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灼笑颜如花,“我便晓得你是个真心待人的,应了我的事,嘴上说没本事,其实背后却下了苦功。”
“不过是临时抱佛脚罢了。”华灼放下手中的诗集,稍稍谦虚了一下,至于秦家姐妹闹出的事,她不予置评,好歹给她们留点面子。
倪玉翻了翻庚子诗集,道:“这本诗集都是些寻常诗,诗虽都是好的,却是人人都懂的,没什么出奇之处,我那里有本《诗海拾遗》,一会儿让竹青给你送来,上头还有我的注解,把一些孤僻的典故都写了出来,你仔细看一看,比这庚子诗集要好。”
华灼一怔,道:“是陆安先生收录的《诗海拾遗》么?”
倪玉讶异道:“这你也知道?”然后又笑道,“你总说不懂诗,可是连这么偏门的诗集你都晓得,可见是谦虚太过,谦虚原是好的,但过了就不好,你那两个表姐妹可不就是因为这个而不信你能做评判。”
华灼也笑起来,道:“我说的原是真的,哪里就是谦虚了,不过这本《诗海拾遗》我曾在一位闺中好友的书房里见过,是陆安先生的亲笔汇本,她当宝贝一样收着,我要看,她舍不得,宁可自己花工夫抄录了一本给我,只是我这两年心思不在这上头,虽闲时看过两眼,但里面的内容竟差不多忘了。”
倪玉眼睛一亮:“陆安先生的亲笔汇本?她一副见猎心喜的模样,”我手上这本,也是旁人的抄录本,陆安先生的亲笔汇本,竟是从未见过,华妹妹,不知你这位闺中好友,现在何处?“
才女见才女,不知会是惺惺相惜,还是针锋相对呢?
华灼脑中冒出这样的念头,顿时就觉得有趣,也不卖关子道:“她家世居淮南府,她的父亲曾任翰林大学士,我的书法便是师从杜学士,你若有机会到淮南府,只需打听杜学士府便知道了,只是她性子好静,不爱与人往来,你登门后,只消提我的名字,她自然不会将你拒之门外。”
倪玉显然是知道杜如晦的,一听华灼的话,立时便道:“我听爹爹提过,杜学士是书画大家,怪不得妹妹的字这样好,竟是师从杜学士,这样说来,这位杜小姐必定也是家学渊源,才情卓绝。”
华灼抿唇笑道:“你先前所想,便正如其分。”
倪玉眨眨眼睛,一时没明白,慢了半拍才知道华灼说的就是她曾经臆想过的庄铮的未婚妻的模样,顿时就是一羞,转而又无限向往。
“这世上真有这般出色的女子么?”
不管倪玉有多么向往见到杜宛,看一看她是否真有华灼说的这么出色,这都是以后的事情,眼下,她要全力准备秋风雅集,一丝向往之情很快就被无数的琐事给淹没了。
转眼间,九月初九已过,重阳节时,泰府很是热闹了一场,然后随之而来的便是秋风雅集。秋风楼的雅集是怎样一番盛况华灼不知道。但秦府这里的才女Y,却真让她大吃一惊。
这江南的才女可真多啊。
从一大早就开始陆续有人到来,不过一个多时辰间,秦府门前的大街,便被无数的车辆堵得水泄不通,泰老太爷不得不从衙门里调派了衙役来维持秩序。
“小姐,我数过了,差不多来了四、五十人呢……”
八秀蹲守在秦府的门口,掰着手指一个一个数过去,然后大惊小怪地回来报信。
“这么多……”
华灼真是吃惊不小,江南盛产才女,可是这也太多了吧,整个淮南府,也不过W一人能得才女之名,就是把南平郡所有府城里有才名的女子算上,也绝不会超过五指之数,江南郡虽说比南平郡大,可是这才女也多得过关了吧。
倪玉真准备以一人之力,独挑这么多人么?想到这里,她都不由得要替倪玉捏一把冷汗。
七巧敲了八秀的后脑勺一下,责怪道:“让你去门口看看,不是让你数人头去的,还不快说,这些才女们的穿着打扮如何?”
