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将军对官府这般了解,又有这样的战略眼光,得你一人,真是凌统领的幸运。”天雷忍不住赞叹一声。
“过奖了,过奖了,您这话寂之无论如何承受不起。”印寂之得天雷如此称赞,心中甚是高兴,脸上却现出惶恐不安的神色。
“大哥,我还未跟你细说曲老兄之事,他也难得的人材啊。”狂风唯恐冷落了与他并肩战斗,生死与共的曲端,连忙借着天雷的话缝,夸奖道。
“曲某山野鄙夫,当不得如此称赞。”哪知曲端并不领情,冷冷地挡了回来。
“以后我们大家同心协力辅佐凌统领,只要有能力,他绝不会亏待任何人。”天雷郑重说道,“不过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先要考虑考虑如何送送权纪成总兵,我们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轻轻松松地绕过昭宁,返回昌州吧?”
“他要走就走吧。我们力量有限,真要出了什么意外,别弄得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我们只要保住昭宁就是胜利,何必再横生枝节。”狂风连忙劝阻。
“兄弟此言差矣,这位权总兵既然打仗还有两下子,而且个性十足,这次他在昭宁吃了瘪,如何能够甘心,这面子他一定想找回去。如此一来,只要这个人还在昌州一天,便会对我们形成威胁,这次我们若是能给他一个实实在在的教训,以后他和我们对阵时,他心理上的阴影就会起作用,岂非要好对付很多。”天雷眼中闪现幽幽的光芒,思虑得很是深远。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只要我们胆大心细,能准确判断出官军的行程,将粮草毁掉,到时看权纪成靠什么带着这一万多人返回昌州。”印寂之言语冷冷,显然心中对权纪成是恨之入骨。
“昭宁到昌州大约需要二十天左右的时间,期间要经过两个县,他完全可以筹到到昌州的粮草嘛。”狂风有些不以为然。
“狂风将军您这样说,是不了解这两个县的真实情况,”印寂之婉转说道,“这两县的地理环境与昭宁西部五县几乎没有差别,要说有什么不同,便是多了许了官员,吸血鬼多出了许多。加之没有什么资源,总体来说,比之昭宁西部的几个县还颇有不如,现在又是青黄不接之时,当地的百姓连自己都养活不起,拿什么供应一万多大军的粮草。权纪成要想活命,只有作匪,拿两县的官员及富户开刀,这样一来,他还敢回昌州吗?”印寂之说到后来,几乎已是咬牙切齿,丝丝寒意从他的嘴中向外发散。
在场的三个人不禁都心头一凛。印寂之对权纪成这般愤恨,不知远在城外的权纪成是不是会感到心中发冷,浑身打颤?
“依印将军对权纪成的了解,他要退兵,会选在什么时候?”狂风热切地问道。
“经过几天的苦战,士兵们都已疲惫不堪。我想,今晚他会将昭宁城再次围起来,明后两天展开对昭宁城的猛烈进攻,能攻下当然最好,若是不能,后天或者再等一两天,估计他就要偷偷溜走了。”印寂之初来乍到,话中分明有所保留,未敢把话说满。
“只要我们派人严密监视官军的动静,这么多人,谅他们不可能无声无息地离开。”狂风沉声说道。
“等你发现他们要走了,黄花菜都凉了。”曲端在旁冷冷说道。
“不错!确实如此。”天雷随声附和。
狂风闻听二人之言,老脸一红,颇为尴尬,他自嘲道:“狂风虑事不周,让大家见笑了。”
“你们讨论了半天,全建立在那个权纪成要退兵的基础之上,完全是一厢情愿。我想提个醒,你们首先要考虑的是怎样把昭宁城守住,其次才能论及到其它,昭宁城要是守不住”曲端的话就此打住,但余下之意,在场的三人哪一个又听不出来。
看着曲端那张黑黑的死板板的脸,三人大眼瞪小眼,都感到有些无所适从。狂风若不是曾见到他报打不平,又与他并肩作战过,真怀疑此曲端非彼曲端,他不明白曲端怎么转眼间象换了个人似的。
