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把这枝桃花送给我家小姐,便不怪你。”八秀看到桃花,眼睛一亮,却是方才她也想折一枝来,只是人矮够不着。
乔慕贤哈哈一笑,也不小气,将手中桃花往前一递,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这样美丽的花儿,原就该给赠给同花儿一般美丽的小姐……”
华灼没有理他,只对八秀道:“你喜欢这花儿,一会儿让阿福去替你折一枝便是,何必贪旁人一枝花。”说着,又对乔慕贤道,“婢子无理,请匆见怪。”
然后她手指一松,原本拈在手中的花瓣便飘然落地,人也偎到刘嬷嬷的身边,再也没多看乔慕贤一眼。
自那次在桑树坡昏迷以后,她心中怨气已一散而空,此时不期再遇到乔慕贤,已无那种怨愤不甘的痛苦之心,他于她,只是陌生人而已,她无意多搭理,此时心中也只是奇怪这个本应该在青州的人,为什么又会来到淮南府。
八秀虽是娇憨,但她跟华灼相处多年,已是听出小姐语气的不豫,知道自己言语失了分寸,哪能让小姐去收不认识的人的花,连忙吐了吐舌头,乖乖地站到一边面壁思过。
乔慕贤本来见这一对小姐、丫环衣着打扮皆是不俗,旁边一个老嬷嬷也有几分气派,只当是淮南府里哪个大户人家出来游玩的,有心亲近,原以为凭自己一副极讨女人喜欢的外表,应是无往不利,谁知竟吃了个闭门羹,先还有些郁闷,但转念一想,这大户人家的小姐,果然与他平日所见的那些商人之女、风尘红袖大有不同,原就该是这样端庄矜持的,心中不仅不怒,反而又有些喜欢起来。
他心中有了计较,也不再上前纠缠,正见旁边有一桌空了出来,连忙坐了过去,随意点了一壶茶,自斟自饮,目光却时不时悄悄地向华灼身上打量。
身量不高,身材不见曼妙之处,可见这位小姐年纪必然还小,衣裳裁剪极为得体,式样也是淮南府今年最时新的,但料子却并非最上乘的,普通的大户人家也穿得起,倒是身上的配饰,只简单的一两件,却有明珠、有玉环,俱是不凡。
再看旁边的老嬷嬷和小丫环的穿戴打扮,乔慕贤的心中有了判断,这不是一般大户人家的小姐,不禁有了几分失望。
乔慕贤一直想取个名门出身的女子做正妻,借此来抬高乔家的地位,不过他也有自知之明,知道以乔家商籍入士的身份,真正的名门贵女是不会下嫁的,只有那些已经落魄的世家大族,生活不下去了,才有可能为了钱财而把女儿嫁入像乔家这样刚刚从商籍转入士籍的人家。
眼下乔家正处于一个不尴不尬的境地,在青州那些老牌的世家眼中,乔家就是个仗着有几个钱财想混进芝兰丛中的狗尾巴草,脱不去一身的铜臭,事实上,乔家虽有钱,但底蕴也确实差了点,几次想展示一下乔家已经脱胎换骨不同往日,但往往到最后都成了一场笑话,乔家眼下迫切需要一个能为乔家带来真正的世家行事风范的人,而且这个人选,必须是乔家人。
以乔家几代行商的家底,自然是培养不出这样的人来,因此全家上下,都把目光盯在乔慕贤的身上,期望他能娶回一个名门贵女。
乔慕贤生为乔家的长子嫡孙,压力极大,这两年来,他一直都在寻找适合的女子,青州找不到,就到其他地方找,这世上既然有乔家这样能鱼跃龙门从商入士的家族,自然也有落毛凤凰不如鸡那样的落魄世家。
他这次来淮南府,也是听朋友说,这里有个非常有名的沉珠韦家,正经的世家大族,书香门第,韦家有位庶出的大小姐,前几年似乎闹出过什么事,总之名声坏了,后来就一直没有人家上门提亲,如今韦家二小姐已经过了及笄之年,要议亲了,可是韦家大小姐不出嫁,二小姐也就不能嫁。
