确有一丝不解,许熙看样子似乎不是迷信这些的人。一抬头,却微微愣住了。许熙正静静的凝望着她,面上似小溪流淌过的温润平和。而他的眼睛,仿若彼岸的烟火,灿烂而明媚。
沈紫言心里微微的一颤。对于这种眼神,她再也熟悉不过。在福王府中时,偶尔她出神,一回头,总是见着杜怀瑾,支着下巴,痴痴的看着自己,而他的眼神,和许熙此刻的一模一样,心里如滚烫的开水,落在了冰冷的雪地上。一瞬间便融化了。
可是沈紫言不喜欢这种暧昧。不管怎么说,她已经是杜怀瑾之妻,若是任由这种情势发展下去,对于许熙,是一种莫大的伤害。想到此处,沈紫言便欲寻了由头离开。却被许熙捷足先登了一步,“许久不见,三公子可还好?”沈阳质的话语,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忙笑道:“除了瘦削些,其他到都还好。”许熙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微微颔首,“那就好。”他的眼睛里腾腾升起的氤氲,看不清瞳孔的颜色,过了片刻,才淡淡的说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有些事情,或许等上一阵子,就会柳暗花明也说不定。”
他的暗示什么?
难不成是指杜怀瑾带着姚非鱼回府的事情?
沈紫言暗暗叹了口气。
若不是杜怀瑾直言,她倒是真有可能会误解,或许,这正是和她前世的经历有关,导致今生从始至终,都缺少一份安全感。也正是因为如此,发生了什么事情,总是习惯下意识的便往坏的那一面想。
又或者,是女子的心,本来就只有那么大……
见着她不说话,许熙又说道:“我听说这里有一座求子观音像,在观音像前求得平安符,十分灵验,有不少人都应验了·····”“真的吗?”沈紫言面上有露出了笑容,“难怪方才我婆婆让我亲自求了一个,还让我随身带着呢。”
说着,便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平安符来。许熙看了几眼,笑道:“福王妃真是有心了。”长辈的事情,后辈不好评说。沈紫言也就淡淡笑了笑,正要说话,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娇嗔:“三嫂嫂!”听着声音,便知道是杜水云过来了。
沈紫言忙转身,见杜怀瑾一步步靠近过来,便莞尔一笑,“你又去何处了?”杜水云垂下头去,眨了眨眼,“待会和你说。”话音刚落,一眼瞅见她身后的男子,露出了诧异之色。沈紫言忙替她引荐:“这厮许大公子。”杜水云一愣,随即双靥生出了一团红云,虽然露出了几分矜持,然而还是落落大方的行了礼。许熙温和的笑着,看了杜水云一样。杜水云紧张的手心都出了一层细汗,双眼更是深深垂着,不敢抬头。
“我们也该回去了。”沈紫言见机笑着告辞:“不然待会儿王妃改派人来寻了。”许熙静静点了点头,声音如和风一般轻柔,“后会有期。”简简单单四个字,叫沈紫言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回眸一笑,“后会有期。”杜怀瑾看着她笑靥如花的面容,不知何时,眼里已充满了暖意。杜水云快步走了片刻,也不敢回头张望,直到了百米开外,才急急问:“我方才没有失礼吧?”“没有。”沈紫言笑着摇头,促狭的看着她直笑:“怎么,见着未来的大伯,紧张了?”杜水云白了她一眼,也不反驳,双颊通红,“就怕他对我印象不好……”沈紫言掩袖轻笑。
许熙手指紧紧攥成一团,直到沈紫言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里,才松开了手指,掌心里正躺着一个和沈紫言手中一般无二的平安符……浅笑了笑,一转身,将平安符扔进了碧波池中,荡起了一波涟漪,过了许久,他才抚额,轻轻叹息:“我在做什么?”
297章
微风拂过,许熙白色的衣衫,随风而起,而他如墨的长发,披散了满肩。
朝阳在他身上投下了斑驳的阴影。
许熙许久望着沈紫言离去的方向,不欲离去,过了许久,才自嘲的笑了笑。
不过是一个执念,谁知道竟铭记了那么久。
都说时间会冲淡一切,可惜如今看来,那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这一生,注定有那么一个人,有那么一些事,无法忘怀。
自问在朝堂上如鱼得水,游刃有余,却偏偏栽在了一个情字上。自问修炼的刀枪不入,却被沈紫言击中,最为软弱,或许也是最渴望被击中的心的角落。
沉寂里只听见银杏树暗处的黄金葛,绿叶肆意抽发,微微的“噼啪”声,几乎涌出绿色火焰。
可是他从来没有后悔过,扬州的那一次初见,已经成为他二十多年的记忆中,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如满月一般的人生,看着光辉,但是那又有什么意思。不如就这样,缺憾并满足着。
大运河畔,杨柳依依,是他们共同拥有的记忆。
就为着这一点交集,他情愿付出一生的光阴,痴也好,傻也罢,与他而言,又有何干?
