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倪玉的问题,荣安堂已经大不如前,如果倪玉是因为她是华氏豪族的出身而对她另眼相待,倒叫她觉得有些失望,心中略略有些意兴索然,自然就没了细说的兴致。
倪玉莫名所以,但她是玲珑心思,略一琢磨,就立刻明白过来了,知道自己太过急切,一不留神犯了忌讳,好在她的目的也不是追问秦老夫人的出身,于是自斟自饮了一杯酒,歉然道:“怪我失言,自罚一杯。”于是不再提什么荣瑞堂,转而吟了几道桂花诗,请华灼品鉴了一番,又命竹青弹了一曲《秋思》,待到气氛热烈时,才忽地又道:“听说华氏豪族族人众多,光是嫡支便有四堂,其中有个堂号为荣安的,妹妹可知道?”
华灼耐着性子陪她论诗,心里正琢磨着怎么找个机会把话题转到嵩山书院,乍听她这么一问,倒有些失神,好一会儿才道:“荣安堂……姐姐问这个做什么?”
难道倪玉不知道荣安堂就在九里溪吗?她心里纳闷着,转念一想,倒也在情理之中,华氏豪族根深枝多,这些年分出去的族人不知有多少,外人能知道四个嫡支的堂号已算得是有见识,哪里真会知道具体的详情,而且荣安堂败落多年,如今还知道荣安堂的人已是不多,更不要提知道荣安堂的老宅就在九里溪这种事了,恐怕就是华氏豪族的一些旁支,都未必知道得清楚呢。
倪玉笑了一下,眼神有些闪烁,垂着眼帘轻声道:“我在嵩山书院时,听闻荣安堂有位极出色的女儿,容貌出色,才情高绝,精于韵律,擅长书画,更兼得性情温柔贤淑,气质高雅如华,是世间难得的佳人,心中十分钦慕,欲求一见,却不得其门而入。妹妹与她应为姐妹,不知相熟否?”
华灼有些发怔,这是在说她吗?应该不是吧,难道爹爹还有个私生女不成?
“妹妹……华妹妹……”
正在胡思乱想时, 倪玉见她迟迟不答,不由得唤了几声,华灼回神,只觉得脸上热辣辣的,忙低头饮了一口桂花酒,压了一压脸上的热气,才反问道:“不知倪姐姐是听谁说的?莫不是听错了吧。”
嵩山书院……难道是庄铮,不应该呀,庄铮是守礼的君子,怎么会跟人提起自己,更何况还是跟倪玉提起,男女之间有大防,碰上倪玉,庄铮避还来不及,哪里会跟她拉家常,更别说吹捧自己的未婚妻了,就算无意间失言提起了她,不贬她几句就算是好的了。
“这个……”倪玉俏面微红,有些期期艾艾,不能开口,好一会儿才道,“我也不曾听谁说,只是听说她与我的一位师兄订过亲,我那师兄,有龙凤之姿,君子之风,精音律,擅丹青,好奕道,所以我猜那位华小姐必定颇为不俗,才能入师兄的法眼……”
真的是庄铮……华灼嘴角一抽,心里没来由地一阵不高兴。
好在倪玉此时也是无限害羞,并没有注意到华灼一瞬间的表情变化。在一个刚认识没几天的女孩儿面前提起师兄,即便她自认为坦坦荡荡,却终是有些心虚,若不是实在没法子打听,只能指望华灼,她也开不了这个口。
又吃了一杯酒,华灼才压下心中那股莫名的不悦感觉,语气平静地问:“姐姐的这位师兄,是否姓庄?”
倪玉正自害羞,乍听华灼这么一问,仿佛心事被窥破一般,竟是全身一颤,脸色也由红转白,隔了片刻,才恢复正常,呼出一口气,疑惑道:“妹妹怎么知道?”
