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水见外公神色自如,略一思索,便即明了。心中暗度,看来是外公与母亲说过什么,这才如此。此前母亲夹在二人中间,左右为难。自昨日与父亲谈话之后,回来便于母亲说起,只怕外公也早就知道,且不管是真是假,来日方长,父亲若是真对母亲无情,那就算母亲千般柔情也是无用,若是并非无情,那此时正是极好的时机。想必父亲看在外公病重的份上也能少几分怨气。父亲是怎样一个人,虽说并无全面了解,可也稍有所知,虽说对家人不够关心,却也不是穷凶极恶之人,尚有几分亲情在。他们若是当真夫妻和睦,自己也很替他们高兴。
林公见大孙女留下,便与他说起产业之事,只说让她放心去查看,家中有事自有人传信,不必挂念,若是此行带上李管家,只怕惹得李道岸起疑,只需在东京见过几个管事,再查看附近的产业便好,在日方长,也不用急于一时。一切事宜,李管家自会调停,李秋水感激外公想得周到,当下一一答应,二人商议妥当,李秋水服侍外公睡下,便自回去歇息不提。
次日清晨,李秋水不想与众人离别时伤感,便悄悄起身,运起轻功,几个纵身。跃出院墙,只身前往崔管事小院中。只见崔管事带着四个人正在院内恭候,不禁笑道:“何以知道我今日便来,这人来得这般整齐,难道是有人通风报信不成?”崔景笑道:“三小姐忘了,府中还有薛大龙呢,属下怕耽误了三小姐的事情,自是要一早就在这里候着。”李秋水笑道:“还是你周到,这就进去议事吧。”那几人忙躬身行礼,待李秋水走过之后,这才鱼贯跟随,崔管事在前带路,不多时几人绕过花厅,来到一个水榭之上。此时天已大亮,晨风清爽,还有些微微食物香气。李秋水不禁轻轻吸了下鼻子,自己来时为了不被发现,尚未进餐,此时闻到,却也有些饿了。崔景早就看到李秋水的摸样,心中暗笑,面上却极是诚恳,开口道:“三小姐,属下想是站得久了,腹中竟有些饥饿,三小姐体恤属下可好?”李秋水笑看他一眼,心中称赞这人乖觉,点头同意。当下崔景便命人将那四人带去花厅,自己亲自送李秋水至水榭之上的凌空阁就餐,极是细致周到。李秋水暗笑,只催促他自去用餐,之后再来议事。
那几个管事都是第一次见李秋水,看她是个女子,便未敢多看,听其声音,自是年纪甚轻,便不以为意。见崔管事不在,都在那里议论纷纷,对于崔管事对那女子毕恭毕敬的样子,心下颇不以为然。不过他们都是逍遥派门人,自是不敢在东家面前放肆。不多时见崔景笑眯眯地走来,便不约而同住了嘴,只与崔景热络。崔景自是知道这些人的小算盘,今日这番表现便是为了替李秋水撑个场面,毕竟在他看来三小姐并未出门历练过,而自己又甚是喜欢这个聪慧女子,这些管事虽说受制于人可都是极有谋略之人。若是见李秋水年幼故而轻视,只怕两面都讨不了好去,毕竟大家都是逍遥派的门人,哪有门人看不起主子的,何况据可靠消息,这三小姐在主人那里极是受宠。未免这些不开眼的人被主人收拾,他自要从中斡旋。
饭后,李秋水招崔景及几位管事相见,众人自报姓名及所管之事,又将各自帐薄呈上。只见这四人中有两人神情倨傲,约摸四五十岁,名为顾明、王行至,在看到李秋水真容时明显一呆,还好见机够快,慌忙低下头。另外一人极是恭敬,却是姓胡名百川,四十岁左右,只是不时偷看李秋水几眼;最后一人极是沉稳,名为赵易得,似是三十岁左右,面色不悲不喜,不过看向李秋水的目光却也不见得有多恭敬。李秋水一一记在心里。又听他们讲述自己手下所用何人是何来历,有何称道之处等等。两个时辰之后,吩咐他们暂且下去,便独自查看账本。中午饭也是在房内用的,几人不明所以,还当李秋水是装腔作势,也有那头脑灵活的,见李秋水小小年纪待人接物这般沉稳,却是不敢小瞧。