听说这位韦大小姐的名声坏了,乔慕贤本人是不乐意的,他不想娶个不贞不洁的女人回家,哪怕只是当个摆设也不行,但是乔家上下却觉得这位韦大小姐是十分合适的人选,正是名声坏了,韦家才有可能同意乔家的提亲,反正淮南府离青州也远,娶回来青州也无人知道韦大小姐的名声到底如何,对乔家只有利,毫无害处。
乔慕贤是个孝顺的人,祖父和父亲认定了此事可行,他也只能无可奈何地上路了,心中不情愿,一路上自然拖拖拉拉,一、两个月的路程,他走了将近半年才到,一来就听说那位韦大小姐为了不妨碍妹妹们议亲出嫁,已经剃发出家,他顿时松了口气,整个人都觉得舒坦了。
见今日春光正好,他一时兴起,到淮水岸边踏青,原只是为了散散心,未料到竟遇到一位真正的大家闺秀名门贵女,端庄矜持,行止有度,正符合他心目中妻子的形象,却又察觉自己高攀不上,一时间心情起落,百种滋味在其中。
第119章 少年慕艾
华灼察觉到乔慕贤一直在偷偷打量她,心中顿生厌恶之感,往刘嬷嬷身后又躲了躲,动作大了点,被刘嬷嬷察觉了,立时脸面一沉,对乔慕贤喝道:“少年人,且戒轻浮。”
乔慕贤本以为他的举动不着痕迹,不料竟让人家给逮个正着,顿时心中羞愤,他本少年,自是血气方刚,自不肯平白被人教训,忍不住又望了华灼一眼,便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原是人之常情,哪里来的轻浮。”
话是不错,可是如果他只是跟三五好友私下说说,也就罢了,偏偏却在人家女儿家面前脱口说出,不是调戏,也是轻浮。
刘嬷嬷顿时气得脸色发青,道:“污言秽语,休脏了我家小姐的耳朵。八秀,扶小姐走。”
八秀仍有些懵懂,不知道为什么那少爷看了小姐几眼,刘嬷嬷竟这样生气,但仍是听话地扶起小姐。
华灼却心中气愤,她原是不想搭理乔慕贤,但此时也忍不住,冷冷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原是正理,只可惜,你却不是君子。”
语罢,她昂首从乔慕贤身边走过,再也没望他一眼。
乔慕贤一愕,望着她离去的纤纤背影,竟无语相对。偷看一个女儿家,虽无轻浮之念,但确实也称不上是君子了,她这样指责他,也不算是冤枉。
“真不知是哪家的女儿……”他低头饮一口茶水,心中生出几分慕艾之意,但一想到身份上的差别,吃在口中的茶水,竟渐渐透出几分苦涩之意了。
华灼讽了乔慕贤一句,心里一口气才觉得出了,走出茶棚,正见阿福手里提着三只纸鸢,在人群中依靠强壮的身体开道,七巧跟在他后头,竟连人影也不见,只偶尔看到裙带飘起,阿福仍时不时回头,一副唯恐人走丢了的表情。
“七巧,让我瞧瞧……”
八秀见到纸鸢,已是把什么都忘了,欢呼雀跃地扑过去,一眼正瞧见那只燕子形状的纸鸢,喜欢得不得了,从阿福手里抢了过来,蹦跳着回到华灼身前。
“小姐,看,这只纸鸢真是好看,咱们去那边的空地上放……”
华灼低头看了看,见这纸鸢果然制作得极是精巧,画功也甚是不错,极讨人喜欢,她的心情也渐渐转好,索性就把方才的不愉快抛到脑后,笑道:“那便走吧……”
今日风正大,再适合放纸鸢不过,三个女孩儿扯着线在前面跑,让阿福帮着将纸鸢送上天空,借着风势,一只燕子,一只蝶儿,还有一只大蜈蚣在半空中的飘飘荡荡。
“啊……七巧,你怎么买了只大蜈蚣,好多脚啊,真丑……”八秀哇哇大叫拼命扯着她的燕子往旁边闪,不想跟大蜈蚣撞到一处。
“笨八秀,蜈蚣肢多,最是灵巧不过,你那燕子才丑呢,尖嘴剪刀尾……”七巧反驳。
“哇哇哇,你不要过来,我的燕子才不要被你的丑蜈蚣碰到……”
八秀哇哇大叫,扯着她的燕子撒着脚丫就往别处跑,冷不防撞到一个人身上,不由自主地手一松,她的燕子就随着风走了。
“我的燕子……”
她尖叫一声,几乎带了哭腔。
被她撞的那人却及时一伸手,扯住线,把燕子又扯了回来。
“谢谢……啊,怎么又是你?”
