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他跳下去,倒头躺在床上,那头正好推开门,迎面就是一声吆喝:“查房!报上姓名。”
叶泊好似将醒未醒,在腰间摸了半天摸出块牌子,背着身子朝那头晃了晃。
随即便听领头的官兵气焰一低,赔罪:“失礼,不知是叶家二公子在此……”
“你现在知道了,”叶泊睡意迷蒙地嚷嚷,“可以滚了。”
官兵退了两步,又一咬牙问道:“敢问叶公子为何在此处?”
“箫声琴声淫/靡声,声声悦耳。”叶泊掏了掏耳朵,一直慵懒的语调忽的一绷:“国事家事我私事,与你何干?”
“是……是。”官兵连忙退了出去,小心翼翼替他关好门。
一直听闻这位主性格乖张,行事放荡不羁,今日总算见着了,他一介小角色,这种人物绝不要轻易交恶。
官兵走了老远,叶泊才悠悠开口,“风大小姐需要我亲自抱下来么?”
没有回应。
叶泊起身,仰着头望向房梁,哪里还有风乔的人影?
即使他不护她,她也一样能脱身。
兴许,她赌的便是他叶泊会不会有所作为吧?
***
几日后,四月十五,宜嫁娶。
晋平王府张灯结彩,红艳艳的一片喜色。
作为嘉喻侯的掌上明珠,林花迟的嫁妆不可谓不丰厚;作为晋平王的王妃,林花迟的嫁衣不可谓不华丽;作为当今唯一一个王爷的成亲大典,婚礼现场不可谓不盛大。
风乔静静立于太子百里镜息身边,看着丰神俊朗的晋平王摈弃了“千里姻缘一线牵”的红线,直接用手托着林花迟的手,一步一步朝殿堂走去。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段姻缘,到此刻便是它燃烧得最红火的一瞬。此去经年,慢慢冷却,直至心灰意冷。
她同情林花迟,却无法在此时站出来阻止一切。
百里镜息察觉到她盯着一对新人出神,目中流溢过复杂的情绪,不由得浅笑低声道:“花样年华的女子,便该如此。轰轰烈烈爱上一人,然后为他披上嫁衣,挽起青丝,相夫教子。”
风乔闭眼摇摇头:“殿下养我育我,教我甚多。可这话……却不该跟我说的。”说多了,徒惹烦恼罢了。
“小风乔,于公,事关大局,我无法阻止你嫁给我的事实。”百里镜息平视着前方,神色波澜不惊,“于私,我希望你幸福安康。我无法许给你少女情怀,或许任你心无芥蒂爱一场,才算公平。”
自己的未婚夫婿如此的大度,风乔若有所思望向他,忽然问道:“殿下,是否有心爱的女子?”
“有的啊。”回答十分坦然。
“没有跟她在一起,是因为……我么?”
百里镜息“哈哈”一笑,看向远方,目光有几分悠远:“她在另一个世界。”
“乔……矢言了。”
“无妨,”百里镜息抬手盖在她头顶上,一如她幼时一般,摸了摸她柔顺的长发,“我迟早会去那个世界找她。”
“请殿下不要说这样不吉利的话!”风乔正色道。
“说起来,我若死去,对于小风乔来说,反而是解脱了呢。”百里镜息调侃,“毕竟从你十岁起,便被我锁住了后半辈子,一言一行皆须遵循太子妃的风仪,着实辛苦你了。”
风乔语塞,半晌才学着他方才的句式道:“于公……殿下若死,大晏必乱,危及百姓。我风家也会不保。于私……”于私,在他说出这话后的一瞬间,她的确下意识地觉得解脱。
“于私?”百里镜息等着她下文。
“于私,乔感念殿下恩情,绝不希望殿下死去。”
百里镜息低叹了声,感慨:“你与任凭同在我手下做事多年,出谋划策,出生入死,论冷静与理智,旁人难出一二。你们这般,让我这个没事异想天开的领导情何以堪?”