次日,李秋水找来几人,直言顾明、王行至经营稳当,只是二人所用之人皆是平庸,这些年来虽无大错,所辖产业却也毫无长进。二人面色难看,心中对这三小姐却极是佩服,这事崔管事就曾对他们提过,只说若是再无人才可用,便要亲自给他们指派,二人只因与那些掌柜都有了交情,一时抹不开面,这才找诸般理由拒绝,此时见东家如此说,哪敢不应。再言胡百川,此人小心谨慎,却是极有才能,将所辖产业治理的井井有条,他手下也是能人辈出,着实夸奖一番。胡百川心中暗喜,连连作揖,只夸赞三小姐实在是聪慧过人。最后,说到赵易得时,李秋水深深看他一眼,众人只觉心底一寒,连赵易得那不悲不喜的脸上也慢慢渗出汗珠来。
作者有话要说:
☆、坐中多豪英
最后,说到赵易得时,李秋水深深看他一眼,众人只觉心底一寒,连赵易得那不悲不喜的脸上也慢慢渗出汗珠来。李秋水缓缓道:“你倒是个人才,所辖产业原是快维持不下去的,自你去后,便焕然一新,这些年来倒是扩大不少,只是我有一事不明,既是这般好势头,为何最近三月往来辽国的生意账面上盈利却是这般少呢,就算是扩大产业需要成本,可你所做的皆是与外国互通有无之事,新增的货物也是贵人们极喜欢的物件,按理说都是一本万利之事,怎会仅仅赚回本钱?”赵易得听罢忙上前行礼道:“三小姐有所不知,这辽国虽说与宋多有往来,可这商旅上路自是凶险万分,道中常年不太平,边关之所常有强盗出没,我们是十回中倒有九回被人劫了去,故此损失惨重。”李秋水冷哼一声,道:“请崔管事进来。”下人忙去请崔景,不多时崔景便走了进来,李秋水示意他坐下,开口便道:“崔管事,这半年来,护卫们可有向你报告过商旅被劫之事?”崔景道:“有,不过半年前发生在西夏境内,我怕别人处理不好,这才亲自前往,咱们的人手足够,与外相通又是获利颇丰之事,自然不敢慢待。”
李秋水又道:“这半年来你可曾于赵管事议事。”崔景回头看看立在当中的赵管事,见他额头冒汗。心中疑惑,却也不知所为何事,只得开口道:“半年前我从西夏回来,便接到主人传信,只说不日便有位三小姐要来接管产业,叫我不可过多插手,只需收集信息;等三小姐来听她吩咐便是。”李秋水听他如此说,不禁摇头不已,自己的师父还真是老小孩一般,就算要历练徒弟也不该拿产业开玩笑,当下也不再多问。只对赵易得道:“赵管事,看在你多年劳苦的份上,我便不再问下去,你只要从实招来,我自会酌情处理。否则,这后果你比我清楚。”
赵易得慌忙跪在地上,再不敢狡辩,和盘托出。此时心中早就对这位三小姐敬佩不已,竟是只通过查看账本便能对各项营生这般了如指掌。他们这些管事都有自己的渠道,早就知道崔管事不理事的消息,原本还想乘着这个时机狠捞一笔,再在账面上做平了,若是有人问起,只推说路上不太平便,新货销路不畅等等便可蒙混过去。量那三小姐一个从未下山的小姑娘也看不出什么。就算日后看出来也早就时过境迁,想这些主子都是高傲之人,哪有承认自己不通事务的,只要日后奉承好三小姐,自然无事。谁承想这三小姐这般厉害,不但清楚商旅货物的贵贱种类,甚至连行情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当下叩头不已。只求三小姐饶他一命。
