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要死的娘也管不着——”
刘奶奶苍老的手使劲拍着自个儿的胸口,嘴角不断地抽搐着。
“刘婶哎,你看你说的,刚哥是个大孝子,走哪都惦记着他的老娘。啥时候忘过你了……芝容妹子再不婷堂,还敢跟刚哥赌来?再讲了,刚哥又不是那种怕烧锅的【老婆的意思】人,你跟他把事情说说,他会听你的。”
老妇人边搓着手中的麻索,边温言相劝。
“小刚啊这娃我算是没白养,有事没事的都想着我这个老不死的,可他天天都不着家,哪晓得他的烧锅奶奶专欺负他的老娘……那个死奶奶一等刚啊回来,又是炒菜又是给我倒洗脚水的。等刚啊一走恨不得就把洗脚水泼到我这个老仠人坑的头上……
虎云啊,你不晓得,我苦啊——有时候想想,要是我一死,芝容能好好地跟刚啊过日子,我死都把眼睛噶得紧紧的……”
“刘奶奶,你想开点,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一家人就是一家人,哪有什么坎过不去?再讲了,你老也不是鹅蛋石跌进刺篷里——无牵无挂的人,你还有刚叔不是,他在外这么累,不就是想你和吴婶日子好过点……这要是你在家出点事。刚叔的心里可怎么受得了?”甄肥肥越听眉头皱得越紧,终于忍不住出声劝道。
老妇人不停地点着头,闺女的这番话正是她想说却说不出来的。
一路来婆媳关系是最难处的,你去看看村里。婆婆跟媳妇处得好的又有几家?哪家不是磕磕绊绊、吵死着的,可打开门来不还是一家人。日子不还是照样过?
老娘心疼儿子,想着儿子整日累死累活的。就为这个媳妇忙活了。再加上媳妇做又做不得,骂着又懒得听;媳妇嫌婆婆整天在耳边吸溜吸溜的,烦得个死人,还总是逼着自个儿做事,看着那老家伙就烦。长此以往,婆婆跟媳妇的关系哪有不差的理?
可你要说差,它也不是都差啊,婆媳处得好的也不在少数。远的不说,就说那草岭村的甜妞,丈夫死得早,娃也没留下一个,就剩她一个寡妇和两个老。
可人家规规矩矩的呆在老陈家十几年,从年轻的妇人呆到了年纪一大把,多少人劝她再跟个人她都没理,铁了心的在家照顾两个老,有么好事第一个想着他们。两个老对她也是真好,对待亲闺女也不外如是。尤其是女老,直把她往心底里疼,为了她那是卖肉都舍得,你看看她们不就处得很好嘛!
刘奶奶颇为触动,这财财丫头说的一番话直说到她心坎里去了。
“哎!虎云,财丫头啊,不是我这个老人家事多,也不是我一张嘴不好,不说点东西就过不得,到处要搬媳妇的是非。只是你说芝容她手脚不好那是没法子的事,我也没法怪。可是你讲讲她人不照,做不得,稍稍心疼下男人和上人总行吧?
又不要她做啥,只是偶尔对我这个老人家讲一句:‘婆婆,这天大热的,你年纪大了,快回来歇会儿’;家里来个人的时候要是能说一句:‘婆婆,你也夹块肉吃吃啊,家里难得来个人,这次不吃下次可不晓得等到什么时候了’……就这些话,么理不能对我这个老人家说说?
你要是说个么一句,我心里也热呵啊——再忙再累怎么着也算有个奔头,可你们说说芝容这又怕我这把老骨头吃又怕我喝还怕我闲着,这叫个么事嘛!”
