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就麻烦你了啊。”说完就叫小伙计搬来一张小凳子,让甄肥肥坐下。
甄肥肥忽然觉得有点感动,跑了四家丝厂,遭受的无不是白眼和嘲笑,像她这样还弄张凳子给她坐倒还是第一次。
在这之前,她一直觉得这些都是基本礼貌,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但是经过今天,当她撑着肥胖的身躯,呆站在角落一上午,苦苦等着别人看一下她的丝,还总是遭受驱赶时。她不这么认为了。
没有哪一件事是铁定的,对于别人给予你的,不分大小都应该充满着感激。
双手扶着酸痛得打哆嗦的腿,像卸了全身的力气似的不受控制的往小凳上一坐,坐下之后就再也不想站起来——
在这之前,她一直在咬着牙强撑,沉默地站在队伍的后面,不管自己如何地想赖在地上,她都紧咬牙关,不给自己一点脆弱的机会。
因为她明白。这个缺口一旦打开,全身的疲惫立即就会像山洪暴发一样俯冲下来,将她整个人都给压垮——
可是她现在还不能倒下,货没卖出去,她就不能倒下!
她想回家,现在就想回家!她真想回到爹娘和娃身边,泡上一个热水澡,然后大睡个三天三夜。忘记在苏京发生的所有不快——
但无论她多么想回去,她都得将这批货卖出去。卖多少钱并没多大关系,她只是要将它卖出去。这是她第一次出来,她不想扛着货来再扛着货回去。
她承受不了这样的事,老妇人也承受不了——
而且她在走之前,答应过星星。等丝卖钱了就会给他带好多好多好东西吃;她也答应过毛毛,会给她很漂亮很漂亮的红头绳。她……不想让两个娃失望!
“你这是咋子啦?”纪玲见她往凳上一跌,连忙问道。
甄肥肥也不打算跟她隐瞒啥,就直接将自己在前面几家丝厂里遭遇的事说了。纪玲听了只是沉默。
见她没啥话说,甄肥肥就低下头。麻利地帮她理起丝来。
看到地上的丝甄肥肥就可以想象面前的老板娘会有多苦恼了。这些丝,韧性光泽差。有的丝微微一用力,就会被扯断。而且洗得也很不干净,除了上面的黑皮没刳净,还沾染了不少的瓤。
但最让人忍受不了的一个问题就是乱!丝的头子有的长有的短,有的干脆就没扎进去,手一抖,丝就飘飘而落。
甄肥肥心想着这样下去可不是个法子,不仅效率低不说,而且还有可能弄不干净,到时候反要花更多的时间整理。
干脆——来个彻底地清理!
甄肥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将自己面前的丝撸到一块,然后将扎丝的索解开。将丝头并排放在一起,然后弯下腰,对着地上的丝双手齐出——
一手握着劣质的丝,一手握着处理得不干净的丝,剩下留在地上的就是合格的好丝。
纪玲渐渐停下手中的活,和后面的小伙计们惊望着办事雷厉风行又有条不紊的女人,险些惊怔得说不出话来。
甄肥肥投注了十二分的注意力,完全没感觉到外界投递过来的目光。她当前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将这些丝理清。
一把一把劣质的和不干净的丝被剔到旁边,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被那个女人抽跟丝打个结扎起来,无论这些丝合不合格,它们的头子总是整理得整整齐齐。
纪玲静静地看着那个做起事来就浑然忘我的女人,暗暗满意地点点头。
这个女人,从她刚才的观察来看,不仅聪明热心做事认真,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有一颗忍耐坚毅的心。弯着腰低着头坐在小板凳上已经将近一个时辰了,可她自始至终就没叹过一次腰酸或是背痛,不将她手底下的那点东西弄完就好像不打算起来似的。
看来,这个女人性子还是蛮崛的嘛!
不过她须得说,这种性子在她看来还是蛮讨她喜欢的。从某一点而言,自己岂非一个崛性的人?
“呼——”终于理完了。甄肥肥站起身,舒展舒展腰,然后笑着对纪玲说:“老板娘,你看我将这些丝分成三堆可好?本来我想着分四堆的,将这些合格的丝再分一下,但是我个人觉得这些丝虽然质量算不了上乘,但是好在它还比较匀称,所以我就没再分了。”
纪玲莫测高深地一笑,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她还要再看看,这个女人是不是真的如她所想的那种人。
甄肥肥也不在意,她没说不好,也就说明她并不反对自己这么做。那么她干脆替她把她那边的丝也理了好了。
说到就做,这次甄肥肥离开小凳,蹲在地上剔起丝来。蹲着容易腿麻,甄肥肥蹲一会儿就累了,真累到那个程度了也不管它什么形不形象了一屁股赖在地上,坐着帮他们挑丝。
有甄肥肥加入后,纪玲这边的丝很快就清理完了。事实上,老板娘纪玲在别人帮自己理丝时竟然摸起鱼起来了,不带头做表率,还总是“偷瞧”人家——
不过这些,甄肥肥自是不知晓的。
丝清理完后,几个伙计上来装货,甄肥肥也自觉地帮他们牵袋子,有时要量货时甄肥肥肩一送,直接就帮搭着秤起来了。
最后,当所有的货全部都装好袋之后,甄肥肥还不忘拿起拐角的小提把,将地上扫干净——
这次就连佯装镇定的纪玲都镇定不起来了,该怎么说这个女人呢?
说她勤快麻利还是说她没事找事,傻妇一个?
