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认真的。
得了莫名凶猛的顽疾,不但要操劳这份家业,还要戒备三房,如此说来,他过得不止辛苦。还很小心。而私下能掌控自己举动,除了细心。很多的则是精明。
或许,在自己未成为君府人前,都难得到真正的自由。
景晨第一次认真分析起这位身为她丈夫的男子,似乎比想象中的更要深不可测。譬如对宋氏,从府中下人的言语和大姨娘的行为中,自能推断出大婚前,大爷对她的宠爱与疼惜;而在自己面前,亦没有刻意掩饰对宋氏的欢喜与在乎;而就方才,当着宋氏在场时。不允许她逾矩一分,不纵容她违背主母。
大爷宠妾。但不会另她恃宠生娇,不顾尊卑。
亦如对自己,给予时间和耐心,但仍旧不掩他男子的血性与霸道。
思绪中,来到了敏兴堂,大夫人在正堂等她。
行礼请安后,景晨在西面的位上坐下,吉妈妈亲自上了茶,带着奴仆们退下。这般屏退左右,景晨不禁连坐姿都端正了几分,虽说白氏母女前耿氏认可重视过自己这个儿媳,然这府中定不止她一人明白,大夫人这个婆婆根本是对儿媳不满的。
不禁想起那夜她欺自己,称姒苪是卢大夫徒弟的场景。
难得的好言好色,是在要为大爷遮掩之际。
大夫人抿了茶,目光斜视着正瞅向自己的儿媳,低沉了声问道:“子浠现在如何?”
景晨忙低头作答:“回母亲话,媳妇出门前,大爷气色颇好,现正在书房呢。”还在心中琢磨原来对方是关怀儿子身体时,却听前方茶盏重重的搁落声。
惊地抬头,对上耿氏严肃的面容,双目含怒。
景晨忙站起,柔柔无措地唤了声“母亲”。
大夫人见她不知错,冷哼了就责道:“你进府都有阵日子了,难道还不知为人妇的责任?丈夫才苏醒,他心念着生意急于操劳,你却不知提醒,连个知冷暖贴心的事都办不成,娶你何用?!”
这语气,恁地严厉。
景晨忙跪下,认错道:“儿媳失误,请母亲训言。”她只知晓不扰人事,丈夫如何决定,岂容自己说不是?本是想的妥当,却忘了这是寻常人家,那个男人不是天子,现下已无伴君如伴虎时的那般多顾忌。
只是,这种事对于新妇而言,提醒即可,哪用得着这般教训?然尊卑礼仪,长者言,晚辈从,这是亘古不变的规矩。
“现下知晓失误了?若累着了子浠,你如何担待得起?让你们伺候他,不是说素日端个茶递个水就成的,凡事要处处以丈夫身体为重。若说伺候个更衣膳食,院子里不缺奴仆,可懂?”
大夫人说着又吃了口茶,望着跪着的儿媳续道:“你是子浠的妻子,就要首先做好榜样,时时以他为先,才能让他房姨娘们学习……”
她的喋喋不休,却是都教导景晨如何侍夫。
郑重其事地唤自己前来,就是为了这个?听她的口吻,不难看出她平时总也如此训诫大爷的几房妾室。大爷身子不好,太过操劳确实不该。但现在这事本未至这般严重的地步,景晨总觉得她大夸其词了。
跪着受完了聆听,大夫人才唤她起身。
膝盖微酸,她不敢用手相揉,只能面色如常规矩地立在那。耿氏似乎很满意她的表现,瞥了眼景晨就让坐下,语气悠长道:“听说,老夫人将城中铺子里的账簿交给了你?”
原来还有这个……
景晨温顺地应是,面上露出丝惶恐,低语道:“儿媳年轻缺乏经历,素日还劳大爷教导,方听母亲一席话,自觉不该。然祖母一番信任,儿媳不敢推辞,偏又资质愚钝,若母亲不介意,今后可否指点儿媳一二?”站起福身,很是虚心诚恳。
这话的意思,自是将她所看所理之事,给耿氏先过目。
大夫人却没有如上回收纳景晨陪嫁店铺庄子般爽快,这让她接受现成的银财与地契铺子容易,可若要商议那些帐录数据,才是为难了她。素来就无经商的头脑,这府中生意她也不曾过问,这个楚氏,难道是特地想看自己窘迫?
