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是何等精明的人,这府上有什么风吹草动能不惊动她的?上回原家少爷冒然登门,还特地说要见府上新过门的奶奶,若说是来往密切的亲戚,来瞧对方家里新添的人是如何模样,倒也说得过去。偏他从京都而来,仗着大姑爷的关系勉强称得上亲戚,这般开口要见女眷,何其唐突?
不细查不知,原仲轩原是跟孙媳有过感情纠缠的男子,这还如何了得?他逗留在城中,莫不是还有意要将人带走?老夫人怎可能辛苦培养个能干却又心不向着君府的孙媳?那是替他人做嫁衣!
虽然事后大爷同自己说早已知情,还说孙媳妇立场明了,早已断了过去。然老夫人总觉得她闺中时行为出格,品德就有失礼态,于自家亦是屈辱,做不到若无其事,渐渐也就疏远她。
谷妈妈最知她想法,上前两步劝道:“老夫人,您既觉得大奶奶是个中意人,何必再因原家少爷的事而损了祖孙情分?那日跟着五爷的小厮虽听得原爷在打听***事,便当他未有死心,但毕竟是他一厢情愿,咱们奶奶不会跟他走不就成了?老奴瞧着大爷欢喜奶奶,您又觉得她能帮大爷,多好的婚事啊?”
老夫人细想了会,点头望着亲信道:“你说的在理。今朝若换成了旁人,且不说先前会因宋氏有孕的事闹个不停,便是现下也没这份安内处外的本事,我再冷淡她,倒真成了刻薄了。”
“大奶奶孝顺,怎可能这般想?”谷妈妈笑意吟吟。
“她是个有分寸的人。”老夫人径自点头,抬眸就吩咐道:“回头你将书房里的账本再给她送去,教她慢慢看,不必着急,别累坏了身子。”
谷妈妈自是应声,“老奴明白。”
老夫人则复端着茶水拨弄起漂浮的茶叶,顿了沉默片刻再次开口:“回头你亲自跑趟秋桐园,问问姒苪大爷身子到底如何,再寻卢大夫过来趟。若是病情得控,还是送回晴空院,由他媳妇照料得好。”
……
景晨回到晴空院时,安浓已经等候了些时候,让她随自己进屋,令安宜候在门外。
安浓行了礼站在主子身侧,答话道:“奶奶,她不愿离开,说是想见见你。”
“不愿?”景晨眼中闪过不悦,直盯了安浓再问:“她只说了要见我?”
“回奶奶话,是的。”
安浓的话方落,便听得眼前主子轻拍了炕几,低喝道:“愚不可及!”
金氏难道都没有丝毫头脑?她留在平城,对楚景晨的存在有害无益,难道她都不曾为亲生女儿着想,还要再见到自己因她受制于汪氏的场景?救她出来当做是还这身子的原主,安排她的今后,也不过只是因那日在楚府,她流露表达出来的亲情与不顾一切替自己向楚太太求情的举止。
难道她真当觉得自己非顾她不可?
安浓见主子神色凝重,不敢说话。
“你去告知她,必须离开平城,若能说个地我自满足她要求。如若说不出来,就让我替她选个山清水秀的地,安顿她的后半辈子。还有,我是不可能去见她的,早晚是分离,没有必要!”景晨神色坚定,透着不容反驳的威严。
“是,奴婢明儿就去。”
景晨思索着又伸手制止,“不成,你出府太勤快难免引人怀疑,待过几日再出府。”
安浓颔首应是。
景晨便思索起楚景涟的安排,上回匆匆见过,亦能知晓她不会是个安生的人。花楼的妈妈并不是个可靠的人,不能将她永远放在那儿,且今后必要时,楚景涟还得用上一用,得另选个地方藏起来。
主子没有吩咐她下去,安浓便规矩地立着,待命等候。
“对了,今儿让你带了银子过去,他们可有说什么?”
