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肥肥笑笑,没有拦她,跟着三个孩子去了房里。
菜花家还是几十年前上一辈做的老屋,三两间屋很是简陋。家里人又多,所以几个孩子至今都还挤在一个房间里头。
在屋的一角,有着几块砖和头一排木板砌成的简易床铺,一床满是补丁的垫单盖住木板上厚厚的稻草,整齐地压在一床灰黄的棉被上。
看得出来,房间的条件虽然简陋,但他们的娘亲很爱他们。从那些杏黄的稻草来看,这是今年的新草。再看那床破旧的被子,大块大块的补丁几乎占据了一整块床面,但无论多破,也找不出一个稍稍大些的洞来。
在这一头,放了几张小竹凳,看样子,应该也是有些历史的了。甄肥肥找了张低些的凳子坐下,让几个娃围坐在她周旁,陪着几个孩子说会儿话。
“阿弟今年有七岁了?”阿弟是个斯文的孩子,甄肥肥在这里也来过两回,每次都见他默默照顾着妹妹,从来也不跟他们的娘提任何要求。纵使妹妹们吵得心烦,也没表现出任何的不耐。
听阿叮说菜花家的老大年纪虽小,却很懂事。菜花在外忙的时候,全靠阿弟照顾两个妹妹,甚至一家人的饭都是他做的。可怜菜花被吉子打的时候,阿弟张着瘦弱的胳膊护着他娘,常常被吉子一耳巴就给掀倒了。但每回被打倒,过一会儿又见他爬起来,小小的眼睛里有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勇敢和执拗。
“是的,财姨,翻过年来我就满七岁了。”阿弟看着甄肥肥的眼里亮晶晶的。令人感到诧异的是,在他的眼底除了感激还有一丝隐隐的尊敬。
这个财阿姨,他早就见过了。上次新学堂开学的时候,她在台上演讲,说得好极了。听其他的婶婶们说,新学堂是财姨一人出钱建成的,而且她还通过种种法子让没钱人家的孩子也去上了学。在马回村孩子们眼里,财姨无疑是个最大的大好人!
那时候,他与其他的小伙伴站一块,她说一句,他们就拼着命的鼓掌,举着的小手掌差点没鼓断。看到所有的人心思受她牵引,或起或落,或喜或有所感触,心里油然而生起一股力量!当时他就在想,要是他有一日能像财姨一样那么能干,一样能为别人做些事,该有多好啊!
“七岁了?”甄肥肥回想起陈潇跟她提过的,说村子里的孩子到了六岁就应该上学堂了。上次建新学堂,不少适龄孩子都在家人的陪伴下上了学。可听阿叮话里的意思,阿弟似乎天天呆在家里啊——
“阿弟上学了吗?”甄肥肥带着几分小心的问。
阿弟有一瞬间的恍然,却马上恢复了神色,轻轻摇了摇头。
“阿弟还小,过年把再上也一样……”
甄肥肥心下了然,知道定是吉子不允。这个懂事的孩子,如此小的年纪,就有这样一副安然聪灵的心思,倒是难得。
“阿弟要是想的话,就算是明儿去也不无可能哦!”甄肥肥莫测高深地来了这么一句,让阿弟忽的抬起了头。
“……对了阿妹,你也有六岁了吧?我听你娘说,我们的阿妹好像是腊月生的,生日可过了不啊?”
“财姨,你怎么晓得的?阿妹是腊月生的,娘说大后天就是阿妹六岁的生日罗……”
“大后天?呵呵,快了呢……阿妹今年想怎么过啊,财姨过来和你爹爹娘亲、哥哥妹妹一起帮你过生日好不好?”
“好啊!好啊财姨——”阿妹高兴地蹦起来。可蹦着蹦着,小脸耷拉了下来。
其他俩孩子也不吱声了,甄肥肥知道他们是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心里不由升起一股悲哀。孩子和父亲,丈夫和妻子,弄成今日这样一副局面,真让人觉得哀伤和心酸。
可这一切,都是谁的错?