这可真冤枉了景晨,她对这喜怒无常的婆婆根本不甚了解,直以为对方是因为自己插足府中这些事而不悦,为防谨慎才主动上呈账簿。此时见她脸色迟疑,不禁弯身复唤道:“母亲?”待她的视线投来,才接着言道:“如若您觉得不妥,儿媳待等会便去祖母那,将这事给推了,今后全心全意照顾大爷。”
这话,无疑让早已多想的耿氏又是一阵郁闷,拿老夫人来压自己?
“不必,这事你继续处着,老夫人交代给你,你便认真办好。”大夫人保持肃色,以达镇定,大声道:“还有,你既然懂得管账,这今后就要主动替子浠分担,莫要什么事都让他做!”
景晨惊诧,这怎么反倒是成了赞成自己打理这些了?
好似很信任的模样……
“是,儿媳谨记母亲教诲。”
大夫人则端起了茶盏,用茶盏掩饰她不善此道的尴尬。
接下言语,耿氏全部都围绕在大爷周身说话。渐渐的,景晨似乎明白,这个婆婆在意的并不是君府的财产如何,而只有大爷这个亲子。可以说,她根本不在乎自己这个新妇如何插手料理那些君府的私密事物,所重视的只在如何更好伺候大爷,替他分担解愁。
对儿子一片爱心,然对儿媳难免苛责了些。
待等离开敏兴堂,景晨才确定,原来耿氏寻自己过来,当真只是为了说教这些。小径幽深,因是见大夫人,未免婆婆挑刺说这大奶奶摆排场,她不敢带太多仆妇,身后只携了安浓安宜二婢。
这等难得的场景,于有些人来说可是良机。
于是,方离开敏兴堂外不久,正是人烟稀少时刻,五爷便不知从何处拦了出来,手里拿着自诩风流的折扇,端得是倜傥潇洒。
景晨厌恶地别了别嘴,“五爷这是……?”
“嫂嫂,小弟有话想同您说。”五爷目光大胆地落在眼前少妇的周身,别有所指地暗示着她遣退婢女。
景晨只当没有听清,冷笑了接道:“五爷想说什么,不防明言?”
他见她不肯退让,倒也不急,自袖中取出个玉坠子,荡在二人眼前,含笑了问道:“嫂嫂,您可还记得这个?”
景晨随意瞧了眼,轻描淡写地摇头道:“五爷的东西,我自是不识。”
“是吗?”五爷笑得放肆,重语道:“然这坠子的主人,可是认得嫂嫂呢。”
第五十五章 周旋五爷
如意结的络子缀着精致的扇形玉坠,绯红渐变,红晕若日,乃合欢花。
自瞧这玉坠初形,景晨便大致猜到了它的持有者是谁。虽说内心早有准备,但被五爷这般晃荡在眼前,对上他别有深意与暗示的目光,仍觉得周身不自在。侧首示意二婢后退,冷冷道:“五爷既是知晓,如此寻我,意欲为何?”
竟然没有否认?
五爷面露惊讶,皱眉便道:“嫂嫂方才不是说不识得吗?”
景晨目光上挑,神色从容间带着几分嘲讽,“五爷想做什么,倒不如明言,这般拐弯抹角,可不似你的作风。”
她是以楚景涟的身份嫁进的君府,且不管五爷私下里知晓多少,然这个却是绝对不能否认的。否则若让人知晓自己并非楚景涟,这宅院里便再无她的安身之地。
五爷收了手中坠子,往前两步眯笑着道:“嫂嫂,你并不是原仲轩的意中人,对否?你们楚家还有个跟你相似的姊妹,她在哪里?”
闻着浅笑,“五爷说笑,谁不知楚府只有三位姑娘,何来与我相似之人?”