八秀破涕为笑,欢喜地接过线,一抬头,才发现竟然还是在茶棚里遇见的那个少年。
乔慕贤和善地笑了笑,道:“正是我了,姐姐可要把纸鸢拿好,再脱了手,我可救不回来了。”
“呸,哪个是你姐姐。”八秀被他叫得脸一红,心中却生不出恼意,她侧着头仔细瞧了他几眼,“你方才为什么要惹刘嬷嬷生气,小姐说你不是君子,可我瞧你也不像坏人。”
“姐姐明鉴,我原就不是坏人,只是方才见你们主仆一行衣着、气度俱是不凡,心下倾慕,忍不住多瞧了几眼,因此才冒犯了你家小姐,惹恼了那位老嬷嬷,实在并非有心,还请姐姐回去代我分辩一二。”乔慕贤对她作了一揖,表情十分纯良无辜。
“哦……”
八秀正要答应,七巧却已经追了过来,一见她竟在与一个陌生少年说话,顿时警惕起来,将八秀拉到一旁,道:“你怎么随意与不认识的人说话。”
她一边说一边回头张望,见华灼正专心放着纸鸢,并没有注意到这边,才又道:“赶紧回去,别离得小姐远了,惊马那回事,你莫非忘了不成……”
“这里又没人骑马……”
八秀嘀嘀咕咕,身不由己被七巧拖着走,她只好回头向乔慕贤用力挥手告别。
乔慕贤微笑着回应,待到八秀挥完手转过身去,他才隐去笑容,寻了个不惹人注意的角落,轻轻晃着手中的桃花,正在出神色,背后忽然让人一拍,耳边便听人笑道:“这不是乔家大郎么,大好的时日,不与绿萝姑娘耳鬓厮磨,怎么望着桃花发呆?”
乔慕贤一回头,见是旧友李三郎,顿时大喜,笑道:“好你个李三郎,前儿我还上你家去,偏你出去走货了,寻你不着,今日既碰上,走走走,寻个酒肆,咱们不醉不归。”
他原就是个豪爽的性子,方才有些纠结,也不过是少年慕艾一时不能排解,这时忽见旧友,却顿时把那儿女情长抛到脑后,只剩下与旧友相聚的欢喜了。
“且等等,且等等,我邀了天香楼的红姑娘,她的画舫片刻就到,酒不急着吃,这位红姑娘你可要见一见,绝不比你那绿萝姑娘差的……”
“难道是三郎的红颜知己,这倒是要见上一见的,瞧瞧什么样的可人儿,能栓住你这浪荡子的脚……”
李三郎哈哈大笑,颇为自得道:“总不会比你的绿萝姑娘差……是了,大郎,你这回来淮南府是要做什么生意?有赚钱的买卖,可别忘了我呀。”
“休要提了,如今我乔家的生意,已是几个旁支在打理,你也知道,前年我爹终于中了进士,虽说没能补上缺,但乔家好歹也也转了籍,如今不能再行那东贩西卖的谋利之举。”
乔慕贤说着,脸上却不见欢喜,前几年随着二叔打理家业,走南闯北惯了,心里对这种自由自在十分喜欢,见识又多,又能结交许多朋友,如今乔家成了士籍,一言一行都要受拘束,他心中实是不喜的。
“是了,我原听你提起过,方才一时高兴,竟没想起来,这样说来,以后不能再叫你大郎,得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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