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是不是我想得太多了?”
这个想法让华灼有点不寒而栗,本家薄情寡义这一点她早就知道,但若是真如她所想的这样,本家的人也未免太可怕了,她力劝母亲与本家修好,会不会是与虎谋皮?
刘嬷嬷一笑,道:“小姐能想得这么深,真是长大了。”说着,她又笑容一收,犹豫了片刻,才道,“其实曾太老爷在时,是动过夺祠的念头的,当年本家被咱们荣安堂压得几乎抬不起头来,老祖宗那时还年轻,经历过那样的事,对咱们荣安堂有所提防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可惜曾老太爷去得太突然,若再多几年时光,指不定咱们荣安堂现在就是本家了。”
说到这里,她长叹一声,深深地感到惋惜。
华灼却觉得忧虑起来,上一世本家与荣安堂断绝了关系,除了她的任性原因之外,恐怕记恨曾祖父几乎夺祠也是一个重要的理由吧,本家人根本就是防着荣安堂再次崛起。
也不知道现在本家对荣安堂究竟是什么样的态度?
抱着这个疑惑,华灼寻了个借口去见了见她的二堂兄,本家的庶子华焕。
“我刚才正在操琴,一时入神,怠慢八妹妹了。”
华灼在客院的花厅里等了近一柱香的时间,才见到了这位二堂兄。
华焕的年纪其实也不大,刚刚及冠,长得白白净净,看上去有些秀气得像个女孩子,一点也没有华家男人的俊朗之态,据说,他的长相随母,可见那位由先帝亲赐的良妾绝对是个弱质纤纤的美人儿。
“不打紧,二堂兄的琴音我也听见了,真是好听极了。”华灼对着他欠了欠身,并没有见怪的意思,“二堂兄住着可有什么不习惯的,只管与我说。”
华焕笑起来,秀气的面庞上更多了几分类似女子的阴柔之气。
“有劳八妹妹关心,我在京中待惯了,初到淮南府,只觉得处处新鲜,没有什么不惯的。八妹妹,听说荣安堂名下有一处园子,极负盛名,当为淮南一绝,不知你可愿做个东道,带我一游?”
“待我禀过母亲,再请二堂兄游园。”
华焕想到绘芳园一游,自然没有什么问题,华灼虽然没有一口答应,事实上出了客院,她就教人去安排车马,又派了人去绘芳园通知了一声。
华顼不待见本家,但对华焕这个侄儿,还是尽了长辈的心意的,上一代的恩怨,他还不至于迁怒到晚辈的身上,听说华焕想要游园,立刻派了两个长随听候使唤,他自己因为公务在身,抽不出时间来陪同,却吩咐了绘芳园里一位清客做陪。方氏见他对这个侄儿十分尽心,心里也高兴,华灼说要陪二堂兄一起去清园,她也同意了,只是看七巧、八秀两个丫头都还是一团孩气,怕照顾不到,便没让她们跟着,反而把六顺派去跟着。
五月的绘芳园,正是一年中最美的时候,繁花簇锦,游人如织,华家没有敝帚自珍的习惯,绘芳园之美,自然是要让别人欣赏的,因此一年四季都开门迎客,任何人不拘贫富贵贱,都可以进来游玩。
当然,虽说是不拘贫富贵贱,但为了自家人的方便,绘芳园还是分为了内外两重,开放的只是外园而已。
方氏原本只安排华焕在内园游玩,但华焕毕竟年轻,内园景色虽好,但来来往往的,都是些丫环仆役,虽说华顼特地找了位清客来陪他解闷,但春光如此明媚,斯人独赏总少了几分惬意,便出了内园,径直去了外园。
华灼有些郁闷,她一个女孩儿家,外园人多眼杂,她不方便过去,本来还想从华焕嘴里打听一下本家现在的情形,可惜父亲安排的那位清客只顾着跟华焕谈诗论文,她完全没机会插上话,现在华焕去了外园,她又不能跟过去,只能坐在内园的凉亭的发呆。
凉亭内的石桌上,残棋依旧。
莫名的,她突然想起了庄铮,想起那日,庄铮坐在这局雕刻在石桌的残局前傻愣愣的模样。
那个男孩儿其实也不是真的那么讨厌,杜宛和他之间,真是可惜了。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这却是强求不来的,也不知自己这一世的缘法在何处?