“曲老兄提醒得甚是,不过对能预见到的情况进行讨论也是极为重要的。来!曲老兄,你和我一起到各家各户转转,看看我们能否帮上什么忙?”狂风一拉曲端的胳膊,往城下走。
曲端一挣,甩开了狂风的胳膊,略一迟疑,迈着大步跟狂风去了。
狂风故意稍稍走在后面,趁曲端不注意,极快地转过身,冲天雷、印寂之抱拳一揖,一脸歉意,然后又赶紧转过去,紧紧跟着曲端去了。
“这位黑脸大汉好大的脾气,我看跟权纪成有得一拼。”印寂之摇摇头,喃喃道。
“那就好啊!特殊情况下,脾气可是与本事成正比的,但愿这个曲端就是如此。”天雷大发感慨。
“天雷将军,退兵之事,你怎么看?”有了曲端方才的言论,印寂之心中打起了鼓,想求证一下天雷的看法有无变化。
“我当然认为寂之的话很有道理。不过寂之曾说权纪成很会用兵,既然如此,权纪成当然会想到辎重粮草对他的重要性,我想他极为可能会让辎重粮草与他的大部队一起行动,这样一来,我们再想打主意,可就不太容易了。”天雷说的虽然委婉,却分明还是有所动摇。
“天雷将军如信得过寂之,不如就把这件事情交给寂之办吧。”印寂之说得很是平和,但脸上的从容自信却是隐隐流露出来,显然他心中已是有了计较。
“好吧!我当然信得过寂之,不过我们还是应该把昭宁城的稳固放在首要地位,只要我们能抵挡住权纪成两天的狂攻,剩下的事,我就全权交给寂之了。”
“能得天雷将军如此信任,寂之敢不全力以赴。”印寂之一颗心放在了肚里,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寂之如何得罪了权纪成的?因为情况紧急,我一直没来得及问,等有时间,你一定要说给我听听。”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等打完这一仗,寂之定当一五一十相告。”
第九章机锋
攻城之战进行的异常猛烈,权纪成把一切能调动起来的力量全用上了,士兵们前仆后继,就象波浪一般,一波退,一波跟着涌上,竟似没有止歇,哪里能看出一丝一毫的疲惫、士气低落之相?抛石机、强弩将石块、长箭向城上倾泄,城上与城下的空间中布满了凌空飞舞的大石,发出厉啸的长箭。压阵官兵的后面,战鼓声、号角声高亢激昂,震人心魄,一波方落,而一波又起。
天雷将正规军队分成小组,编入到守城民众之间,协调帮助他们掌握好反击的时机,提醒他们注意躲避随时可能发生的危险。他把近万人分成两批,一个时辰一换,以维持活力,提高打击能力。狂风指挥人将抛石机、强弓、巨型火弩一字摆开,居高凌下,专门针对官军的远程武器开火,有了能熟练使用远程利器的人手,他要好好出一口心中憋了很久的恶气。
巨大的石块带着强劲的呼啸向官军后方飞去,烧得红红的不断噼吧作响的火箭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红色的轨迹,配合着石块射向同一目标。抛石机因为装石消耗时间,需要一定的间隔,但火箭一拨结束,下一批立即发射,几乎没有停顿,对官军的远程武器形成了有效的压制,有力地减轻守城人员的压力。
尽管抛石机、强弩有大盾牌在前面形了有效的保护网,然而在面对从空中落下的巨石却也无济于事,对燃起的大火更是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个抛石机在巨石的轰然落地,尘土飞扬中,化作废料;在烈火中化为灰烬。
移动,只有不断地移动,不断地闪避,然后按照方位,瞄准城上远程武器的位置,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是速度的较量,是力量的较量,更是应变时机的较量。