“殿下只需心无旁骛地走下去便……好。”风乔无意识地瞟到宾客中的一个角落,呼吸忽的一窒,连带着话语也拖了一拍。
那头,一袭粉衣的女子笑靥如花,挽着叶泊的手与他谈笑风生。
仔细一瞧,正好是那日桃花树下,与他携手的女子。
心,不知怎的,便凉了半截。连带着目中一片刺痛,不忍再看。
是了,终究不是她的,也会是别人。
若想不重复前世的悲剧,这或许是最好的方式。
身侧百里镜息注意到她的反常,顺着她呆呆停了一瞬的目光望去,眼中忽的了然。
转来转去,还是他……
姻缘难断啊。
杀不了,便成全吧。
“小风乔。”百里镜息倏地开口,吩咐道:“藏鸦密造的新船正泊在焓郡的一个小港口,你替我跑一趟,下令将船驶去淇州。”
“得令。”
“给你一个月。”百里镜息顿了顿,意味深长看向叶泊,恰好他也看了过来,两人目光短短交错,一个儇佻无状,一个淡然无谓,明明是敌对的双方,却没瞅出副深仇大恨的模样。百里镜息眯眼一笑,眼下泪痣顿时显得温和多情,看着叶泊话头却不知对着谁:“你好好把握。”
作者有话要说:太纸表示:绿帽子神马的,我乐意……殿下是穿越男,用词难免比较现代……思想难免比较开放。。
☆、(十九)婚宴之间(补全)
那头,与其说杜茶薇挽着叶泊,不如说她当成救命草一般熊抱住这只手臂,战战兢兢接受着周遭频频投来的质疑目光。
叶泊冷撇了她一眼,“这点胆力都没有,还敢答应我娘跟我搭伴秀亲密?”
杜茶薇故作镇定理了理胸前发辫,实则瞟着周围来参加王爷婚礼之人,喃喃:“恐怕不出一天,你公子叶泊结新欢的消息会传满京城吧?”
“我又没旧爱,何来新欢一说?”叶泊眼神无意识地飘荡着,寻找着那个身影。
“喂!重点不对!”杜茶薇腾出一只手扶额,痛苦状:“抢了风靡全京城的公子叶泊,我一定会被全城的未嫁少女们扎小人的!怎么就摊上这种差事了?!”末了又鄙夷地看了一眼叶泊的侧脸:“那些个小姑娘们怎么就如此的有眼无珠,珠联璧合,合家团圆地会看上你呢?”
“你用成语的时候能不能别连着用?”叶泊实在是受不了她成语一把扔的习惯。
杜茶薇显然对他的抱怨已麻木,自顾自接着道:“都说浪子薄情,人从花中过,片叶不沾身。少女们却总幻想着自己能够是能够绑住此人的命中注定,哪里知道被绑住的是自己而已。你这样玩世不恭的人,就该让姑娘们避而远之,免得被你荼毒,白白浪费了自己的年华和一腔热血。”
“说得在理,除了有一点,”叶泊伸出一根手指头,“人从花中过,片叶不沾身。人从风中过,却不免沾一身纤尘,落入尘埃。该被绊住的时候,绝不会含糊。”话语间,目光悠扬定在不远处的一个背影上,久久没有挪开。
杜茶薇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没来由地一个寒颤,倏地躲到他身后。“掩护一下。”
“你这是做什么?”叶泊颦眉,不满她蹭到自己除手臂之外的身体部位。
“其实被谁扎小人都无所谓,我就不想她对我误会……”杜茶薇低着头喃喃,“最讨厌的,就是话本里面从中作梗拆散鸳鸯的坏女人,我才不要当呢!”说着又抬手拍了拍任凭的肩:“我就不在你身边了,一会儿你走的时候叫我一声就好,我自己去找东西吃。你见缝插针找她谈谈吧。请一定一定要跟她撇清楚我俩的关系!啊不对,我俩没关系!”她再三强调,生怕风乔误会。
一溜烟从叶泊身边离开,杜茶薇钻进人群里头,少了叶泊在身边,反而自由自在,只当自己是宾客中普通的一员,缩着脖子减小自己的存在感。
哪知……在存心找茬的人眼里,她的存在闪闪发光。
于是,当她喝着茶研究着这茶究竟是何家出产时,一声冷嘲热讽从背后响起:“哟,这不是跟着叶二公子一起的姑娘么?”
