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到处都是。
甄肥肥只是缩紧了脑袋,黑溜溜的傻笑。
“哎哟,我的好闺女哎,你这是打袼褙,还是做戏法馁。厚了——抹厚了——”老妇人惊叫,从甄肥肥手中一下夺过刷子,又抢过小盆,将堆得高高的还没抹掉的糊小心地搬到盆里。搬不起来的,则仔仔细细地将它推平,化厚为薄。
垂首望着洒在地上的玉米糊,她沧老昏花的眼里泛着无尽的心疼,沉默的将盆里刚装起来的糊调匀,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甄肥肥突然很难受,她怎么忘了,对于他们粮食是多么宝贵的东西啊!平时吃饭的时候,洒了粒饭在桌上,老人也会让他们把饭捡起来放到嘴里。多余地锅汤,舍不得倒,舍不得喂猪,非要等到下餐留着吃。一点烧焦的锅巴,剥掉锅巴烟子,仍然咬得香,抵一小碗米饭——
有多少人家常常饥一顿饱一顿,连口饭都没得吃,她竟然在这糟蹋粮食,怪不得娘会这么心疼!这么生气!
调好了糊,老妇人又蹲下身,将地上的玉米糊一团团的捡了起来,回了屋。
甄肥肥局促不安地站在门板前,就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生怕父母会责骂的小孩子,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老妇人出来了,轻柔的拍了拍闺女的脑袋,又将甄肥肥散乱在前额的头发丝顺顺,笑着对甄肥肥说:“闺女,不是说要跟娘学做鞋吗?光傻站着哪行,去,把娘放在床头柜里的布拿来,娘今儿手把手的教你打袼褙……”
“好……好的……”甄肥肥听老妇人这么一说,心里欣喜舒服了不少。一路跑到房里,拿好柜子里的布,又跑着回来。
老妇人欣慰的一笑,她就知道她这个闺女很懂事,有些事有些道理,无需她讲,她也晓得。
习惯是慢慢养成的,浪费东西对于谁都不是一个好的习惯!
布取来后,老妇人挑出几块新一些的布,顺长平铺在门板表面上,不让接缝的地方重叠;然后,在布的上面,再抹一层相对厚一些的玉米糊;接着,把新一点的布,顺宽平铺一层。就这样铺一层布,抹一层玉米糊,直到有三四层的时候就可以停下来了。铺完所有的布后,别忘了在上面抹一层薄薄的玉米糊——
除了最上面一层和最下面一层用的布较新较结实之外,中间的可以用一些旧布小旧衣之类的,只要不是“麻花”布就能用。
等将一切都弄好后,甄肥肥和老妇人把门板抬到街檐上,对着太阳晒。照着这些天的天气,晒上个一两天袼褙就该干透了。
一天还没过完,袼褙四边向上就翘起了边,老妇人时不时地出去佝偻在门板边上,用手或者脸接触一下袼褙的中间位置。根据她的经验,判断袼褙是否干透了。
袼褙干透了,老妇人就小心翼翼地从一个角开始,用一只手拽着袼褙的角,慢慢往上拉,使袼褙均匀离开桌子面,保证袼褙不起皮,不出褶子。
没干的,就接着晒,直到袼褙完全干透为止。整张袼褙取下来后,袼褙就真正做好了,等着上鞋子罗——
有了袼褙,老妇人开始起早贪黑的做暖鞋了。只见她三不五时的伸出手指在我们的脚上量一番,然后用硬纸剪下鞋样,再把鞋样订在袼褙上,用剪刀照着袼褙的样子把它剪下。做鞋底的时候,把许多片相同的袼褙粘合起来,在其外围滚上一圈白布。
待粘合好的底子晾干后,老妇人就从小房里摸出一个盛着针线的小扁罗,准备纳鞋底了。
老妇人先在发髻上戳戳锥头,然后在厚厚的硬底上面韧韧地锥进去,再柔柔地拔出,之后,又把纫着麻线的细针顺着锥孔带过去,别在一边,接下去便是“嗤,嗤”的一通扯拽,拽到头时,还用锥把绕住线根儿使劲“扽”一下。
老妇人做这些的时候,动作轻柔,麻利。眨眼间,一堆堆,一排排整整齐齐,密密麻麻的针脚,便在老妇人的掌下滤出,活脱脱,如点点繁星。
一个冬天,一家老小脚上穿的鞋都是老妇人这样一针一针的锥出来的……(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想让阿旺倒插门?