这一耽搁,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甄肥肥才开始着急起来——码头最后一班船,是晚上戌时,如果现在把货卖掉直奔码头的话,应该还来得及。赶得快的话,还能剩一点时间给毛毛和星星买礼物。
“你赶时间?”纪玲眼利,并没有忽略她眼里的焦急。
甄肥肥点点头。
“你的货呢,拿来给我看看。反正现在也没人,我闲着也是闲着。”
甄肥肥大喜过望,连忙从身后拎出一个袋子来。打开袋口,让她看清里面的丝。
纪玲显然被她的举止吓了一跳。
“这就是……你的丝?”纪玲像是想到什么突然改口。
“这就是你全部的丝?”这应该才是她真正想问的吧?
甄肥肥腼腆地笑笑,对纪玲投以感激的微笑。
“好了,你的丝我看了还不错,你既然要赶路,我也不跟你多讲价钱。一口价,两百文一斤,你看这价钱可中?”
“两百文?”甄肥肥惊讶地大问。
“怎么,你嫌少?”纪玲皱了皱眉,这个价钱已经给的很高了。一般在这儿,最好的上等货才值这个价。一方面看她货少,而且货质量还不错;另一方面人家怎么说都帮她这么长时间,自己也不想赚她点钱。
“不是不是,我只是有点吓到了,呵呵——”甄肥肥不好意思地傻笑起来。
纪玲一愣,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不由也跟着轻笑起来。
不过由此可见,那些下乡收葛藤丝的人从那些妇人手里谋取了多大的暴利啊!
而她甄肥肥,幸好走出来了,迈出了这人生中的重要一步——(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寻常家里那点事
第五十九章寻常家里那点事
甄肥肥从丝厂出来,在附近的几家店肆买了点带回家的东西后,就直奔码头。
这最后一班船戌时出发,要到第二天早上才能到上家唐码头。
虽然天晚,但船上的人倒是不少。甄肥肥坐在后排,小心地揣紧衣兜里的钱,又把自己买的东西扒拉在自己的手边,然后才转过头望着夜晚的河面。
船上的不少人一坐下就打起了呵欠,先先后后地睡起来。可是甄肥肥始终睁大着眼,撑着眼皮不让自己入睡。
身上的钱说多不多,但说少也不少,尤其对于他们家来说勉强可以称得上是巨款了,要是睡着了被人顺手牵走了,到时候哭爹喊娘都喊不回来呀!自己又是那种睡得像头死猪、天塌下来都压不醒的人,她怎么着都得把照子睁大了,不给那些小贼们任何契机。
你说她杞人忧天、小心过头也好,还是说她小家子气、没啥大出息也好,生活造就了她这种谨慎的性子,她现在不打算摒弃它,将来也不会——
撑到下半夜的时候甄肥肥真的撑不住了,眼睛皮就像是有它自己的意识不受甄肥肥控制似的,一个劲地眨个没完。眼睛都被甄肥肥揉红了,可依然抵挡不住那压顶的困意。
最后甄肥肥没法子,只有采取“自残”的方式,掐自己的大腿。一次掐得比一次重,才熬到下船的那一刻。船停后,甄肥肥抬起自己的大腿打算下船。
“哎哟~~”这腿咋像整残了似的?昨儿晚上迷迷糊糊的,自己下手又没个分寸,完了给自己掐出篓子来了。
在原地稍稍活动了下。让自己的腿缓缓,甄肥肥抱着自己大袋小袋的东西下船了。
早晨的凉风迎面吹来,甄肥肥冷得一哆嗦,倒是清醒了不少。看着怀里买给家里几个人的东西,想着星星毛毛收到礼物时晶亮地大眼睛,还有二老一边激动的摸着手上的东西一边又对着她叨叨念的情景,甄肥肥不由加快了步伐。
到了白果树蔸,远远地就望见村尾的那间小茅屋,袅袅的冒着青烟,甄肥肥鼻子没来由地一酸。
她终于回家了——
在苏京的那三天。自己受尽了无数的委屈和白眼,无数次想大声哭着跑回来,但是一想到家里那些她爱着的人们,想着他们期盼的双眼,自己总是充满了勇气和无尽的力量。
泪水滑落,甄肥肥暗笑自己没出息。在外面那么多的苦都捱过来了,忍着没哭,快到家了反而还哭起鼻子来了。
震震精神。将手里的东西换了下手,甄肥肥小跑着往家奔。昨儿中午到现在都没吃上一口饭,就吃了两块小糕点垫了下肚子,早就消化得没影了。这下肚子饿得直叫唤,好巧不巧的赶上了早饭,自己怎么的都得赶紧点儿。
转了个弯。不经意的一抬头,就发现了家中屋前面小路上的一块大石头上并排坐着的两个小身影。大的静静坐在石头上,眼睛朝着她的方向张望着,小的小脑袋耷拉在大的手臂上。一点一点的。
可不是她家的毛毛和星星!
几乎在同一时间,毛毛也看到了小弯处的甄肥肥。把小星星三两下的摇醒。然后撂着两根小腿飞奔到甄肥肥身边来。
“娘——”毛毛欢快地唤着。甄肥肥张开双臂,一把将她的毛毛搂进怀里。抱着她温软的小身子。闻着毛毛身上淡淡的蜂蜜的清香,甄肥肥莫名地想要落泪——
星星似乎这时候才意识到是自己的娘亲回来了,摇着刚睡醒的小身子,一边喊着娘一边朝娘“扑”过来。
“来,毛毛,帮娘拿着。”甄肥肥让毛毛拿着左手里的点心,自己则弯下腰,将小的也抱起来。
“娘,我也要拿——”星星刚爬上老娘的肩,就开始提要求了。星星贪吃,对吃的东西感觉比较敏锐,眼睛又尖,他之所以提这要求,想必是看到了毛毛手上的点心。
甄肥肥兴头来了,决定逗逗这小家伙。
“好啊,来,帮娘拿着这个——”甄肥肥故意装出不解星星的意思,将另一只手上买给毛毛和二老的礼物交到星星伸过来的小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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