刘奶奶说起来没完没了,唾沫星子乱飞,喷得对面的甄肥肥满脸,由此可以想见她对这个媳妇有多么不满了——
甄肥肥不动声色地抹了抹脸,苦哈哈的望着刘奶奶,这婆媳俩积怨已深,不是她一两句话能化解得开的。也许只有她家出点啥事,才能让这俩婆媳的心真的凑一块去吧?到那个时候她们方能明白一家人的可贵了——
“哎哟,这都大中午的了,看我怎的一坐就坐到了这会子。”刘奶奶把手上的茶杯放到桌上,拍拍屁股起身。“虎云啊,要你过情,我坐坐就走了啊——”
“这刘婶,你看我也快烧中饭锅了,要不你在这儿吃了饭再回?”老妇人赶紧放下腿上的麻索,小心地放到一旁,站起来挽留刘奶奶。
“这不啦,我哪天不上这儿,要是天天都在你家吃多大的家子也不够我吃的!再讲我家又没好大点路,一下子就跑回去了,哪有脸在这吃饭啊?”
听这刘奶奶的意思。似乎还是蛮想在这吃顿饭的吧?甄肥肥揣测,见此,也加入了挽留的行列。
“刘奶奶,你看你在这儿吃饭,对于我家也就是添双筷子的事儿!家里虽没什么菜,寡饭还是有的,你老就甭跟我们扯了,在这儿吃吧!”
“对对,芝容妹子在家烧个锅弄点吃的又不是不照,你就安心在这吃。吃完了咱俩再聊会儿,这大日头的,回了家也是趴着床上窜磕,还不如在这跟我唠唠……”
老妇人见闺女这么一说,连忙跟着附和。
从今儿这事她算是瞧明白了,闺女确是长大了,人情世故方面的确比前几年要老道点儿,懂得的道理好像也不少馁!
“这……这就要虎云和财丫头你俩个过情了……你看我多不好意思。你们一年到头都不吃我们家一顿饭,搞得我天天在你这儿吃……”
“哪儿啊?我到你家时你不也客气着么样子。你老人家在这儿吃饭是看得起我这个侄女,我高兴都来不及……闺女啊,刘奶奶在这吃饭,你还不去把锅点着——”
老妇人和刘奶奶扯着理,还不忘嘱咐甄肥肥去点锅。
“嗳!好嘞。娘,那你再陪刘奶奶唠会儿,女儿这就去烧锅炒几个菜,也不要你起来。你就在那坐着——”
老妇人曾对她说过,刘奶奶是个可怜的老人家。老子在六岁的时候被一场大火活活烧死,八岁的时候家里日子没法过。她娘只得把她送到这儿做了童养媳,苦趴趴的过了一辈子。
年轻的时候野草树皮,糟糠陈糊,什么都吃过。人老了,要吃,家里又没什么吃的,可怜几个闺女家轮流跑个遍。怎奈几个丫头日子都不好过,自家都是苦弄苦弄,有一餐没一餐的,哪能搞什么东西给她吃啊?
甄肥肥明白老人的苦,也舍得,家里有啥直接就拿出来了——
麻利的烧好了几个菜,把家里熏了好久的肉也捡精的炒了点,又怕刘奶奶上了年纪牙不好,便把肉放在锅里煞了好久,用大火煮烂后才盛碗。
吃饭的时候甄肥肥和老妇人争着帮她夹菜,小碗上堆得高高的,刘奶奶两颗对牙“嘣嘣”嚼个不停,小菜吃得开胃,不由多吃了一大碗饭。
吃完饭后,刘奶奶又与老妇人唠了半下午,快天黑的时候才赶回去——
甄肥肥万万想不到,就是这么一件事也会落人口实,被吴婶臭骂了一通……
…………
第二天早上,甄肥肥拎着一萝衣从河里回来,见着家门口挤满了一堆人,哄哄嚷嚷的,不时还传来几声破骂。走进一听,方听出是吴婶和老妇人的声音。
“朱虎云,你这奶奶么意思,可怜我家没饭啊?我家是讨米的还是要饭的臭叫花子,要你在那儿多么事?就算你给老人家一点吃的,用得着到处乱说吗?我吴芝容是贪了你好还是占了你什么便宜,你用得着当着老的面挤兑我吗?”
原来刘奶奶在老马家吃了饭,跑回去又当着媳妇的面老是说马家人怎么怎么好,对上人多么晓得事之类的,吴芝容听了忍不住和老人顶了两句嘴。老人气不打一处来,嚷嚷着又吵起来了,吵架的当中为了打击媳妇不小心又把老妇人说吴芝容的一些不好听的话都搬出来了,吴芝容吵不过自家的老,便想着来找老妇人撒撒气!
