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免旁人起疑,对外便说是去了书院学习,李义为人忠厚老实,只想着报恩,完全没想过图林家什么,原以为大姐儿回来必会培养自己的势力,早就做好的退隐的准备,只想着伺候林公养老,之后安心在家照顾林氏便是,此时见李秋水对他这般信任,竟是老泪枞横。李秋水无奈,只好不住安慰,自此李义更是死心塌地为林家办事。待这些俗务安排妥当,李秋水想起自己让崔景查的事情,便即日赶回东京别院,招来崔管事询问。
不多时崔景晃晃悠悠的过来,这崔景本就是个雅人,自与李秋水相处的熟了,便有点拿腔拿调的酸起来,不时的掉书袋。李秋水看着有趣,权当解闷,也不制止他。那崔景自李秋水雷厉风行的处理完这些事务后,早就对李秋水刮目相看,更是对逍遥子佩服的一塌糊涂,这三小姐完全就是个人精,这些产业在她手中就像是玩具一般,没有玩不转的。比那之前的两个少主不知强了多少,那两人除了眉来眼去的,就是一个清高自傲,完全不管俗务,一个是急躁冲动,出手狠辣。哪像三小姐这般张弛有度,精通御下之术,跟他们一比三小姐竟像是活了几十岁一般沉稳。心中也是赞叹,这人世间就是奇妙的,幸亏自己当初没死,不然这样的奇人又怎能见到。此是闲话,自是不敢在三小姐面前说的,进屋后,先是斜斜得打个招呼,待得落座,这才说起李道岸的家族之事。说到正事时崔景却极是认真,李秋水只听得几句便心中不安起来。
原来这李家还真是大有来头啊,李家祖上本是在五胡乱华时加入摩尼教。后随朝代更替,摩尼教时衰时兴,竟是几番易名,李家却也在其中起着很大作用,杀伐攻略,立功不小。李道岸曾祖时,李家早在江南定居,富甲一方,当然这也离不开摩尼教的支持,摩尼教也改名为明教,李家表面上是商人,其主要作用却是为明教提供粮草。深受历代教主信任,此时明教多番作乱,朝廷深恶痛绝,数次剿杀,多亏李家在明面上的身份也算不错,多与官府打交道,消息灵通,这才是其比过多次灾祸,李家曾祖辈竟是成了教中法王。谁知到了李道岸祖父时期,明教内乱纷纷,时任教主本就与李家不对付,对他这个“御用”商家更是看不顺眼,几次欲杀之而后快。李家祖辈也知道此时教主根基未稳,故此才不对李家下手,日后只怕凶多吉少。
自己多年来苦心经营,家大业大,族人更是多数跟随在侧,为防灭族之祸,李家祖辈多日谋划,将大部分族人遣散,减少势力,只留一些嫡系,又散尽家财笼络教众,减少敌对势力。 谁承想教主见他这般行事,更以为其笼络人心,暴怒不已。又见教众多与他修好,自是不便下手,心中却是时刻准备将其全族诛杀。李家祖辈如何不知,早就秘密在各地买房置地,狡兔三窟,只愿有一系能逃过教主毒手才好。只是那教主本就是个狡诈之人如何不知他们的动向,不出数月李家竟有多人死于非命,凶手却不见踪影。
李道岸祖父作为一族之长,岂能不心痛,原想请教中之人主持公道,只是教众多是亡命之徒,自然是谁给好处多就跟谁,李家此时无权无势,朝不保夕,又得罪教主,谁人敢冒这个险。无奈之下,李家秘密联系官府,将明教总坛所在告知。待得官府派兵剿杀明教教徒时,众人逃散。李家祖辈趁乱闯入总坛,将教主击杀,随之被后面赶上的教众打倒,只是官兵剿杀的厉害,那些教众早就没了心思查探,一哄而散。李氏族人见总坛早就没了活人,这才敢偷偷溜出来查看,李家祖父乘机捡回一条命。只是身体受创极重,苟延残喘罢了。明教教众也只道是李家与教主火拼,又加之官府剿杀,早就灭了门,自是无人查探,李家这才躲过一劫。
