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灼灿然一笑:“我欠考虑了。”
看到庄铮虽然生气,但却没有把愤怒发泄出来,反而流露出思索的表情,她的心中无端地感到高兴。她没有看错这个男孩儿,虽然总爱板着脸,虽然有时候很毒舌,但是却能让她安心,似乎只要有他在,她就不用为任何事情而担忧。
庄铮瞪了瞪,还想再教训几句,但是看到华灼灿烂的笑颜,他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而是伸手敲了敲车厢门,大声道:“老马头,我身体不舒服,我们回去。”。
老马头应了一声,随即马车便晃动起来。
“就这样走了?你不用辞行吗?””华灼诧异道,庄铮的性子可不会做出这样失礼的事。
庄铮沉着脸道:“我已经让观山代我向父亲、还有你几个堂兄解释去了。”
果然,这个男孩儿不会像她这样,即使是提前离开,也务必要做得周全,但是…,她有些想笑但又忍住,提醒道:“这辆车是伯娘的,现在离开了荣昌堂,伯娘回去的时候怎么办?”。
“庄家来的不是只有这一辆车,静儿还有一辆,二婶娘可以跟着静儿一起回来。”
见华灼还记得关心自己的亲生母亲,庄铮的脸色缓和了一此,问道:“为什么要在今天偷偷离开荣昌堂?”
来之前,母亲跟他提过,今天寿宴结束,就会想办法把华灼带出荣昌堂,但是庄铮万万没有想到,寿宴还没有结束,华灼就自己偷偷溜了出来,而且还蹬上了庄家的车。虽然他有些生气,但却也得承认,华灼选的时机非常好,这个时候,荣昌堂里人来人往,谁也不会注意到她。想混进里面去可能不那么容易,但是从里面出来,就太容易了。
华灼当然不会说她不看好韦氏,韦氏是很精明厉害,但在老祖宗面前只怕还是逊了一筹。眼珠子微微一转,她便解释道:“只是不想让伯娘为难而已,如今我偷偷溜出来,是我自己失礼了。老祖宗生气,也只气我而已,伯娘帮了我那么多,总不能还要她代我承受老祖宗的怒气。”
这个理由庄铮能接受,虽然他眼底的狐疑之色分明表示他并不怎么相信华灼的解释,但脸色却又好看了许多。
“京中不比准南府,这里人多嘴杂心思更是复杂,你日后行事还是要谨守规矩,不可像今日这般胡来。”
他一板一眼地告诫着,让华灼忍不住又想起父亲,每次华顼教训她,语气神情跟眼前这个男孩儿似乎差不了多少。
想着想着,她不由得眼眸儿一弯,藏不住的笑意就这样从眉稍眼角那里、像流倘在山间的清涧一样欢跃地冲出来。
庄铮还有一肚子的教训话语,没有来得及往外说,就这样被她突然绽放的笑容给堵了回去。
“你、你还有心情笑……。”他的面颊上微微渗出红色来。
“庄世兄教训得是。”华灼努力想收敛住笑容,但仍是败在庄铮那越来越红的脸色下,她以手掩唇,侧过脸去,忍了又忍,终于还是说了一句,“吾心甚悦。”
被教训了,却感到高兴,为什么?因为他教训得对,还是因为他教训得不对?