李秋水自知逍遥派御下之策,对于这种中饱私囊之人却对不能轻饶。人之贪欲,往往是无止尽,若是一时不忍处罚,只怕助长了气焰,日后倒是胆子更大。不过既然是在崔管事管辖之地,自是由他处理。当下李秋水将自己的意思告诉崔景,崔景此时早就气得冒烟,对逍遥子的安排更是哭笑不得。若不是他不能议事,怎会出这么大的纰漏。当众宣布撤去赵管事管事之职。又将他体内功力尽数废除,念他在逍遥派多年,若他不离开逍遥派那便从普通伙计做起,护送商队来往外国。赵易得感激涕零,这是在是轻之又轻的处罚,心中明白这也是脱了三小姐的福,自是对她敬佩万分。
李秋水本就不是穷凶极恶之人,前世因被师兄背叛,师姐阴魂不散,又加之身处深宫,人人都可为之敌,勾心斗角,自是慢慢变得心狠手辣。自重生以后,过的都是平静安逸的日子,又有师父师姐母亲外公等人关照。本就不愿再过那种整日提防别人暗害自己的苦日子,心中的坚冰自是融化不少。此时正是外公重病之时,自是不愿多造杀孽,权当是为外公积福。却不想自己一时心软竟为自己培养出一批忠实的仆人出来,自己也被众管事传为“最慈善的东家”,此是后话。
在别院多日,对手下其他一些小错也只是小惩大诫,并不是很严厉,却也极是公道,人人心服,李秋水将师父交代的事情处理妥当。
便着人联系李伯,着手处理林家产业,这几日忙的不可开交,除了与各行省大管事见面之外,更是要体察他们的人品能力,还要不断巡视东京的产业,端的是忙碌。且这林家产业实在不便被师门知晓(至于师傅是否早就派人查清楚林家产业,就另当别论了),李秋水只好借口外出查探行情,避开逍遥派的人;有时更是连续几日不见人影,鉴于自己的容貌绝丽,李秋水出门都是扮作男子,脸上也有少许易容,只是这门功夫虽有学习,却不精深,加之她前世本就功夫了得,年轻时不愿隐藏,老了功夫奇高,自是没人看得见她的容貌。但此一时彼一时,为了行事方便只能勉力而行,毕竟疏于练习,几次装扮都不太满意,只好带上人皮面具,扮作普通商人,只有见到各大管事及亲近如李伯之类时,才以真容示人。自那日处置赵易得之后,那些心怀侥幸或是轻视李秋水的逍遥派管事们再不敢轻举妄动,看向三小姐的眼神也是敬畏有加,再不敢打那些小算盘,人人心中都觉得这三小姐比起之前两位少主却是精明很多。
何况逍遥派规矩极严,谁敢冒险打探。故此李秋水行事也极是方便。林家产业的这些管事见新东家是个女子,都是惊为天人,虽说初时稍有怠慢之意,可看李伯对她极是恭敬,又见这新东家对这各项产业如何经营甚是熟悉,处事老道,所提出的见解更是妙用极多,完全不同于她这个年纪的女子,当下也不敢再有小觑之心,几个管事日日跟在李秋水左右,见她果敢决断,威势日重。竟是对着少东家越来越佩服。李伯见大姐儿这般能干,心里早就乐开花,便是日日遣人通报主子,林公见信更是欢喜,直说自己没选错人。
作者有话要说:
☆、古今多少事
李伯见大姐儿这般能干,心里早就乐开花,便是日日遣人通报主子,林公见信更是欢喜,直说自己没选错人。匆匆数月过去,李秋水也早在李伯的安排下巡视过林家一些主要产业,都运行良好,心中更佩服李伯,便全权委托他。又见他儿子极是聪慧,入仕有望,只是一家人多年来都挤在林府的小院中,可敬的是竟是毫无怨言。便着人为其买下一座僻静清幽的庄园,供其学习使用,未免旁人起疑,对外便说是去了书院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