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楼近来屡屡被‘彼岸花’以重金挖走花魁娘子和小倌,客源在下降。”晴光屈膝恭敬禀报。
春光楼表面上是一座集清倌,红倌与小倌于一体的青楼,实则乃是藏鸦在京城的一个情报收集部门,属情报组的管事晴光管辖。
而彼岸花则是近年来兴起的另一家青楼,恰好地处春光楼对面。
“那是你该处理的事,报于我做什么?”风乔细抿了口茶,盯着跪在地上的雪颜俏丽女子质问。
晴光抬眼,水眸波光粼粼,颇有一番清倌没有的风情,红倌没有的干净。“小道消息……彼岸花是……晋平王手下的。”
“小道消息?”风乔重重放下茶杯,“你这管事专门打听没有确切来由的小道消息么?”
“属下明白了。”晴光起身,一个飞纵消失在屋内。
影卫一般的神秘,魂灵一般的飘忽,却偏偏有这样一个灿若春日阳光的名字。
晴光消失后,风乔起身在屋子里漫不经心踱着小步,虽说交予晴光处理,但她毕竟作为首领,这种大事也该好好琢磨琢磨。
琢磨着琢磨着……却琢磨出一股子不对味来。
彼岸花……这个名字,这一两年来,她听得不少。据说这种生长在地府忘川边上的花儿,如同鲜血一般的红,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生生世世错过,相爱相知却无法相守。
正如同她与叶泊。
这样的花儿,着实悲伤,却不知“彼岸花”的幕后主人怀了什么心思,给青楼取了这样悲伤的名字……
等等!花叶永不相见?
叶生花已空?
叶泊在小桥上“漫不经心”吟出的诗的最后一句,不正是“叶生花已空”?
难道说,他指的是“彼岸花”?
如若这样,那么这首诗便是时间、地点、人物、事件皆齐,绝非偶然。
叶泊邀她月升时分,在彼岸花相见?
为何……偏偏是那种地方?找她又有何事?
风乔抬手覆住了心口,摸着自己跳动不安的心。
她是否……该赴约?
没等她抉择出个所以然,晴光的再次出现替她选择了。
晴光道:“那彼岸花乃是公子叶泊所开!”她有意无意瞟了风乔一眼,又垂眼道:“那边仿佛知道我们要来,特意将我们的探子揪了出来,还让她们带话,说……”晴光顿了一下,脸皮微红迟疑地看着风乔。
风乔大约能猜到是些什么混话,也没意思让晴光继续说下去。
晴光请示:“那么……接下来我们该如何?”
“按兵不动。”风乔淡淡吩咐,心下却有了别的打算。
叶泊既明着暗着邀她,她便赴一赴约!
入夜后,华灯高升。
风乔换上一袭男装,踏进了彼岸花的大门。
迎面便是一团粉红扑来,夹着一股刺鼻的香粉,女子揉捏的声音响起:“哎哟,这位公子生得可真是俊俏,奴家这心啊……看了公子便扑扑跳个不停。”
饶是在春光楼见惯了这等场面,面对着不是自家楼里的姑娘,风乔心里头多少有些发毛,面上却神情自若一笑。
“红玉你又抢我的!”一碧衣女子挤开红衣女子,捏着手绢捂嘴惊呼:“这公子生得比奴家还好看……啊呸,瞧奴家这张破嘴,公子是英俊,怎能说好看呢……”
“走开走开,”一美妇拂开二女,往风乔跟前风情万种一站,眼珠子溜了溜,“公子这等客人,我彼岸花自然是备了最好的等着公子,你们这等庸脂俗粉也配?”
二女瘪瘪嘴,却不敢与美妇争辩。
风乔心头暗暗一转。自己暗中操纵春光楼多年,大约也知道这种风月场认钱不认人,她连银子都没亮,却得这看似老鸨的美妇如此礼遇,莫非……
是要卖了她做小倌?!