“嗨,你这奶奶还真不晓得好嘞!我给老人家吃还吃错啦?你自个儿只有那个样子在那儿,还想缝着别人的嘴不让人说啊?你说讨米的,讨米的人家给他吃了他还晓得磕个头讲声谢!要饭的叫花子,把钱扔破碗里面了好歹还能听得到一声响,可你馁?不说一声‘麻烦你过情了’,还站在人家大门口上栓人,你这娘们也忒不会做人了,怪不得人家骂你不婷堂!”
老妇人骂起人来丝毫不逊色,句句带劲,声声带刺,直接戳到人心窝子里去了。
“我不婷堂,不会做人怎么着吧?又不是要仠着你?你这个奶奶不就是想着家里现如今好过点了,就能得尾子都打人了?要不是有你家的那个丫头,你两个老早就不知死哪里去了,又不是你的本事,你在这能个么东西?!”想想这句话说得有点不合适,说她家闺女有本事还指不定让这奶奶怎么高兴呢,于是立马改口道:
“甭忘了你家过去穷的时候,我家吃剩下的一点锅巴啰嗦都要捡着……怎么,这会儿给老点吃的,给不得啊?”
老妇人脸上红了红,但并不因此而示弱:“给不得给不得,给不得可都是你这张烂嘴说的,我可一个字都没讲!”
“你才烂嘴呢,你不只是烂嘴,还是……”
…………
甄肥肥不知道这场骂战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只知道打这之后连着好几天,吴婶宁愿绕几个大弯子都不愿从她家门前经过。刘奶奶也没到老马家唠过磕了,见到老妇人嗫嚅了两声什么都没说,撇撇头走了……
要不是发生了下面这件事,甄肥肥有理由相信,老妇人和吴婶的冷战还会持续很久……
话说某一天,吴婶再次因为这件事与刘奶奶大吵了一架。说都是因为刘奶奶一张嘴要吃才惹出这么多事,才让她被村子里的人指着后脑勺骂,一连几天吴婶都躺在床上懒得烧锅,一样事都不做拼着刘奶奶,刘奶奶最后忍不住闹着要上吊……
村里派人到上家唐码头去把信,刚叔听到后,吓得一把扔掉肩上的货,赤着脚就往家赶——
哪晓得小路不好走,一不留神就钻到坎子下面去了,坎子下面是人家种瓜的地,瓜农为着防野猪防人偷在旁边钉了很多的尖桩……
刚叔直摔而下,尖桩嵌进了腿里,声声哀叫响遍了山村小路,一场横祸就这样飞来了——
刚叔被人抬到家的时候已经人事不知了,血流如注,堵都堵不住。吴婶和刘奶奶两人一人抓着刚叔的一只手,吓得歇斯底里的大哭。村里男人帮着找大夫,奈何村里唯一的一个赵郎中上了京不在家,急得两个女人搂着大哭,声声不绝——(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肥肥热心伸援手【二更】
第八十二章肥肥热心伸援手
赵郎中不在,腿上伤得又重,村里的汉子们急得没法,最后干脆给两个妇道人家想了个点子,让他们连夜将人送到苏京去。要是晚了整出个好歹来,那条腿就废了,这个家也就算完了!
刘奶奶抹抹泪,昏花的老眼里满是茫然,愣愣地看着媳妇。吴芝容僵着身子站起,深深地望了一眼躺在木板床上人事不知的男人,毅然转身摸进小房,打开柜子,在里面悄悄摸了好久,才从小房里出来——
来到几个汉子面前,摊开双手,现出一吊擦得透亮的铜钱,边哭边说:“谷子大哥,福子兄弟,这是俺们家里所有的家当,都是刚子一分工一分工的做回来的。我和刚子到了这把年纪也没个娃,心想着存些钱到城里领个娃,好等我们老了给我们扶灵送终。可是现如今……
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