眼看着一架架云梯上的官兵要爬上城墙,带着暗红色泽犹在冒着轻烟的油,如瓢泼大雨般往下倾泄,火箭随后带着炫目的红光,仿佛死亡的使者紧跟着一枝枝落下。只一闪,火舌忽的一闪,已是化作了火龙,片刻之间,城墙下面已变成一巨大的火场,火苗窜起足足有丈许高。明亮的红星四处飞溅,大股大股的浓烟直冲天际。火舌不断地翻腾跳跃,恣意挥卷,城上的人都能感到那种惊人热度。不时有人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呼,更有无数个跳动的火球向外冲去,然而未跑多远,便轰然倒地,在地上翻滚,渐渐越滚越慢,待惨呼声止,除了火燃烧时发出的兹兹声响,已没了半点声息,再也不能移动分毫——大火将它势力范围内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化作了灰烬。
太阳似乎不堪眼前的景象,将脸藏到了云层的后面,逐渐减弱的火势反而更显恣虐。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气味开始在空中弥漫,许多人脸色惨白,弯下腰,干呕。
号角声在此时忽然沉寂,鼓声响起,官兵开始了后撤。
战场上丢下了横七竖八的尸体,各种武器遍地都是,黑红的血将城下的土地染成了黑褐色。
当战鼓声再一次响起时,殷红的鲜血将再次飘洒,喊杀声、惨叫声、咒骂声将再次在城下城上交相激荡。
繁星满天,点点星光闪烁,在星星的掩护下,黑黝黝的苍穹仿佛深不可测的巨兽,正自张开大口,准备对猎户择机而噬。
印寂之静静地伏在冰凉的山石上,两眼迷茫,似乎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檀济元,如师如父如兄般亲切的脸庞在他的脑海中越发清晰,他那双深藏着太多情感的眼眸仿佛在向他诉说着什么。往事象潮水一般从他的心头流过,一幅幅场景从他记忆的深处被激活。
继母那张狰狞的脸一闪而逝,然后闪现的是跟着义父檀济元练功的情景,后来父亲去世,他跟着义父檀济元踽踽走在离家的路上。病倒的那一幕尤其深刻,当看到义父檀济元伏身眼前,眼中那爱怜的神情时,那时他多想扑到他的怀里,喊一声父亲哪。再后来,参了军,跟着义父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凭着一颗赤热的心,上下关系和睦,十多年间,没有背景的义父竟奇迹般地升迁到了总兵的位置,自己也随之水涨船高,成了一名千夫长。谁想只是因为替手下人说了一句公道话,义父就被贬到了昭宁,成了权纪成的副手。一夜之间,从天上跌到地下,那该是多沉重地打击呀!好在自己也跟着来了,可以成为他排遣心事的对象,不然他重病之下,极有可能熬不过那段漫长的艰难的失意岁月。此时追想,却也觉得可悲,单凭一老一少两个人,仅凭一腔热血就想改变根子已烂的军队,岂不可笑。然而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尽管这光芒常常会被锈迹斑驳的根深蒂固的东西遮掩住。待义父病好,心病减轻,他又是生龙活虎的一个人了。体谅下情,爱惜手下,待人真诚热情,清廉公正,在昭宁驻军中的威望越来越高,锋芒所向,权纪成几乎成了配角,祸根从那时起开始植下。
那天昌州来人,还带来了五千军队,说是要进攻昭宁西部的叛军。进剿区区三千叛军,从昭宁派兵就行了,何必还大老远从昌州调来五千军队,义父想不明白,忍不住说了几句,并谢绝了带兵前去的任务。可谁知那个从昌州来的总兵是个饭桶,数倍于人的兵力,竟然差点全军覆没。等他如丧家之犬狼狈地逃回昭宁,与权纪成沆瀣一气,使用了移花接木的嫁祸之计,竟然把战败的罪责安在了与这件事毫无关系的义父身上。无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