华灼见她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心中虽仍有些不悦,却又有些不忍,双手无意识地在帕子上绞了一绞,才故意轻松地笑道:“因为我便是那容貌出色,才情高绝,精于韵律,擅长书画,更兼得性情温柔贤淑,气质高雅如华,世间难得的佳人。”说着,离座而起,对倪玉一个万福,“容我重新介绍,我是华灼,荣安堂嫡长女,若是姐姐没有弄错的话,我便是姐姐一心想见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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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0章 我羡慕你
倪玉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扶起华灼,面红耳赤道:“哎呀呀……我竟又在妹妹跟前闹笑话了……”
华灼顺势起身,道:“不怪姐姐闹笑话,怪只怪庄世兄未曾把我的闺名告诉姐姐,不然初见面时,姐姐便已遂了心愿,哪里还有今儿这一出。”说着,她笑了起来,“姐姐,还请坐下说话吧。”
重新入座,倪玉也迅速地整顿心情,恢复了她平日的从容优雅,只是面颊上的红色一时半会儿还褪不去,倒衬得她有如华灼初入秦府时所见的那一缕夕阳晚照,说不出的美丽。
“其实庄师兄温敦善良,守礼蹈规,从未与我私下说过话,妹妹的事情,也是竹青从他的侍婢口中听到的,她是丫环,为尊者讳,自然不会提及妹妹的芳名,只说妹妹出身荣安堂,身份尊贵,我也是一时好奇……”倪玉解释了几句,神态虽是从容,但语气中,到底还是透着几分窘迫。
侍婢?华灼一挑眉,是碧玺吧,这丫头往日看不是个多嘴的,怎么这回却……她还在细思,耳边却又响起倪玉的声音。
“妹妹不会怪我好奇心重吧?”
只是好奇心吗?若不是对庄铮生出几分别样心思,也不会生出这样强烈的好奇心吧。华灼喑自嘀咕,面上却笑容不变,道:“怎么会,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只是姐姐把我臆想得太过美好,教人愧不敢当,恐怕现下姐姐心中要失望才是。”
“虽有些出入,却是更觉得亲切可爱。”
倪玉听出她语意中的和善,心中窘迫稍稍减去,她这几日与华灼相处,自然知道华灼不是一等一的有才情的女子,琴棋书画,唯有书法一道,尚还有几分造诣,其他三样,乏善可陈,与她原先的所思所想,天差地别,可眼下这一番交谈,却觉得她善解人意,宽宏大度,果然与郑山长说的一般,有金玉之质、明慧之心,与她相处,如沐三月春风,身心俱暖。
旁的不说,如果是倪玉自己,被人当面打听,缘由还是出在自己的未婚夫身上,恐怕早就心中不悦,拂袖而去,当面给个难堪不说,以后也定然断绝往来。但华灼不仅不恼,反而还落落大方地表明身份,体谅她的失礼不说,又以自嘲来缓解她的窘迫,这样的女孩儿,便是没有天姿国色、绝世才情又如何,一样教她觉得可亲可敬。
华灼呵呵笑了起来,道:“我也觉得姐姐率真荡坦,不是凡尘中人。今儿既然把话说开了,那么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不知庄世兄在嵩山书院可还安好?”