如放飞的群蝶,哪怕是错过了,也总是记得漫天蝴蝶飞舞的斑斓。
或许,这也是一种圆满。
最是年少青涩时,不早不晚的避追。
这是一场不知不觉、因其缓慢而无从设防的陷落。
风来落英如雨。
许熙嘴角微勾,“紫言……”他轻声呢喃,仰头望天,璀璨的阳光倾泻而下,披了他满身。
沈紫言抿着嘴笑,目光灼灼的盯着杜水云:“你方才做什么去了?”杜水云本是通红的面庞此刻更是滚烫滚烫,扭捏的说道:“也没有什么事。”话虽如此说,双手却是无意识的绞着辫子的下角。
沈紫言心中会意,过了片刻,才漫不经心的说道:“我听说这间寺里,求签很灵验。”杜水云心里咯噔一跳,满脸的慌张,“是,是吗?”这副神情自然被沈紫言尽收眼底,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怎么?你去求签了?”“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三嫂嫂。”杜水云泄气的说道:“的确是去求签了。”面红耳赤的,就连脖子都染上了一层红晕,沈紫言暗暗笑了笑,压低声音,戏谧的说:“难不成是去求姻缘了?”“三嫂嫂!”杜水云大吃一惊,嗔道:“您莫瞎说!”沈紫言含笑斜睨着她,一脸的不相信。杜水云终于妥协,手指不住的绞动,“的确是去求姻缘了……”声音渐渐低不可闻。沈紫言出嫁前,何尝不是忐忑不安,坐卧不宁,对于她的心情,很有几分体会,也就会意的说道:“是上上签吧?”
杜水云含羞的点头,“寓意极好。”“那就好。”沈紫言笑了起来。“日后你和许二公子和和美美的相敬如宾。”杜水云羞得头也不敢台,弱声弱气央求:“好嫂嫂,你可千万别同娘说起这事。”
“说这事做什么?”沈紫言满脸的理所当然,“只我一个人知道便罢了。”杜水云目含感激,“嫂嫂,我就知道你不会笑话我的。”沈紫言携了她的手浅笑,“这事在我看来再正常不过,又有什么可说呢?”
杜水云目光微闪笑道:“我就说三嫂嫂和三哥是天生一对妙人,三哥形势不拘泥,肆意妄为,三嫂嫂也会心胸开阔,不输男儿。难怪三哥成日里和三嫂嫂在一起说悄悄话儿。”沈紫言抚额轻笑:“女子的心思,总是比男子来得细腻些。”话未说完,顿了顿, “什么叫成日里说悄悄话儿?”
杜水云俏皮的吐了吐舌头,“我可不是经常见着三哥和你交头接耳的,也不叫旁人听见。”“……”沈紫言横了她一眼。二人说说笑笑的,很快就到了后面的山房。福王妃正静静的坐在窗前,饮着茗茶。
见了她二人来,忙说道:“快来坐下。”看着沈紫言问道:“可有累着?”沈紫言知道她担心自己腹中孩儿,忙说道:“不过是四周走了走,也无甚累意。”福王妃点了点头,又转头问杜水云:“你到哪里耍玩去了?”
“娘!”杜水云拉长了声音撒娇:“就是见着稀奇,到处看了看……”福王妃怀疑的瞅着她,“可没有闯祸吧?”杜水云这下不依了,身子扭了扭,“娘您总是不放心,这空明寺来来去去也就这么点地方,我还能捅破了天不成?”说着,又朝沈紫言使眼色。
沈紫言不由觉得好笑,还是笑着打圆场,“水云离开了一阵子,便寻到了我,这其中也没有多少时间,更何况,水云如今也是大姑娘了……”一席话说的杜水云直点头,看着福王妃,眉梢微挑,“娘,您看到了吧,三嫂嫂也这么说!”
福王妃无奈的啜了戳她的额头,笑着摇头,“就知道拿你三嫂嫂出来作伐子。”杜水云挽着福王妃的胳膊,吃吃直笑,暗中又对沈紫言眨了眨眼睛。眼看着时近正午,福王妃也不在寺里用素斋,径直带着她姑嫂两个,回了王府。
沈紫言在福王妃处用过午膳,觉得有些午困,便回了自己的院子,换上了一身家常衣裳,浑身上下都松懈了下来。正端着杯子吃茶,就听白蕊说道:“夫人,西院的姚姑娘求见。”自姚非鱼回来那日,杜怀瑾虽提过给她一个名分,可是福王妃怒不可数,这事就耽搁了下来。
至今姚非鱼的地位仍然不明,秋水几个丫鬟,索性就称姚姑娘。
沈紫言一怔,随即露出了一抹笑意,“让她进来吧。”该来的,总是逃不掉。
自姚非鱼进府,沈紫言便知道,会有这么一日。与其暗地里揣摩她的心思,不如就这样,面对面的,正面交锋。现在姚非鱼名义上是杜怀瑾带回来的女人,虽说还未确定在府中的地位,可有些不知轻重的婆子,已经开始到她门下讨好巴结了。
这也是一个契机,可是让沈紫言看清楚,自己身边的这些下人,到底是有多少知道分寸的,又有多少是那墙头草两面倒。
第二百九十八章 粉墨(三)
沈紫言靠着窗棂,云淡风轻的端了茶盏。
只见姚非鱼身着月华裙,迈着娇娜的步子,慢慢走了进来。
微微一躬身,“给姐姐请安。”不过是躬身的一瞬,便露出了大截雪白的脖子,隐隐透着几分诱惑的味道。沈紫言眉梢微挑,“当不得姐姐一说。”径直撇开了二人的关系。
姚非鱼微垂着头,转头吩咐身后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