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雪娘娘不喜欢吵闹,听村里的老人说,很久以前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愚民,想要爬到山顶去找雪娘娘,惹怒了雪娘娘,山上的积雪通通滑落,不但埋了那几个罪魁祸首,也祸及了整个村子,整个村子都被雪淹了,全村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后来村子又慢慢的复兴起来,却留下了这么一条传言,雪娘娘喜静,任何人都不能攀到半山腰以上。
看似荒谬无理,却被村里人奉若神谕,毕竟血的教训摆在那里,后来就慢慢的演变成了一种文化,后山被村里人视为圣地和禁地,别说是有人爬,只要一步入后山的领域,连声音都会不自觉的压低,每年过年过节的时候,还会摆起贡品供奉祭祀。
所谓初生牛犊不畏虎,那个时候小小的悠然一直是把雪娘娘当成是童话故事来听的,虽然知道规矩,心里却是一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的。
在外面跑了一天,夕阳斜斜的拉长了影子的时候,玩儿累了,跑饿了的两个娃儿才回家,夕阳暖暖,炊烟袅袅,整个村庄静谧唯美的就像是一幅画。
只是这幅画那天晚上之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完热乎乎的晚饭,温柔的娘亲就给两个孩子拾掇好,哄去睡觉,隐然闹着要和爹爹娘亲一起睡,悠然赶忙附和,生怕把他给落下了。
娘亲本来还想调笑一下自己的大儿子,都这么大了还要粘着和爹娘一起睡,但一听小儿子也开了口,立刻就答应了。
两个大人并两个孩子挤在一起的被窝很暖,小悠然尽量不着痕迹的往自己的哥哥身边贴,然后含着自己的手指甜甜的沉进梦乡里。
睡得香甜的小悠然在梦里看见了很多马,地面都被马踩得轰隆轰隆响,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外面很吵,好像还有人在哭。
“娘亲……”
小悠然被吵醒了,揉着眼睛爬了起来,隐然也醒了,娘亲用被子把两个孩子仔细的裹起来:“没事的,起来先把衣服穿上好不好?”
“好。”
两个孩子乖巧的答应,拖过自己的衣服往身上套,外面的轰隆声越来越大,哭喊声也越来越大,隐隐约约能听到“雪娘娘发怒了!”的哭叫声,小悠然这才发现睡在自己身边的爹爹不见了。
还套着一直袖子,小悠然仰起脸来问一脸担忧的娘亲:“娘亲,爹爹去了哪里?”
“悠然乖,爹爹出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一会儿就回来了,赶快穿衣服,一会儿该着凉了。”
袖子没套完,门就被推开了,然爹爹一脸紧张和凝重的走了进来。
“怎么了?”
“雪崩。”
“怎么办,以我们两个的话,能不能把悠然和隐然带出去?”
“来不及了。”
娘亲的脸色也变了,和爹爹对视一眼,迅速的动作开来,在小小的悠然和隐然眼里可能还察觉不出来异样,但如果有明眼人在的话,一眼就能看出在屋子里忙碌收拾水和吃的,以及寻找屋内结实角落的一男一女,不论是步伐还是气度,都不像是这个小小村落里的两个普通村民而已。
把悠然和隐然直接包在棉被里抱到了墙角,爹爹和娘亲一人一个紧紧把兄弟两个护在了怀里。
外面的轰隆声已经到了震耳欲聋的地步,悠然眼睛里最后看到的,就是娘亲和爹爹张合的嘴唇,轰隆的声音太大,他听不见爹爹和娘亲说的是什么。
直到多年以后,他接触到了唇语,将埋在记忆里的那段唇形挖出来的时候,才明白,爹娘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隐然悠然,爹爹(娘亲)爱你们。”
后山上大量的积雪夹带着巨石呼啸而下,一转眼就吞没了整个村庄,那单薄的泥墙和屋顶跟本就挡不住突如其来的重压,除了被冲垮和压塌没有别的结果。
天亮了,初升的太阳暖暖的照在柔软的积雪上,世界平静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也就像……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那样一个静谧和谐的小村庄的存在。
路上驶来一驾华美的马车,缓缓的停到了路边。
“回主子,就是这里。”
车帘微动,一双精致的黑色靴子踩到积雪上,轻微的陷下去一块儿,黑色滚毛边儿的披风拖曳而下,一个平淡的声音响起:“就是这里?”