“公子请啊。”美妇一扭水腰,挽住她的手臂朝里头带,直直将她带到一僻静的房间前。
美妇眸子一挑,韵味十足:“有人知道公子会来,特意备好了美人。公子慢用。”
风乔一直警觉着,听到此言赶紧拉住欲退的美妇,不知如何套话,干脆道:“我要的是小倌。”
美妇捂嘴一笑:“瞧我这张嘴,平时‘美人美人’惯了,男女不分的。我当然知道你要的是男子……”说着,她红唇凑近风乔,低声道:“美娇娥难道还能叫姑娘么?”
风乔恍然大悟。这等风月场子的老鸨,又怎可能男女不分?只怕她刚踏进大门,便被人瞧穿了女儿身。
只是……这大门后,等着她的,又是什么?
袖箭一滑,紧握手心。
淫靡之音透过楼阁传来,隐隐约约不真切。更显得此处僻静。
“美人躺好了等你,再不进来人都要凉了。”叶泊调侃一般的声音从屋里头响起。
果然是他!
既然对方已出声,她自然也不好退却,一抬手推开房门,只见叶泊慵懒地靠在软榻上,一袭锦衣松垮,露出胸前白皙,勾着诱惑的气味,眸子微醺,似笑非笑看着她。
没有了平日里的痞气,也没有了认真时的锐气,亦没有势在必得的凛冽,此时的叶泊,慵懒中带着贵气,贵气中透着诱惑,她倒是鲜少见着。
叶泊并不惊讶她出现在此地,反倒调戏:“怎么?春光楼那些人还真如实禀告你,让你这个首领来伺候我宽衣解带?”
风乔眼角一抽,就知道他让探子们传的话是混话。面上却装作不知:“什么春光楼?什么首领?我只知你吟的那首打油诗邀我来此地,难道不是?”
“是了。”叶泊见她不承认,也不与她多做纠缠,起身坐到桌边朝她挥挥手示意她上前,“你来尝尝这茶。”
“你邀我来此地便是为了品茶?”风乔大方入座,质问。
“那倒不是。”叶泊双手奉上清茶一盏,抬眼问她:“几天后便是晋平王爷大婚之日,你可要去?”
“王爷大婚,太子殿下必去。既然殿下会去,我自然也会跟去。”
叶泊笑容微僵了一瞬,夸张地浮出失落:“就不能说是为了去看我而去的?”
风乔瞥了他一眼,用“你想太多了”的眼神。
“好吧……”叶泊摸摸鼻子,自讨没趣,心道又要与杜茶薇打堆了。
“就这两件事么?”风乔不自在地环顾屋子四周,期间一直紧紧捏着袖箭。
叶泊趁着她环顾四周的当儿,微微倾身凑近她,“第三件,我十分想念你……”
风乔一怔,回头望向他,却见面前叶泊脸放大,触不及防唇上又是一温。
叶泊亲完即退,仿佛怕她恼羞成怒,却一脸偷腥成功的愉悦。
风乔并未发作,长长舒了口气,又云淡风轻问道:“还有第四件么?”
叶泊不料她没有反应,“这难道是传说中的……‘人生就像被强吻,与其反抗不如……’”
“不如最后算总账!”风乔咬牙切齿,气势一盛,“真当不负责就可以乱来么?”