李祖父临终时,交给李道岸父亲一个事物,只说这是从明教总坛拿来的宝物,只怕至关重大,要他好好保存,若是明教日后逼迫,只好借着这宝物来挡灾了,可惜,话未说完就死了,故此李道岸父亲也不知道这个宝物到底是什么。李祖父死后,李家不敢在一地留得太久,东躲西藏,李道岸父亲本就是个平庸之人,不善经营,又加之怕明教借机寻仇,把个诺大家业败个干净,谁承想,明教那些活下来的弟子竟是探知李家有后人在此,前来讨要明教宝物,李父自是百般推脱。那些人又岂会善罢甘休。万般无奈,只能隐姓埋名,自己也含恨而终。直到李道岸时,李家早就与明教断了联系,明教也只有少数老人还知道这件事,只是此时明教全是年轻一辈主事,少有人提及往事,李家才在东京落脚扎根。
崔景看看手头的信件,见李秋水已经听得入神便将另一对信笺拿过来慢慢翻阅,准备继续说给李秋水听,突听李秋水道:“这些都是百年前的事情了,如何让你查到?”崔景笑道:“三小姐有所不知,明教历来亦正亦邪,时强时弱,其中人物更是鱼龙混杂,本就是重点关注的对象。咱们门派隐于市井,各种事件自然都有打听记录的,不然怎么知道江湖上那么多事情?又如何在其中立于不败之地,这也是门主精明之处,不会树大招风,又将一切掌握于股掌之间,处世游刃有余,不是很潇洒吗?”说罢很是得意的摸一摸自己的小胡子,李秋水见他这般,也不禁笑出来。
心中也觉得师门这般作为真是高明,自己前世只图痛快,高调张扬,却也不是事事顺心,看来还得向师傅学习啊。又叫崔景接着说,崔景笑笑,道:“三小姐,且让小生喝口茶吧,嗓子都要冒烟了。”李秋水无奈,不再理他,只在一旁随意翻阅。崔景装模作样的咳几声,见李秋水头也不抬,自己也是无趣便摇摇头,拿起记录,继续讲述。
作者有话要说:
☆、催下千行泪
崔景装模作样的咳几声,见李秋水头也不抬,自己也是无趣便摇摇头,拿起记录,继续讲述。
李道岸自父亲死后,母亲也在他十六岁时撒手人寰,族中无财力物力供其入仕。万般无奈只能东平西凑过日子。
谁知竟被林公看重,多年来栽培教养,更是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虽说他家族凋零,可也没受过什么苦,幼时有父亲扶持母亲疼爱,双亲去世后又有林公帮衬,年纪轻轻便做了御史,更是一品大员的东床快婿。自是前途无量。谁知他竟是在御史位上再不动弹,这其中却也是有些缘故,自林公告老之后,时逢皇帝更替,朝堂风起云涌,党阀频生,当今圣上手无实权,支持皇帝和支持太后的大臣分为新旧两派。李道岸是个耿直之人,锐意进取。又是林公女婿,便被新旧人物同时倾轧,好在那些掌权的人还念着林公威德,不曾过分,不然只怕早被贬黜京城,经过多番磨难,李道岸也圆滑了不少,可圣上掌权之后时而重用改革派派,时而又偏于守旧派,来回往复。
李道岸也不敢再如之前一般靠拢哪个派系,生怕一时站错队便惹祸上身。加之他身份特殊,既是新派人物,又是旧派人物的女婿,故此,便在御史这个闲差上待了下来。心中很是埋怨林公,再加上年近四巡却无儿子傍身,老泰山却不许他纳妾,诸般矛盾越积越深,却又不敢直言顶撞。一来林公年纪老迈,自己又身在官场,稍有不慎便被人参他忤逆,二来当年若不是林公提携,他早被罢官夺爵,何来今日,若是他忘恩负义,只怕又被旧党人无寻隙做法,故此便对林氏越来越冷漠,虽对妻子有情却也因岳父之事,迁怒于她,昔日伉俪情深,如今也渐行渐远。