几句话下来,她先前心中那点不悦早已经散去,庄铮出众,招来几分淑女之思,原也正常,倒要暗自庆幸她与他名份早定,不然面对倪玉,少不得要自惭形秽一番了。倪玉虽是有心,然而形容坦荡,并不虚言骗她,倒是教她心生好感,尤其是跟舞阳郡主一比,更见倪玉率真可爱,若是倪玉自恃有才,对她居高临下,白眼相加,恐怕她早就忍耐不住,讽刺一番拂袖而去了。
眼下把话说开,反而倒好办了,华灼也不用再想什么借口,直接就问庄铮的近况。
倪玉面上又是一红,悄悄看了华灼几眼,见她一脸真诚,显是真心询问,并非是别有意图,这才缓过一口气,道:“庄师兄的学问功底,在书院中,并非最好,然而他好学上进,心无旁骛,极得先生们赞许,我爹爹有心收他入门,只是庄师兄说他研论未精,不敢分心,且已先拜了孙大儒为师,未得师命,不宜再拜他人,我爹爹可惜之余,常骂孙大儒误人子弟,说庄师兄悟性好,心性沉稳不似少年,理应学易,跟着孙大儒学论,整日埋首书中,穷经皓首,岂不是年经轻轻就变成一个小老头儿了么。”
“噗……”
华灼掩唇而笑,这位倪大儒也是个妙人,打的比方真正的好,庄铮的性子本来就不似一般少年人跳脱,若再成了个书呆子,天天捧着书摇头晃脑待在屋里不出来,可不真像个小老头儿。
倪玉见她笑了,不由得也跟着笑,又道:“庄师兄初到书院时,身边只跟着一个小厮和一个老仆,后来又多了一个侍婢,生活起居被照顾得很好,妹妹不用替他操心。我倒觉得庄师兄不会变成小老头儿,那一日我经过他的屋子外头,听到里头传来琴声,其音高而旷,正而清,有道是琴为心音,庄师兄胸有大志,不是那等只懂得埋首读书的呆子。”
华灼微微点头,又笑道:“想来姐姐便是被这琴音引得起了好奇之心吧。”
庄铮的琴声,她虽还未有幸听过,但只凭他能一曲逼退燕狂,就知道绝妙之极,倪玉又是个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的才女,受到吸引,再正常不过。
倪玉再次脸红,低头不语,许久方道:“华妹妹,我真……羡慕你啊……”
华灼一愕,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却见倪玉又幽幽道:“姻缘之事天注定,我虽羡慕妹妹,却并不嫉妒,他日我的良配,定然也不会输于庄师兄的。”
这一句话,前半句还有些幽怨,但后半句,却透着开朗自信。这世上的好男儿,可也不是只有一个庄铮,这世上的好女孩儿,也不是只有一个华灼。
华灼笑了,倪玉这是在向她表明心迹呢,意思是不管以前对庄铮有什么想法,以后都不会再有了。现在她有些明白倪玉打听她的原因了,大抵不过是想看一看,跟庄铮订亲的女孩儿是什么样子的,若比得过她,自然就退让了,若是平平无奇,倪玉说不定就要争上一争。
这么说……自己已经折服了倪玉?华灼有点不大敢相信,这几日倪玉也没少在琴棋书画方面考校过她,除了书法还过得去,其他方面可是远远不如倪玉,总不能是刚才几句表现她大度的话,让倪玉折服的吧。
虽是这样想着,却是不好问出来,反正倪玉已经退让了,理由也不必深究,于是华灼微笑着亲手给倪玉斟了一杯酒,道:“姐姐豁达,教人心服。”
花花轿子人抬人,倪玉都退让了,她敬酒一杯也不为过,饮了这杯酒,就代表两人间的这点儿芥蒂就此消除。
竹青在亭下,虽听不到两位小姐的谈话,但却瞧得见她们的动作表情,见自家小姐饮了华灼所敬的酒,于是她再次地拨弄琵琶弦,弹了一曲的《明月夜》,在她的眼中,自家小姐便宛如天边明月一般皎洁。
华灼侧耳细听了片刻,笑道:“姐姐的丫环也是不凡,琵琶弦拨得极好,不像我身边的丫环,只懂得看看帐簿,缝缝补补。”
倪玉被逗笑了,道:“琵琶弹得好又如何,不过是自娱自乐罢了,妹妹这样儿的,才是真正过日子的。”她虽不大瞧得上华灼的才情,可是对华灼的绣艺,却是极喜爱的,只可惜她这双拿惯笔的手,从来就拿捏不好小小的绣花针,空得个才女之名,以后嫁作人妇,少不得要被人诟病的。
“各有各的好罢了。”华灼转过了话题,“姐姐,秋风雅集再有几日就开始了,怕到那时,你便要忙起来,咱们再难有今日的雅兴,今晚上可得尽兴才行。”
倪玉却是一脸的后悔,道:“早知能与妹妹这样相得,我便不说什么要一会江南才女的话了。”
按说秋风雅集不关她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