第九十一章想让阿旺倒插门?
“哟,财妹子,今儿在家打鞋底呢——”
甄肥肥从鞋间抬起头,原来是下屋的珍姐!她的脸上扬着灿烂的笑,手中端着几个米粑。
“珍姐啊,快进来坐……这不是我娘眼睛不太好,纳久了鞋底眼睛总是流泪,我这在家也没事,帮着纳纳鞋底。”甄肥肥赶紧放下鞋子,到厨房里给阿珍倒了杯水。
“财妹子,昨儿晚上我和娘发了些米粑,发了不少,正好今着过来,想着给你们带些尝尝……”阿珍虽然在和甄肥肥说着话,眼睛却在屋子里瞟来瞟去,好像在找什么人。
“哦,这哪好意思要你过情,你留着和蔡婶吃吧……”
“家里还有呢,多着呢,这给毛毛和星星吃……对了,咋不见旺哥馁?”阿珍环顾了一下四周,随口问道。
“阿旺到田里采草去了……珍姐,你坐啊——”
“财妹子啊,我有话就直说了,要是阿旺回来麻烦你帮我说声,就说我家猪食棚破了,让他帮忙去翻翻。”
甄肥肥皱皱眉,这下屋的事儿什么时候也找上阿旺了?
“珍姐,这猪食棚多大的点儿事啊,叫谁翻不都行?阿旺每天要上工,歇的工夫都没,你看……”
“财妹子,你不晓得,我家猪食棚不仅破了,怕还是要榻的。我家男人死得早,留下我跟娘两个女人,有点事儿还不都得求别人。”阿珍说得有点伤感,自己过门还没两个月,男人就死了。婆家说她克夫。便把她给撵了回来。
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很多男人平日里经过她那儿还得假码的绕道走,生怕别人多嘴多舌的把他们扯到一起,传出点什么事。
也有几个男的长期到她那儿坐坐,她晓得这些人是想把她讲回去,可这些人不是上了年纪就是些到了年龄还讨不到女人的光棍,她哪看得上他们?
甄肥肥心里也有点同情,这么年轻就当了寡妇,还被婆家赶,被别人骂,的确蛮可怜的。不过这阿珍长得还是挺清秀的。别看人家说她什么克夫克夫的,想要娶她过门的还不少。
“珍姐,话是这么说,可我记得下屋的波子哥不就会翻屋嘛,通常人家有啥事不都找他?”
“嗨,你是不知道啊,这个小波啊帮人做事太糊了!你没听下屋人说,要是找这小波啊翻屋就是那啥‘天晴不包漏。雨天漏不包’,我哪敢找他啊?”
甄肥肥笑笑。
“那好吧,等阿旺回来我就对他说一声,让他有空就上你那儿走一趟。”这翻屋顶怕不是一会两会的事,弄得不好,得要上个大半天。
“嗳。好嘞,那麻烦财妹子了。旺哥要是哪天有空,你就对我吱个声,我也好准备两个菜。总不能让他在我家吃寡饭不是?”