“哎呀!这不是丫头嘛,来,过来姨抱抱,烧都退了不啊?”甄肥肥一把抱起正向她这边晃的丫头,在腿上放平,不时咯吱咯吱她的脖子和小肚脐,引得丫头一阵阵发笑。
在厨房忙着炒菜的菜花,听到房里的笑声,也偷偷咧了咧嘴角。
☆、第一百六十九章 恶人还需恶人磨
第一百六十九章 恶人还需恶人磨
到了吃饭的时候了,甄肥肥和三个孩子出来帮端菜。
两碗炒土豆,这是甄肥肥最喜欢吃的。一碗清幽的小萝卜菜,一盆马铃薯打汤,一碗大椒炒豇豆米子。还有一盘咸大椒煎鸡蛋,说是大椒煎鸡蛋,倒不如说是炒大椒。看得出来,这是菜花仅拿得出的一个鸡蛋了。满盘子的红再加上一块块的鸡蛋,看起来很好看,也让人很有胃口。
村里人一到冬天就喜欢腌菜,大坛小罐一大堆,什么腌菜、腌豇豆、腌黄瓜、腌韭菜、腌萝卜。腌好后,放个清水里洗洗,就可撕下来吃。不过研究表明腌的东西不宜吃太多,对身体有害。但别说古代,就是在现代,村里人想吃啥就吃啥,哪管啥子研究。
最让甄肥肥眼睛放光的食物还得数那饭边上蒸的几片红薯了!一个红薯均切成四片,待闷饭时放在锅边上蒸熟。那香香粉粉的味道馋得甄肥肥胃口大开,要知道家里的红薯早被她和两个孩子抢着吃了,有的没蒸熟直接就生吃了,可有好久没尝过这个味了。
菜花知道甄肥肥喜欢吃红薯,也不管几个孩子伸着的小碗,将几片红薯悉数盛在甄肥肥的碗里。
甄肥肥笑笑,这要是在自己家里,要是想跟她“争”地瓜吃的是星星那个小鬼,那她自然是不给的。可是这是在菜花家,几个娃又不是星星那小馋猫,难得能吃得上一顿好些的伙食,她一个大人哪能不满足孩子这点可怜的小要求。
将碗里的红薯就着筷子撇断。三个孩子一人来了一块,又给捧着碗对几个孩子摇头让他们不要接甄肥肥夹过来的红薯的菜花来了一块。
正在菜花忙不迭地端起碗要把红薯重新夹给甄肥肥的时候,从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吆喝声——
“哟!这不是吉子嘛,回来吃晚饭啊?怎么的,今儿手气咋样。可把前天的本给扳回来了?”说话的人是在菜花家门口地里干活的水哥儿,因为他家的地薪在这一块,来来往往的与吉子倒是很熟络。
“嘭!”菜花手中的筷子一掉。原先温和微笑的脸顿时变得煞白,放在桌子底下的手紧紧攥着身上的围兜。
甄肥肥眼里一暗。此时的菜花,就像是一只遭遇到了狼群的兔子。全身的血液刹那间结成了冰。连逃跑移动的勇气都没有!
然后她发现,不仅是菜花,就连是阿弟阿妹丫头,听到他们爹爹说话的声音,下意识地就会变得很紧张,甚至是一种深沉灭顶的恐惧!
甄肥肥心中骇然。她上次来的时候,菜花和孩子虽然有些不对头,但绝不会像今天这样表现得那么明显。看来。昨晚发生的事对他们产生的影响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吉子哒哒地拖着一双冬天穿的大布鞋,蜷着一件黑得灰都生了一层的袄子进了屋,见到几个人在桌上。也不看人当头就吼了一嗓子。
“吃吃吃!吃你娘个头,整天就晓得吃!老子还没回来。谁叫你这些死崽子上……”嘴里的话在甄肥肥回头看着他时戛然而止。
“哟哟哟!这不是马家妹子嘛,你这个大忙人,怎的到咱家这座小破庙里来啦?”吉子一脚踹掉脚上宽大的布鞋扔到一旁,将坐在甄肥肥下首的阿弟用两根手指头“丢”到一边,自个儿则坐下来与甄肥肥说起来。
要是以前,他自然不必理会老马家这个丫头。但是现如今,呵呵,明眼人都晓得这马家丫头是个人物。纵使现在没什么事求她,也不必把人得罪了开去!再说了,他虽然对自己老婆小娃“严厉”了点,在外场人看来混沌了点,但是在与外人的为人处事上也并不是个心胸狭窄尖利小气的人。
相反,他自认是个很“健谈”的人,无论是谁,他总能很快与他(她)聊得火热。当然,主题无非是吹他自个儿怎么有本事,今儿打牌又听胡了几次、端了几把罢了!