安浓原就想回报,可见主子阴晴不定,怯于开口,现下便忙答道:“他们说感恩奶奶您,还说您于他们有再造之恩,今生必定忠心相报。”
知晓自己没有看错人,景晨并不意外,随意点了点头。
安浓心底却很好奇,自家奶奶到底做了什么,教他们如此忠心?
然答案,其实在她们身上亦有:信任。
主仆二人正沉默时,外面传来安宜的声音,“奶奶,谷妈妈来了。”
景晨忙起身往外,亲自迎了谷妈妈进屋,又让婢子上茶,热情道:“妈妈怎的过来了,可是祖母有何吩咐?”
谷妈妈请了安便让身后婢子将账本有序放下,“大奶奶,是老夫人令老奴将这些给您送来。”
景晨早在她进屋时便注意到了这些账本,状似迷茫不解地指着就道:“这是……?”
“老夫人说,还劳奶奶您多费心,替她老人家分担些。”
景晨侧过视线,望着账本含笑不语。
第五十一章 贼心不死
大奶奶得老夫人重视与信任的消息,片刻就传遍了整个君府。广源堂内,三夫人裘氏眉头紧皱,烦躁地将茶盏拂至地上,随着瓷盏破碎的声响,她喝骂道:“这是老糊涂了不是,让这么个小妮子管账,也不怕给搞砸。明知楚家打的是什么算盘,这不眼巴巴地把银子往人家腰包里送吗?!”
旁侧的仆妇赵妈妈闻言,焦急地转头望了眼屋外就弯身上前,唏嘘道:“我的好夫人,您怎么能说这话,回头若是教人听了传到老夫人耳中,这可怎么了得?”
三夫人却是不惧,气愤难平道:“我还怕她不知晓我是怎么想的呢!你说这府上没人了不是,偏要让个新过门的接手?那个楚氏,成日在了老夫人跟前晃悠,端得是孝顺乖巧,我会不知道她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
说着目光就落在自己屋内的摆设上,裘氏冷哼着又道:“我瞧着她,不过就生了张好面孔,谁知是扯了什么狐媚功夫迷惑了大爷,居然让她来算计自家人?咱们老爷这些年辛辛苦苦在外打拼,他们个个在府里坐享其成,现在莫不是连个妇人,都要来争咱们生意上的事权了?”
“夫人您消消气,这位大奶奶本事了得,您也知晓老夫人和大爷祖孙俩都被她收得服服帖帖,更不能掉以轻心啊。”赵妈妈说着,复又至桌上茶几旁倒了杯茶递去,“大奶奶年轻,行事难免莽撞,哪懂生意上的事来?今后出错,您尽管挑了让老夫人教训,现在犯不着跟她计较。”
啄了口茶,三夫人似有想通,颔首道:“你说的也是,这行里的事错综复杂,我都多少年才摸会的?就她楚氏。仗着娘家经商,就觉得了不得。往后有她受罚的时候。”
“夫人说的是。”赵妈妈哈腰附和。
虽说想的是清楚,但三夫人看这新过门的侄媳就是不顺眼,想到上回就因她来替大爷勘察,最后以自家丈夫在外收人银钱好处为由。逼得他们不得不将到手的银子退出去。还惹恼合作商,恁地可恶!
“守着个病秧子,还以为是个良人,愚妇罢了。且让她现在嚣张,真等哪日大爷出了事,我看她还怎么得意?!”
赵妈妈惊得面色惨白,举了双手恨不得就去捂住裘氏的嘴,最终拍了大腿急道:“夫人这话您说不得,哪里能咒大爷?旁的事还成,若是这等话被传出去。才真真坏了事。”
“你慌什么!?”
三夫人看不得身边人这般畏手畏脚,冷着脸就道:“老夫人下令都瞒着楚氏大爷的情况。可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楚氏她这么年轻,哪能真守着大爷过日子?前阵子不就查出来了,那日大姑奶奶夫家的兄弟过府,可不就是为了她吗?”
“夫人,您不是想……?”赵妈妈大为惊讶。
三夫人的笑容渐深,“美人儿就是美人儿,嫁了人都有人惦记着。”意味深长。
“什么美人儿,在哪呢?”