送走了阿珍,老妇人从崔婶家回来了。甄肥肥谈闲中把这件事对老妇人讲了讲。
老妇人放下手中的活儿,脸色有点难看的回过头看着自家的闺女。
“闺女啊。这阿珍娘俩莫非有意要招阿旺,让他过去当上门女婿?”老妇人活了大半辈子,看过的人比甄肥肥吃的饭都多,别人心里打什么小九九不用说她也能猜出个七八来。
“不……不会吧……”甄肥肥心里没来由的一涩。
“娘看八成就是这样,你蔡婶那人我还不了解,整天张到这滴张到那滴,不就为了她家那个珍丫头的事。对了,我想起来了,听你林婶说你蔡婶前些天到她家串门,尽问阿旺的事来着,怕是她早有那个心思了——”
“讲老实话,阿旺这孩子也着实不错,憨厚老实,干活卖力,又会心疼人,难怪你蔡婶会将主意打到他身上。只不过珍丫头……哎!这个丫头命硬,阿旺要真是上了她那儿,没准……”老妇人一边忙着手中的活,一边神神叨叨的,与其说她是在跟甄肥肥说话,倒不如说她在自言自语。
“不过就算你答应,娘答应,怕是你爹也不干滴……他好不容易得了阿旺这么个好劳力好帮手,哪舍得就这样撒手让给别人家。财财啊,这事你先不要对阿旺说,要是人家没这个意思,反而还闹笑话……”
甄肥肥出奇的安静。
“嗨!你这丫头,今儿怎的话这么少?是不是听到别人看上了阿旺,心里着急了?”
甄肥肥心不在焉地锥着鞋底,听到老妇人的话心中一警,掩饰性的撇撇眼,有口无心的回着:“哦,那很好啊,阿旺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该娶门媳妇了。珍姐长得好,家里也还过得,阿旺到她家去比在咱家呆着天天累死累活的强——”
说着说着,甄肥肥嘴里的话就变了味,心里五味杂陈,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这孩子!你这是在怪娘和你爹欺负阿旺,天天要他干活啊!咱家对阿旺虽算不上顶好,可也没亏待他。供他吃供他喝又供他住,过年过节的也给他做衣服,就是做鞋子也没少他的。你去问问,阿旺要是到了别人家能不能做到这样?这说话可得凭良心,你摸着胸门口想想,阿旺打从到了咱家……”
“好了好了,算我说错了行不行。”甄肥肥有点烦躁的放下鞋底,回了房。
“这……这孩子!”老妇人无奈地摇摇头,闺女今着脾气咋这么燥!
中午,阿旺拿着锄头从田里回来了,到前面的小沟里洗了洗脚,就到锅门口帮着甄肥肥把火。
“你出去,我来烧——”甄肥肥冷着脸揪着阿旺的衣袖把他拉出了锅门口。
“啊啊——”阿旺摆摆手,呆在里面不动。
“算了,随你。”
“额——”阿旺连忙站起,局促不安的望着甄肥肥。
这是怎么了,早上他走到田里去的时候还好好的?
饭桌上,阿旺不时偷眼瞅着甄肥肥,小心翼翼地吃着饭不发出一点声音,唯恐又惹了甄肥肥。筷子也不敢伸出去了,埋着头吃着白米饭。
甄肥肥见此,忽然笑了笑。
屁大点的事,就摆着这样一张臭脸,倒是自己小气了!
一家老小齐齐扫向甄肥肥,不明白她好生生的为甚要笑。阿旺轻舒了口气,夹起甄肥肥面前的一块鸡蛋放进嘴里——
“阿旺,今儿阿珍过来了,让你有空的时候去帮下猪食棚,你看……?”
“啊啊——”阿旺赶紧点点头。人家请他帮忙,他向来是能帮则帮,尤其还是从甄肥肥嘴里说出,他又怎会拒绝?
甄肥肥脸上一僵,垂下头默默的吃饭。
…………
月夜。
昏黄的松油灯下,老妇人一针一线的纳着鞋底,不时抬头揉揉流泪酸疼的眼睛。甄肥肥弯着身子站在毛毛和星星的背后,手把手的教他们习字。
星星年纪还小,贪玩好动。软嫩的小身子在甄肥肥的怀里扭来扭去,小屁股一拱一拱的,来抗议娘亲的严苛。
“娘,星星睡觉觉,睡觉觉……”
“啪啪!”甄肥肥轻轻地拍了一下星星的小屁屁,宠溺的摸摸他的小脑袋。
“小星星,你可别把你老娘想得跟你那小笨瓜一样笨哦。是谁刚才趁着娘教你姐的时候,偷偷地打瞌睡,还留了一脸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