只是人家对他那点情况都晓得,吹起来也没意思。不管你这牛皮吹得多生动,多大发,人家老是一副“你就一小样,能什么能”?久了就算你脸皮有城垛子那么厚,也得讪讪地扑回来。
“哦!吉哥儿回来啦!你看我们晓得吉哥儿今儿手气烘,正在赚大钱馁,不敢吵你打牌。菜花妹子怕我一会儿回去天黑路不好走,就先端饭吃上了……吉哥儿这会儿才回来,想必今儿赢了不少吧?”
甄肥肥深不可测地瞅了吉子很久,才在菜花害怕得快崩溃了的时候,笑了笑,开了口。
“哪里哪里……就一点……就一点……”吉子扯起一个堪比哭似的笑,昨儿晚上豁出命从臭婆娘那里抢了五两银子,想着就算手气再背,也能玩上一段日子。哪晓得胡家那个奶奶手气烘得死个人,一下午就端了四次,还有两次双端,恁是将自个儿身上所有的银子全榨干了。
菜花还不了解自己家的男人是副什么德行,要真是赢了钱,哪怕只赢了一个铜子,也要吹得人尽皆知。现在呢连笑都挂不住了,肯定没赢到钱。再加上他又是一个赢了不晓得撤,输了一昧扳本的滥赌鬼,八不准手上的钱又给他输干了!
菜花想到这里,又气又急,禁不住落下泪来。那是财丫头给的钱,好好过日子能管家里好几个月都有余,这就被他一天输光了去!嫁给他这么多年,不管他怎么滥赌,怎么打骂自己,也不曾像今儿这么气!
甄肥肥忍住心酸,悄悄握了握菜花的手,转过头来以一副从未有过的“自大”口吻对吉子说道:
“那是!就这么个小地方,你手哪怕烘得炼铁也赢不了两个子!要是真想赢钱,就到苏京城的天下第一赌坊去豪赌一把!没有本咋就赌点小的,就是小的赢个么一次也能整上个万八千!”
菜花一愣,认识财姐儿有些日子了,何曾见过她用这副口吻说过话。
“啥……啥啥……万八千,还叫赌小的?”万八千,这三个字,对于五两银子就是个天文数字的吉子来说,实在是太遥不可及了。
甄肥肥臭屁的点点头,似乎这些钱在她眼里根本就不叫钱儿!
“那你也赌过?”吉子并不笨,知道这丫头再有钱,终究是从穷人堆子里出来的,才舍不得一次花那么多的钱去赌呢。只是看她的样子,也不是在说假的。于是,吉子话锋一转,将信将疑地问道。
“赌过!——”甄肥肥拉长声音,有点优哉游哉地感慨。“上回在苏京开了个厂,赚了些钱,几个朋友邀着就到苏京占贵赌坊去堵了两把。我手气不照,一晚上就赢了一万多一点。我那个朋友手要烘多了,只三个时辰就进账六万多两呢!”
哼哼!不就是吹牛吗?我甄肥肥要是真吹起来,保证比你吹得要大。
“六万……不不……一万多,这手气还叫不照?”吉子眼睛瞪大如铜铃,嘴巴张得能塞下个鸡蛋了。
“一万,乍一听还照,那跟其他人比起来可就差远了!”甄肥肥眼睛眨都不眨地撂起一个又一个波澜。“上回,就那天晚上,有个路边乞丐拿着乞讨来的一两银子进了赌坊,赌到第二天傍晚出来,人家就由乞丐摇身一变成百万富翁了——”
甄肥肥恶寒,这个要是还有人信,那只能说明那人无脑了。要是赌坊的钱都是这么好赢的,早就关门大吉了。不过这对于一门心思扑在赌上、钻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