李秋水暗暗点头,原来自家还有这般渊源,看来日后若想安稳度日须得谨慎才是,虽说不怕他明教,可那些卑鄙手段却是防不胜防。当下谢过崔景,关照他不要将此事外传,知道他必会回报师傅,也就没有再多说。正说话间,突然外面传报,薛大龙求见。李秋水心中微觉不安,忙唤他进来,只见薛大龙进屋后快速行礼,并开口道:“少主,李家老爷子不好,还请少主快去。”李秋水猛地站起身,身形一晃,抓住薛大龙飞身出门,崔景只听见空中传来李秋水微颤的声音:“崔管事,此间事宜劳你费心。”
带着薛大龙出门后,便放开手,两人用起内力,一前一后向李家掠去。一路上李秋水问清外公情形,顿时心焦不已,原以为只要细心调养。老人家定能安稳几年,谁承想病情突然恶化,薛大龙原想李秋水尚在外地,故此便找崔景想辙,却不想正好被他碰到,当下欣喜不已。可见李秋水那般着急模样,忙将事情一一细说。
不多时,两人便回到李宅,薛大龙行礼告退,李秋水连看都顾不上便往林公院子奔去,越靠近,便见来往仆从严肃安静,都是轻声细气交流。众人见到李秋水都很是惊讶,忙纷纷行礼,李秋水一心挂记着外公,哪里顾得上理他们,直往外公内室闯去。就差一步迈进屋内,只听得耳边传来一声悲痛哭腔:“爹爹!”
李
秋水只觉心就像突然要炸开一般,急忙冲到内室。只见李道岸、林氏和李沧海以及一堆仆从,里里外外不少人围在床边。李义跪在地上,老泪枞横,哭得像个孩子一样。林氏早就哭成个泪人,李道岸也神情悲苦。李秋水两眼无神,轻轻地向外公走去,就像是以前伺候外公的时日,在他睡着的时候,从来都是轻轻地靠近,生怕的病体虚弱,不小心就吵醒了他。林氏哭得不能自己,还是李沧海看见姐姐回来,顿时高兴了,只是哭得久了有点收不住,呜咽着说:“姐姐,我好怕……”众人回头,看见李秋水入木偶一般,都吓得不轻,林氏也回过头来,见大女儿回来,哭着抱住她,大哭不止。
李秋水缓缓推开母亲,走到床边,跪在外公床前,只见他真是如睡着了一般,心中全然不信外公就这么走了。脑中浮现的都是这些日子外公的样子,慈祥的,欢喜的,宠溺的,得意的,骄傲的,威严的,睿智的。短短几个月,李秋水早就将外公放在心中,此时竟要生离死别,怎能好受。轻轻拿起那枯瘦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眼中泪水再也止不住,口中喃喃道:
“外公,孙儿听话,你交代的事情都办好了,你别再睡了,睁开眼看看孙儿…。”
“孙儿回来了,外公,你听到吗……”
“外公,你答应孙儿,等我回来,要听孙儿抚琴的,怎能耍赖…。”
“外公…。”
众人听的耳中,都心酸不已,默默流泪,原是对林公稍有不满,此情此景也不由觉得悲凉。
痛哭许久,林氏怕女儿伤心过度,强忍悲痛,上前拉开,命下人收拾装裹。李道岸找来几个丫鬟,送她们母女回房歇息,李秋水此时也清醒过来,心中再苦,却也不能耽误外公的身后事。只默默回房,再不言语。
当日,李府一片素白,发讣告,停灵治丧。李道岸也向朝廷上奏,请求丁忧。不几日便批复下来,为期一年,此事后话。
次日,不少林公旧友门生前来,男子便由李道岸在外堂招呼,家眷都是有林氏款待。本该李秋水前去帮忙,只是她这几日心中发苦,只想在灵堂陪着外公,实在不愿与外人周旋,林氏自己也是痛苦,自然明白女儿心事,也不勉强,只强忍悲痛尽力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