似乎是眼前女子太过镇定的神色震惊了他,明是极肯定的事,五爷却失了几分把握。咽了咽口水,缓了片刻才故作激昂地言道:“大嫂,你骗不了我的!我都见过她,你们楚府里有个和你容貌相似的女子,她才是原仲轩的情人。定然是因为闺中做出了那等丑事,所以才被你家人藏了起来。”
景晨却从他的话中察觉到了端倪:五爷并没有怀疑代嫁真相。
他的观念里,将真正的楚景涟当成了莫名女子,那个和原仲轩有私情的人。
见她深思,五爷越发得意,近前两步再道:“嫂嫂,现在原仲轩将你认定成他的心上人,誓要带你离开,若让大哥和祖母知晓,可怎么办?”容带笑意。又有施压地说道:“他可是官宦子弟,若在外总扬言你和他有私。于嫂嫂名声恁地不好。”
对上他满是含笑晶亮的眼眸,景晨顺势低道:“那依五爷瞧,该怎么办才好?”
见佳人终于着急且正视了自己,五爷显得分外激动。搓了把手就献计道:“依小弟看。嫂嫂您将家里的那个姊妹带过来,由我来安排好原仲轩,保证他今后不再来打扰您。”
“哦?这么容易?”景晨语气微顿,迟缓地拖音道:“岂非麻烦了五爷?”
后者更现讨好殷勤,“原就不是什么难事,举手之劳。再且,小弟怎忍心看人往您身上泼脏水,那个姓原的成日觊觎着您,我都替嫂嫂喊冤。若能帮着您,小弟荣幸之至。”
“是吗?”声音很低很缓。
五爷挺胸。这模样就差拍胸脯保证,连连点头允诺:“是的是的。小弟办事,嫂嫂放心。”
“若是这样,五爷你能得到什么好处?”仍是笑吟吟的面容,景晨的语锋渐转,“再说,这等事,我怎可能让五爷操心,这不将把柄短处都交到你手里?”
很直白,亦很明确。
五爷暗道。原来这女子倒是不笨。原打算,若真能寻到原仲轩的旧情人。将人交到姓原的手上,半路再劫来,他先尝个鲜,瞧瞧两女到底有何区别。再然后,利用这个来招偷梁换柱,离了君府的大嫂就只能任自己安排,便能独享。毕竟,左右都将人交给了原仲轩,府中亦有“大嫂”,既得了好处还打发走了他,关键是,能将眼前人占为己有。
一举三得!
“嫂嫂难道还信不过小弟?我对您的倾慕之意可是绵绵不绝,疼您爱您都来不及,怎的可能伤害您?”五爷说完,端看了眼对方神色,见他煞是认真的模样,继续唏嘘道:“姓原的兄长是大姐夫,咱们这平城的知州大人,上回都能特地登门骚扰嫂嫂,可见有恃无恐。你姊妹和他,终究不是个光彩事,若真相被揭发,不但有损您娘家楚府的颜面,还让大哥和祖母不悦,令人对你生疑。”
“五爷想得可真周到。”
景晨面无波澜,既然他没有质疑自己身份,那这事就容易多了。
五爷前倾,“嫂嫂可还有什么忧虑的?”
景晨摇头。
“那您娘家的那位……?”双眼晶亮,计划如此顺利,马上就要成真了吗?
景晨却只做无辜,“五爷这般神通广大都寻不着人,我终日身在这府宅内,如何会有外界的消息?”
看到他的面上的笑容渐渐僵硬,续道:“再且,这等事总归无法混淆,原家少爷若能知晓我非他心上之人,自然也不会多做纠缠。且我今朝嫁入君府,便是大爷的妻子,声明荣誉当以夫家为重,如何还能再偏倚楚府?”
五爷惊诧,“嫂嫂的意思是,什么都不做?”
景晨轻微叹息,似有无奈,“不然呢?五爷你知个中缘由,就麻烦您同原家少爷说明,想来他亦是个明白是非之人。若再要纠缠,亦是将注意放在了楚府,必定不会再来纠缠您。”
这怎么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