华灼皱起了眉,心里有些烦闷,依她的本心,实是不想再把自己的终身寄托在男人的身上,一个乔慕贤,已经足以让她铭记一生,那种痛,直到这一世也依旧附骨入髓。
但她更明白,只要有爹娘在,她想要独善其身,是根本不可能的,她不想让爹娘失望伤心,如果一定要嫁人,这一世她情愿找一个品格端方敦厚的男人,不需要什么家世,不需要才华横溢,只要能真心待她好。
只是这样的男人,又该到哪里去寻?
六顺站在一边,瞧着小姐盯着石桌上面发呆,时不时一声长叹,不由得满肚子的疑惑。老爷夫人都已经合好了,小姐这又是愁什么呢?
若是七巧和八秀在,恐怕就直接问出来了,但六顺不是贴身的,和华灼之间还隔了一层,但她也算是个灵慧之人,悄悄地出了凉亭,拉过一个路过的小丫头,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小丫头便一溜烟地跑了,不多久,捧了一碗酸梅汤来,还搭了一碟精致的点心。
六顺不由得一笑,摸出几个大钱赏了这丫头,接过酸梅汤和点心,又回到凉亭里,低声道:“小姐,今儿天气燥热,吃一碗酸梅汤解解热气。”
华灼醒过神来,在六顺的服侍下,把那一碗酸梅汤吃了,倒真的觉得脑中清醒了些,便笑道:“六顺,你可真是个贴心的人。”
六顺脸色微红,道:“谢小姐夸奖,我却是不敢当的。小姐,眼下已经快到晌午了,善婶儿那边怕是宴席都备好了,是不是派人把二少爷叫回来?”
“嗯,那就派个人去吧。”
派去的人很快就回来了,说华焕在游园的时候,碰上几个士子,聊得投机,就做了个东道,在优昙阁里摆了宴,这会儿已经开了宴,就不过来了。
华灼不觉得有什么,便让善婶儿上菜,她独自用了午膳,没吃几口,却见善婶儿脸色有些不对,她眉头一皱,察觉有异,便开口道:“善婶儿,有什么不妥吗?”
善婶儿一怔,忙道:“没有,没有什么,小姐,你看这些菜色可还喜欢?”
“很合我的口胃,让善婶儿费心了。”
华灼笑了笑,也没追问。因为华焕没过来,所以菜没有上全,但端上的,每样都是她平日爱吃的,善婶儿虽然人在绘芳园,却也没少费心思,她的喜好都打听得一清二楚。
“小姐喜欢就好,难得来一趟,若是不能使小姐高兴了,那便是我的错儿了。”善婶儿恭敬着道。
“行了,这儿有六顺也就够了,善婶儿你是个忙人,就不用陪我了。”
打发了善婶儿,华灼继续吃饭,一口一口,细嚼慢咽,待吃完了,六顺端了茶来让她漱口,才慢条斯理道:“我就坐在这里歇会儿,你也去用饭,用完饭不用急着回来,打听一下优昙阁是什么地方。”
六顺应了一声,去了大厨房,这个时间正是饭点,好些丫环仆妇都在用饭,她混进去,虽是面生,但生得眉目清秀,说话又柔声细气,不一会儿就与几个管洒扫的丫头混熟了,几句话闲聊下来,已把小姐交代的事问得清清楚楚。
“小姐,优昙阁是园子里养着的歌舞伎们的住所,楚青青与窕娘都住那儿。”
华灼当即脸一沉,游园竟然游到歌舞伎的住处去了,二堂兄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六顺,找两套男装来,咱们去外园看看。”
六顺一惊,道:“小姐,不可,眼下正是游园的旺时,外园最是人多,万一惹出事来……”