庄铮一肚子郁闷,但脸上的热度却越来越火辣,其实眼前的女孩儿虽不教人惊艳,但细细看来,却也是极好看的。
望着华灼的侧脸,他努力板着面孔想要严肃此,但思绪却不受控制地往奇怪的方向飘去。
说到底,庄铮也不过是个未满十五岁的少年,正是血气萌动、少年慕艾之时,更何况,眼前的女孩儿,已经是他认定的人了。
角落里,刘嬷嬷露出一丝明了的微笑。老爷的决定是对的,庄家这个男孩儿,或许真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庄铮并没有失神太久,甚至在华灼还没有意识到刚才这个少年的思绪已经散漫的飘向了别处时,他就已经收回了那些奇怪的想法,以他的年纪来说,这样的自制力已经足以自傲了。他面颊上的红色也消退了不少,只余下一抹粉色余韵,衬在他宛如白玉般的面庞上,分外好看。
只是车厢里,只在壁上挂着两盏油灯,灯光昏暗,所以当华灼笑够了再看向他时,已经看不到那一抹粉色粉韵,只有少年额心的那粒胭脂痣,红艳欲滴,无论灯光如何昏暗,也掩盖不住。
“庄世兄,我可以相信你吗?”
华灼轻轻地问着,她终于让自己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问出了她的最终目的。
庄铮的眼角微微止扬,虽是坐着,但腰背也挺得更加笔直,这个动作让他看上去远比他的年纪要成熟一些。
“我希望你能相信我。””他一字一顿,陈述的语气,不但回答了华灼的问题,也提出了反问。
我,是可以信任的,但是你,能相信我吗?
他对眼前这个女孩儿的了解不算多,除了几年前仅有的几次接触,更多的还是从妹妹庄静口中听到她的种种,而这种种,还不如杜宛的来得多,但这并不能改变他对这个女孩儿的第一印象
虚伪,深沉,笑颜的背后,藏着别人看不清的面容,而且还有些胆大妄为。
所以从一开始,庄铮就不希望庄静跟她来往,甚至不惜写信警告过她。但是命运很奇特,他不喜欢的女孩儿,母亲却喜欢得紧,认定她就是最合心意的儿媳妇,庄铮不知道母亲的执念是从哪里来的,但这并不妨碍他对母亲的孝顺。
既然母亲喜欢,那么他也会试着去喜欢,努力忽视那些不怎么美好的印象,现在再看这个女孩儿,其实也不是那么不好。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他一厢情愿地认定她不值得妹妹深交,但是随着年纪渐长,经历增多,现在他也渐渐明白,那张藏着不让别人看清楚的面容,未必就是坏的,很多时候,掩藏自己并不是为了害人,而是为了自保。
既然注定以后要共同生活,执手到老,那么彼此之间,最起码的信任应该有吧。所以当他在车厢外听到她说“他不是那样的人。”时,心中其实是喜欢的。
信任的基础,就是了解,她能了解他,那么他又怎么会辜负这份信任。
华灼把他的回答在心中默念了许久,心思百转,终于弄明白他的意思,于是眉稍眼角再次流露出轻快的笑意。
“我有一事,想要请教庄世兄,不求能为我解忧,但请庄世兄守口如瓶。””
说着,她跪坐挺腰,双手高抬,深深一拜,竟是最正式礼敬的礼节。
刘嬷嬷静静听着,先还不明白华灼要干什么,但看到华灼如此慎重,这才突然明白过来,全身微微一震,惊道:“*****,事关重大,不可……”。
“嬷嬷,宜人姐姐,我一定要救。””华灼起身,回望刘嬷嬷,语气坚定之极。
没错,她就是把华宜人的事情告诉庄铮,这个男孩儿的稳重远超她的想像,所以她才想从他这里得到帮助。
要救华宜人,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没有外力相助,只靠她,纯属做梦,别说是她,恐怕就是父亲来了,面对老祖宗,也一样无能为力,否则华顼和方氏何必又是改她的出生日子,又把她托给韦氏,甚至连韦氏刻意造成两家联姻成定局的事情也默认了,防狼防虎防老祖宗,能保下她,已属不易,荣安堂根本就没有余力再去救华宜人。
华灼知道这很难,非常难,但是她不愿意放弃,如果连试一下都不去试,她不甘心。而在这京中,她唯一能求助的人,只有庄铮了,连韦氏都不管用,在老祖宗面前,韦氏不堪一击,总不能请她再把华宜人也说成是她内定的儿媳妇吧,那也得韦氏有那么多儿子才行。