叶泊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我说了,要是你让我负责,我绝对倒贴。”
“我有婚约在身。”风乔再次声明。
“有婚约在身还来此地见我?嗯?”叶泊从鼻子里轻轻“嗯”了声,像是质问,又像是调戏。“说起来,我倒想起我家老头子几个时辰前跟我支了个馊得发臭的招,说要娶这有婚约的女子,方法不是没有的。”他高深莫测道。
风乔敛眸看向他,等他下文。
却见一脸认真的叶泊脸忽的一扬,耍痞:“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嘿嘿。”
“……”风乔一脸无语看着他。
叶泊好似逗了她心满意足,将头侧向另一侧时,神情忽的落寞无奈。
这唯一的办法,代价太大,他绝不会冒着失去她的危险一试。
就算再死一次,再次无法相守,他也宁愿当这彼岸花的叶,护这一朵红颜盛开。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猜猜,叶家老狐狸出的馊得发臭的方法是什么?叶二少宁愿不跟风乔在一起也不用的说。
☆、(十八)反将一军
“那么……如果没事的话。我先告辞了。”风乔深知此地不宜久留,不欲与他多耗时间,转身便走。
“小乔……”叶泊挽留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不同于往常的凝重,“我的确有很重要的事想告诉你。”
风乔止步,没有回头,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叶泊深吸了口气,抬眼盯着她的背影,一字一句道:“其实我是……”重生的真相就待吐露,外面忽然一阵喧哗。
紧接着,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公子,公子你现在方便么?”叫喊的,正是将风乔领至此的美妇。
叶泊被人插话,不耐烦揉了揉头发,朝外间吼道:“有屁就放!你管我方便不方便。”
美妇显然以为自己打断自家公子的好事,言语间颇有几分小心翼翼:“公、公子……官兵来了,说是奉了太子殿下的手谕,要……要来查我们。”
风乔闭眼,能深刻感受到背后投来炽热的探寻目光。
没错,是她。
在听闻了彼岸花的幕后主人乃是叶泊之后,她立即命晴光将此事禀明太子百里镜息,并请求彻查。
而她会出现在此,也是想借叶泊的“邀请”,亲眼确认这一事实。
从方才老鸨模样的美妇对叶泊的态度来看,叶泊在这间彼岸花的地位暴露无遗。
今夜之行,收获匪浅。
叶泊盯着她的后背,话语却对着外面问道:“他们凭什么来查?让他们交出指出我们干了什么不合法的勾当的证据。没有的话就统统给我夹着尾巴滚蛋!”
“可……”美妇为难,“真把这群人给得罪了,三天两头来闹场子咱也头疼啊。”
“得罪?”叶泊冷哼了声,“我会怕得罪?别说是这群虾米,就是他太子百里镜息,我若想抢他女人也是照抢,还会顾及其他?”
“是是……”美妇连连应道,“我去处理,公子请……继续!”语罢赶紧撤退。
刻意忽略他那句想抢百里镜息的女人的说辞,风乔清清嗓,重复了美妇的后半句话:“公子请……继续!”继续说完那件他所谓的重要的事。
“继续什么?”被人一打断,叶泊也没了再继续说下去的心情和觉悟,负手踱到风乔跟前,笑眯眯看着她:“这故事长着呢,不如姑娘留下来香汤沐浴,跟我盖棉被秉烛夜谈?”
“然后再让官兵捉个奸,顺便将叶家拖下水?”风乔风凉地接话。
“如果这‘奸情’当真是落实了,”叶泊坏笑,“那么拖叶家陪葬也值了。”
风乔淡淡望向嬉皮笑脸的他,算准了他只是说着好玩的,于是反将一军:“好啊,既然叶家都来给我陪葬了,我留下来又有何妨?”说着,径直走到绣床边,干净利落坐下。
叶泊错愕,没料到她反其道而行,竟真的要留下,一时倒有些手足无措。
外头,官兵前来搜房的声音响起。
风乔端坐,一脸“我等着叶家陪葬”的眼神看着他。
他们二人都清楚,若准太子妃被撞破与别的男人有染,帝王家为了保住颜面,少不得赐下一死。
风乔赌他不敢留她。
叶泊拿她无法,凑上去躬身捞起她,纵身跃上房梁,将她放在上面,唇角蹭过她的耳垂,耳语:“乖乖待在上面。叶家陪葬是很有趣,但当务之急我却还不想你死。”
待到他跳下去,倒头躺在床上,那头正好推开门,迎面就是一声吆喝:“查房!报上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