“都挺好啊,哦,她们的打扮与京里的小姐们不同,京中重华贵,衣裙花样极多,色彩繁丽,这些才女们倒是显得雅致一些,唔……就像这江南的风一样,暖暖的,清清的,很舒服的感觉。“八秀这才想起正事,赶紧如实地禀报。
华灼初来江南这久,还没来得及了解此地的风土人情,更不知道像这种雅集,如何穿着打岔比较舒适,本来这种事应该去问秦家俩姐妹,可惜那姐妹俩都不大爱搭理她,华灼也不想再去招她们的白眼,唯一与她谈得来的倪玉,却也是个初来乍到的,所以今儿一早,她就让八秀到门口去蹲守,看这些才女们的穿着打扮。反正她是评判,不必像倪玉和T姐妹一样早早去迎接客人,等雅集开始再去也没有关系,有的是时间准备衣裳首饰。
听了八秀的话,七巧琢磨了一下道:“小姐,那就穿这件竹纹配缠枝如意的裳子,素丽雅致,头上插戴一对碧莲花,如何?”
“小姐穿得素净不好看,还是这件榴花裳儿配上石榴裙,颜色鲜艳,往燕子坞上一站,谁都得看几眼。”八秀兴致勃勃地建议。
“那太艳了,会显得小姐很轻佻。”七巧反对,或是在京中那种地方,小姐穿得大红大紫自然不会有轻佻之感,可是如今是在江南,这里不流行繁丽,而讲究雅致。
“干嘛要跟着别人学嘛,小姐本来就是穿红色最好看,再说了,小姐气质端庄,压得住,莫说是石榴红,就是桃红、银红、霞红这样轻佻的颜色,穿在小姐身上,也能显得庄重来。”八秀继续坚持自己的意见,别的方面就罢了,在衣裳上,她可是很有自信的。
华灼本来是偏向七巧的建议,但听了八秀的这番话,倒是不由得心中一动,这话也有些道理,自己本来就是穿红色好看,姑太太要她在雅集上出风头,这衣着打扮也是极重要的,自己的气质也适合红色,能压得住,如此倒也不会显得轻佻了。
七巧却另有顾虑道:“今日雅集上,来的俱是江南郡有名的才女,多半是心高气傲的,小姐才华不显,又是评判之一,若打扮得太出挑,岂不是出头椽子教人先挑刺儿么?”
“这倒不妨,反正姑太太已发下了话,今日不出点风头,咱们就得收拾收拾回家去。”华灼苦笑着,她这么一说,七巧便再也无言,只好按八秀的主意,取了那榴花衫子与石榴裙,替华灼穿戴起来。
八秀乐得合不拢嘴,赶紧又挑出一双缀了珍珠的大红绣鞋出来。不大一会儿,丙个丫头就已经伺候着华灼穿戴一新,配饰还是七巧比较拿手,为了压一压石榴裙的艳色,她挑了一块白玉美人佩,缀了素青的络子,替华灼系在腰间,发饰更是简单,只以一把双蝠白玉梳压着鬓,其余的头饰一概除去, 乌发黑亮,玉梳润白,显得清雅之极。
“难得你一番心思。”华灼照了照铜镜,心下满意,衣裳太艳,装饰便要简丽,再配合她的端庄气质,天衣无缝,果然把那一丝轻佻压得踪影全无,反而是显得庄重华美,却也不失几分雅致素丽。
刚刚穿戴完毕,竹青便匆匆赶来,见到华灼,愣了一愣,才道:“雅集快要开始了,我家小姐请华小姐赶紧过去。”
华灼微微一点头,笑道:“你去回了倪姐姐,只说我片刻就到。”
把那副《五言》交给八秀捧着,华灼便扶着七巧的手,不紧不慢地往燕子坞走去。雅集的地点,就安排在燕子坞,右侧水榭便是评判们的所在,而中间的歌舞台上,此时布置了数十张桌案,上面摆好笔墨纸砚并瑶琴、古筝、玉笛、紫箫、琵琶、箜篌等几件乐器。是才女们较艺之所在。