来了来了,扎小人的第一波。
杜茶薇梗着脖子继续研究茶叶,却听又一娇媚女子的声音响起,像是附和方才说话的女子一般:“杨姐姐,你瞧她的装束,只怕是叶公子随便在街上拉的女子,拉到身边应付了事的吧?”
杜茶薇眼角抽了抽,不得不说此女真相了。
女子甲似恍然大悟:“这倒的确是叶公子做得出来的事。”
杜茶薇背着身听得津津有味,全然不顾自己乃是话题的中心,只道她们倒是了解叶泊。
娇媚女子轻哼:“可不是,若公子当真尽心,又怎会让她穿这等粗制布料的衣衫出来丢人现眼?”
粗制?杜茶薇看了看自己一身锦衣,布料是长姐亲自挑选,那一针一线皆饱含了母亲心血,居然被人说是丢人现眼?
她正待发作,却听一清冷淡雅的声音响起:“比起你一袭血红衣衫喧宾夺主,她的衣衫得体大方,还轮不上你来指手画脚。”
这声音而生得很,杜茶薇好奇地转过头去看何人救自己于水火之中,这一望,大惊失措。
只见风乔冷着丽颜站,眉眼间凝着一股魄力,微扬的下巴以睥睨的姿态在二女身后。
二女自然知道来者乃是宰相之女,未来的太子妃,她们得罪不起,赶紧恭敬行礼,假意寒暄。
风乔抬手打住二女闹腾,凝目瞪着那红衫女子,厉声道:“你这一身的红,到底是想抢谁的目光,又想抢谁的风头?”
“我……”红衫女子出口即是一嗓子娇媚,支支吾吾。
“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你爹。今天出了这岔子,你可以回去告知你爹高孝,等着没事鸡蛋里头挑骨头的御史台的人找麻烦吧。”风乔言尽于此,懒得与她多说,随即转向另外一女子,道:“叶公子会做怎样的事不是你等可以猜测。同样,他相中的人也不是你们可以欺负得去的。今日不是我为她出头,便是叶公子亲自为她出头。若你真的了解公子叶泊,这样惹他生厌的事便不该去做。”
杨家小姐连连赔罪,没叨唠几句便拉着高小姐匆匆离去。
二女前脚刚走,杜茶薇连忙上前扯住风乔的袖子申辩:“我不是他相中过的人,真的!”
“那又如何?”风乔眉眼一弯,溢出几分笑意,消融了她方才一身的冷冽。
杜茶薇摸摸鼻子,面前的女子容貌太盛,让她不由自主垂下目光不敢直视,“也就是说,今日这烂桃花,本该是你的……只是我为你挡去了。于是我就不用给你道谢……谢你救了我。”饶是如今面前的风乔似水温柔,她也不得不承认,在她替她消灾时,有那么一瞬间,她当真以为风乔是那冷冽的侠客,出手干净利落,魄力十足。
听这女子口口声声撇着她与叶泊的关系,又暗示她知道叶泊与她风乔的□,风乔一时不知她到底知道她与叶泊多少事,也不好与她多言,转身离开叮嘱道:“公子叶泊是棵结实的大树,你应该好好抱紧他。否则像今天这样的,你所谓的烂桃花,还会层出不穷地来找你的麻烦。”
“哦。”杜茶薇吐吐舌头,抬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几番踌躇下,忽然出声问道:“你是准太子妃风乔么?”能有这样的容貌,又让方才二女礼遇的,除了风乔,她不做她想。
“是。”风乔头也不回答。
“你……”——还能跟他在一起么?
杜茶薇生生止住了后面的问话,知道自己问了也是白问,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