裘氏话音方落,五爷便自外走了进来。还朝屋内左右瞅了瞅,满脸好奇地凑到三夫人身旁。“母亲,您说什么美人儿?”
三夫人瞪着儿子,训斥道:“就知道女色,能不能给我有点出息?!”
五爷冷不防挨了训,倒也不在意,往旁边坐了就道:“我有出息顶个什么用,这府里的事又不需要我去操心?”说着眼神就瞥了眼门外,很是自在地说道:“咱们家又不是非得靠我,这不在家挺好,也没人亏了我。”
“瞧你这德行!”三夫人被气得厉害,站起身就走过去欲揪他耳朵。五爷却是机灵,往旁边闪了就道:“好了好了,母亲你别骂我了,这不是才从红翠苑回来嘛,方管事唠叨死了,整天都念那些,我都快听出老茧来了。”
三夫人见他正用着手指扣自己耳朵,重拍了这桌案就道:“你嫌着烦了,可你记住了吗?!”
五爷摇头,也不见害怕,“母亲您这么厉害,干吗非要我学那个?”
“你啊!”三夫人伸出手指就戳了他脑门。
五爷抬手挥开,似忆起什么般问道:“对了,大哥醒了没,还在秋桐园里吗?”
“你问这干吗?”三夫人随即露出不满,沉色道:“别想着动那些心思,你大哥不在院子里,也不准去寻你嫂子!”
“咦,母亲怎的知道儿子有此打算?”被一语中的,五爷不惧反笑,起身就道:“大哥卧病,嫂嫂自然慌急,我去安慰安慰她。”
三夫人忙喝住他,“你忘了当初在她手里吃的苦头了?”
“女人都温顺了有什么意思?像嫂嫂那样的女子才有味,越是生气越动人。”
“就知道惦记着她,你最近给我安分些!”三夫人骂着添道:“忘记云坠那丫头了?她是打小在你祖母跟前当差的,这次事发后,老夫人没舍得给你,反而匆匆给配了人,现下正看重楚氏,你给我安分些!”
五爷明显不情愿 ,“母亲,您不是说她早晚都会是我的吗?”
“那也得等咱们完全接管了这府才行。”三夫人的声音轻缓了些,“好了,回去歇着,你院里也不缺人。”
五爷不以为意地别了别嘴,似有委屈道:“这么多人,就没个可心的人。”
仍旧惦记着那位楚氏?
三夫人恨铁不成钢,“你嫂嫂那我自有旁的打算,你寻旁处玩去,不准私动她,就是你大哥昏迷着也不成,听到没有?!”
五爷低着脑袋没有表态,心里却转得飞速。不去找大嫂,这怎么可能?这几日方从原仲轩嘴中套了不少消息来,如今都够轻易地牵制她,只是她身边总那么多人,寻不到个机会。伸手摸着自己下巴思索起来,大哥最近都在秋桐园,那便是说夜晚她都独眠咯?
想着想着,五爷双眼晶亮,这可是绝好的机会!
三夫人见儿子起身就要往外,忙喊住他就问道:“你哪去?”
“就出去院子里走走。”五爷答得漫不经心。
三夫人虽是不信,却也知儿子顽劣根本唤不回来,忙让屋里的青芽跟上前去。
五爷这趟“漫步”,不小心就晃到了晴空院外,想着心里那妙人就要进屋,然才跨出两步就被身后的青芽唤住,“五爷,夫人提过,让您……”
话没说话,就被五爷给打断,怒意烦躁地横了眼道:“夫人说什么,你记着就好;爷做什么,你看着可以,插手就罢了!”
“五爷?”青芽不敢怠慢三夫人的吩咐,凑近了央求地望着他。
五爷最厌烦被人束缚手脚,望着眼前本分尽职的婢子,往前两步伸手捏着她的下巴就道:“怎么,不让我进去,是想爷好好疼疼你?”
青芽顿时双唇紧颤,点头又摇头,恐惧地看着五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