“回主子,就是这里,昨天这里雪崩,似乎是把村子给埋了。”
“那两个人还在不在。”
“肯定在,即便他们两个武功再高,也逃不过这场突如其来的雪崩。”
“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身边的手下迅速的散开,准备挖开这厚厚的积雪,披着披风的人眼角却被一抹血色给吸引,缓步走过去,竟是从雪下洇出来的血迹。
“来人,从这里给我挖。”
雪层渐薄,越往下血色越浓,面积也越广,最后整个雪层都是红色的。负责挖开雪层的人很奇怪,这里的雪层明显的要疏松,所以血才会洇到表层。
整个雪层挖开以后,所有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披着披风的人低头,是那两个叛徒,不过现在看来似乎是死透了,两人的手腕上有被牙齿撕咬开的伤口,血已经完全流干了,一片血红里却还紧紧的抱着怀里的两床被子。
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下去吧被子抱上来,打开棉被是两个粉雕玉琢的孩子,脸色青白,显然是冻得不轻,却还是活着的。
接过小一点的那个孩子看了一眼,有那两人的轮廓,看来是那两人的孩子了,把孩子扔到旁边的人怀里,少年淡淡吐出一句:“带走。”
那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小小的悠然恢复了短暂的意识,微微睁开眼,就看到一张好看的侧脸,听到一句话:“带走。”
那一年,隐然八岁,悠然六岁,第一次见到了十六岁的季淮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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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求而不得,爱已成殇(三)
睁开眼,还是一室清冷,还是自己一路摸爬滚打,浴血奋战,冷心冷情的换来的一间小小的卧室。
外面的天还是黑的,悠然从坚硬而冰冷的木板床上坐起来,呆呆的看外面黑沉的没有一丝亮光的天幕,脸上凉凉的,胡乱抹一把居然是湿的,该死的。
悠然暗骂了一声,起床穿衣服,洗了把脸出去练功,这么多年了,怎么会突然梦见那么久之前的事情呢。
出门以后估计了一下时间,比以往自己起床练功的时辰早不了多少,神不知鬼不觉的竟然又走到了以前的练功场,明灭的火光下,是暗色的地砖,悠然知道白天看的话那是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红黑色,都是被血浸透的。
从这里出去的那天起,悠然就发过誓,再也不来这个地方,因为这里是他的噩梦,那浸染成暗色的地面里有多少血是他的,有多少血是他曾经的同伴的,又有多少血是他亲手浇灌上去的。
六岁到十二岁,悠然在炼狱里呆了整整六年。
彻底没了练功的心情和状态,虽说是练功场,却并不是露天的,而是很大一个空旷的屋子,一侧有很多小门,悠然只是看了一眼,就垂下了头,相比起来,那些小门才是他真正的噩梦,因为每一扇门后面都发生过手足相残,同伴之间生死相博的情况,没有食物也没有水,连同伴的尸首都能吃,悠然不否认,他能活下来,这些事情他也都做过,所以他现在基本不大沾荤腥。
正对着那一排阴森森的小门的是一排半人高的石台,曾经是关在这里的所有孩子的饭桌。
关在这里的六年,悠然没有吃过一顿安稳踏实的饭,想要填饱自己的肚子就得用抢的,而且没有椅子,也不许站,每天就是不间断的,拼命的训练训练再训练,连吃饭的时候都是扎着马步的。
悠然坐到石台上去,抱着自己的膝盖发呆,今天很不对劲,为什么会想起那么久远的事情来,他以为自己忘了的,他以为自己应该已经没有感情没有心了的。
眼角的余光再次扫过那一溜儿的门,悠然把脸埋到膝盖上,直到现在他在潜意识里还是不想承认隐然讨厌他这个事实,为什么,明明是同根生的亲兄弟啊。
不知道是天意还是人为,总之他他那个时候没有和隐然关在一起,如果真要和隐然对上的话,他不知道自己下不下的去手,十成应该有八成是下不去的吧,那么自己今天也不会在这里了,因为活不到现在。
隐然的心狠手辣自己是彻底见识了,隐然对自己的恨意自己也亲自体验过了。伸手拂开额前的刘海,悠然摸了摸额角,手下是些微的凹凸不平感,那里有一个伤疤,是隐然的杰作。
被季淮尤带回来以后,刚醒,八岁的隐然就能拿起一把比他还要高的椅子下了死劲儿的砸向自己六岁的亲弟弟,而且是冲着脑袋砸的,完全就是砸不死不罢休的架势。
据季淮尤说,当时的隐然完全就不像是个孩子,苍白的脸,眼睛却是血红的,牙咬得紧紧的,因为愤怒和恨意,一张漂亮精致的脸整个都扭曲了。
其实仔细想想,悠然和隐然他们两兄弟在某些方面却又惊人的相似,比如说……在一见钟情这件事上。
隐然从来都不会隐藏自己对华觞的感情,即便是知道华觞眼里没有他,即便是主动送上门儿去,隐然也没觉得有一丝一毫的委屈,只要能看到华觞,跟在华觞身边,隐然就很高兴了。
但是悠然不行,他爱上的是季淮尤,可以把自己毫无保留的交给他,却做不到可以肆无忌惮的粘上去。
不单单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更大的因素是季淮尤和华觞不一样,华觞身边美人如云,只要你不触及他的底线,他可以由着你闹,由着你黏。
但是季淮尤不喜欢闹腾,他可以把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只要你敢表达一点不满,或是粘连出一点的粘性,那么季淮尤的身边就永远不会再有你的位置。
悠然有时候甚至是羡慕隐然的,如果当初自己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是华觞,是不是就不会这么辛苦,也不用这么卑微。
但是,他看见的是季淮尤,而且爱上的也是季淮尤,悠然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即便当初看见的是华觞,他也不见得就会移情别恋。
“你叫什么名字。”
小悠然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这个很好看的哥哥。
手脚都很疼,小悠然却是一声都没喊,只是呆呆盯着眼前的少年,眼睛都不眨一下。
“难不成是个傻子?”
“哥哥叫什么名字,哥哥长得真好看,比爹爹还要好看。”
在小悠然单纯的认知里,还不知道什么是帅和好看又有什么区别,总之他以前没有见过比自己爹爹好看的男人,也没有见过比自己娘亲好看的女人,但是眼前这个哥哥不一样,他居然比爹爹还好看。
至于娘亲,没有可比性呀,娘亲是的女的,哥哥是男的。
“你叫什么名字。”
“悠然,我叫悠然,是爹爹和娘亲一起给取的哦。”
季淮尤听了之后稍微愣了一下,随即冷笑:“悠然?想的倒美,背叛组织的人即便逃到天涯海角都得不到悠然。”
“哥哥在说什么?”
季淮尤声音并不大,悠然没听清,回头看了一眼团团包在棉被里的小人儿,季淮尤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我叫季淮尤,从今以后就是你的主人了,你最好牢牢地记住,到死的那天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