“我能惹什么事,这不是让你去找男装了么,咱们改扮了,只装做也是来游园的。现在我担心的,反是我那二堂兄会不会惹事,优昙阁,那是他堂堂豪族少爷能去的地方吗?他把绘芳园当成什么地方。这里是我荣安堂的地方,不是秦楼楚馆,他若想欣赏歌舞,只管把人叫出来伺候就是,亲自跑过去,就跟闻了腥味儿的猫似的,教旁人知道了,岂不笑话。”
华灼一发怒,六顺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得去寻了两套小厮的衣服来,一大一小,正好合她跟小姐的身。
第101章 杜宏来了
华灼扮男孩儿也不是头一次了,熟得很,三两下就穿好衣服,头发也打散,重新梳过,只是这次没有帽子,挡不住耳垂上的小洞,只得罢了。
六顺也不是第一次,她在进华府前,经常跟着她爹进山采药,为了行动方便,常做男童打扮,扮起来,比年纪小的华灼更像,活脱脱就是个唇红齿白的白净少年。
“小姐,咱们这样做,怕是要让善婶儿为难呢。”
虽说已经换上了小厮的衣裳,但六顺仍是面带犹疑。这事儿可大可小,若是平安无事自然好,可若让人识破了,小姐名誉受损不说,自己也要受罚,更要连累了善婶儿。
“我素来少来园子,外园更不曾去过,别说外头的仆役,就是内园里的仆役们都没几个认得我,便是被人识破了,也不会晓得我是哪家的小姐,不要紧的。”
华灼自然不会拿自己的闺誉开玩笑,她也是前思后想了,如果不是实在害怕华焕会惹出什么事来,怎么肯去冒这个风险,现在她倒后悔这次出来没带个得用的小厮,女孩儿家毕竟不方便抛头露面。装扮妥当,她便带着六顺抄了一条隐蔽小路,往外园去了,一路上就在心里琢磨着,随着她年龄日长,以后要出面的事情也多,身边是不是该调个机灵点的小厮听用,那个叫常贵的小厮似乎就挺合意的,其实若论信任,还是阿福更好,但阿福人老实了些,缺了点灵俐劲儿。
一路上没撞到什么人,只是在在内、外园相隔的门户边耽误了一下,那边有两个下人守着,好在六顺做足了准备,手上拿了一盒子果子,对那两个下人道:“新到了一批新鲜水果,善婶儿命我们给二少爷送些去尝尝鲜。”
那两个下人虽见她面生,但见她身上穿的是小厮衣裳,只当是从华府过来的小厮,也没多心,便放了行。
外园地方大,不如内园精致玲珑,但花木众多,假山林立,亭台楼阁隐在林木间,若隐若现,仿如天上人间。
华灼不知道优昙阁在哪里,但走不多远,但隐约听到丝竹混着细细的吟唱声,轻盈婉转,仿佛自天上传来。
“六顺,咱们顺着声音走。”
拉了六顺的手,华灼一边侧耳听音,一边往前走,凝神间,也没注意前面过来一群人,却是几个下人拥着两个士子打扮的男子和一位戴着帷帽的女子,边走边笑着评点绘芳园的春色,六顺见了,赶紧一拉华灼,将她带到了路边。
华灼一皱眉,正要说话,六顺却在她耳边低声道:“小姐,莫忘了咱们现在的装扮。”
华灼一怔,这才想起自己现在做小厮装扮,按规矩,见了来游园的人,是要避让的。
那一行人与她们擦肩而过,走了几步,其中一个士子忽地转过头来,笑道:“来绘芳园游玩也有十七、八次了,倒从未见过这样两个俊俏的小厮,你们俩个过来。”
六顺犹豫了一下,见华灼没反应,这才走上前来,弯腰一礼,沉着嗓子道:“不知先生有什么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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