走上画舫,风中已有一丝琴音传来,华灼站在船头,闭目细听,隔一会儿睁眼笑道:“必是倪姐姐在抛砖引玉。”
果然,待到燕子坞,她从船上下来,便正见倪玉推琴而起,站在歌舞台上,腰身挺直,体态婀娜,如风荷亭亭玉立,她的目光向下方望来,立时笑道:“最后一位评判到了,我宣布,今日雅集开始。”
华灼立时便成了所有目光的焦点,她也不怯场,立于燕子坞头,环顾四周,盈盈一礼,落落大方道:“我来迟了,诸位姐姐妹妹们万勿见怪。”
乌发红裳,白玉为饰,气质端华,神情大方,华灼的出场,虽不如当初在黄金台时那样摄人心神,却也是尽显大家闺秀的风仪,引得才女们纷纷回礼。
倪玉从歌舞台上走下来,挽起了华灼的手,低声笑道:“方才竹青来回禀说,你今日的打扮教人眼前一亮,我原还在想,不知是怎样的打扮,才让我这个素来不懂得这些的丫环都说好,此时见了,才知道平日妹妹你不光在学问上谦虚,便是打扮也一样藏秀于内啊。”
“哪里比得姐姐的风华绝世。”
华灼也恭维了她一句。倪玉不是在打扮上用心的人,由此可见,她说竹青不懂得这些也不是虚言,但才女之名,在于腹内诗书的多少,而不在于脸上胭脂、头上发饰的多少,所以即使倪玉一如平日般打扮得简单,却也依然不能掩盖她的绝世风华。
腹有诗书气自华,自古便是至理真言啊。
第323章 有人求字
“来,妹妹,我替你介绍。这位柳姐姐,与你一样,都是今日的评判。”
倪玉拉着华灼进入水榭,里面已坐着两位评判,其中一个正是秦鄄,自是不需要介绍了,另一位却不认识,但倪玉一介绍说她姓柳,华灼就知道她是谁了。
柳若兰,倪玉之前就提过她,他不是江南郡最有才情的女子,却是最受人赞誉的,性情温良贤淑不说,为人处事以不偏不倚而出名,由她做评判,最为公平公允,所以那些谁也不服谁的才女们,最有可能公推了她出来当评判。此时,见果真是她来当评判,华灼不由得暗暗佩服,倪玉为了这次的雅集,真是费了不少心思。
彼此见了礼,柳若兰态度还算温和,她与华灼不熟,又不是热情开朗的性子,自然就亲热不起来,倒是秦鄄借机把对华灼的不满表现出来。
“大家都早就到了,独你一个人晚来,竟是半点不见惭愧呢。”
柳若兰虽性子淡一些,却并不是个愚钝之人,听出秦鄄的语气有些冲,不由得奇怪的望了一眼,暗自嘀咕:方才倪小 姐介绍说她们俩是表姐妹,怎么如今瞧来,似乎有些不睦呢。
华灼自然不会再大庭广众之下跟秦鄄拌嘴,抿着唇淡淡一笑,道:“早前去给姑太太请安,衣裳穿的素净了,姑太太不喜,说今儿是表姐和表妹做东的大日子,我穿得不好,岂不是不给你们面子,责我回去换了衣裳来给姐妹们捧场,因而来得迟了一些。我虽心有不安,但想不会给表姐表妹丢脸,便也觉得坦然了。”
秦鄄哑然,华灼抬了祖母出来,让她再想埋怨都不行,再埋怨,岂不是就是在埋怨祖母了么,虽说祖母不是亲的,而且只是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