其实她已经是孤注一掷了,如果连庄铮都没什么办法的话……,华灼闭了闭眼,将心中那个想要玉石俱焚的念头压下去。那个想法行不通,如果在老祖宗大寿之前,或许还能逼得老祖宗退让,但现在已经迟了,如果真想那么做,整个华氏豪族都会一起完蛋。
这一世,父母俱在,幼弟可爱,荣安堂正在慢慢地向一条光明的大道迈开脚步,虽然还有些摇摇晃晃,随时都会跌回原地。这些是她努力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寻到的一线曙光,她怎么舍得玉石俱焚。
所以,尽管她和庄铮之间,还没有定下名分,可是她也只能试着相信他,相信他哪怕没有办法,也不会泄露这件事情。
第183章 立书为证
意识到华灼语气的慎重与郑重,庄铮的腰背挺得更直了。
“既然华家妹妹能信任我,那么……力所能及,必竭尽全力。”
他一本正经,语气严肃,却也没有头脑发热地说一定会办到。他就知道,如果没有什么事情发生,这个女孩儿不会做出从荣昌堂里偷溜出来,又故意引他前来的事情。会让她束手无策,可想而知,事情一定难办。他愿意全力帮她,却不会像一般这个年纪的少年一样,拍着胸膛说没有什么事情自己办不到。自从过继之后,庄铮就明白,有很多事情,不是想办就能办到的。
刘嬷嬷轻叹一声,小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这一点她很早之前就已经知道,只是……摇着头苦笑一声,事到临头,她才发现,小姐不但有主意,这胆儿也肥得可以,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老爷夫人不在,谁又能阻止得了小姐。
“事情是这样的……”
华灼往庄铮身边靠了靠,压低了声音,毕竟这件事太重大了,车厢的隔音性并不是太好,声音略高一点,外面的车夫是听得见的。
八秀捅了捅不知道在想什么心思的七巧,娇憨的脸蛋是带着藏不住的笑意,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也在滴溜溜地转,七巧被她捅得回了神,不满地瞪了她一眼,却听她悄声道:“你瞧,小姐和庄二少爷真的很相配呢。”
七巧下意识地看过去,才发现华灼和庄铮的脸,已经靠得很近了,昏暗的灯光照映在二人的面庞上,一个面如白玉,红痣迷人,一个端庄秀美,雍容大方,宛如一对壁人。
可是毕竟名分未定,就这样亲密……七巧紧紧地皱起眉,正想有什么法子能不着痕迹地提醒小姐离庄铮远一点,却忽见庄铮脸色一变,露出震惊、骇然的神色,转而又强自压下,只是眉尖蹙起,略显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显得万分严肃。
罢了,小姐说的是大事呢……七巧退缩了,静静地观注着那个被小姐托以信任的男孩儿。和她一样,刘嬷嬷此时也在看着庄铮,掌心微微湿了,都是冷汗。只有八秀仍是东张西望,面上笑嘻嘻的,显得没心没肺。
荣昌堂老祖宗,刚刚晋封的孝贞国夫人,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
庄铮只觉得背心上湿透一片,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为什么荣安堂对华灼进京贺寿的事情这样紧张,仿佛如临大敌一般,把这个女孩儿托付给自己的母亲,甚至连母亲擅作主张,制造出两家联姻的事情也默认了,毕竟先前荣安堂两次都拒绝了母亲,现在突然又默认了,岂不是奇怪之极。
一想到眼前这个女孩儿只差一点儿,就被亲族里的人当成镇宅物一般对待,庄铮只觉得一阵后怕。他更没有想到的是,那位老祖宗在华灼身上没有成功,竟然把手伸向了亲族里另一个女孩儿的身上。
如果不是有些不恭敬,他真想骂一声:丧心病狂。
“这件事绝不能泄漏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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