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来自昌州西川府,是一名煤商。”
在异国能见到自己的同胞,不论他是何等样人,有什么样的目的,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煤商?”凌云飞大感意外,“这里距离西川府路途遥遥,交通不便,先生如何能将煤运回去呢?”
“此地距离昌州路途遥遥,若是用马驮,车运,赚的钱支付运费都远远不足,明显是亏本的生意,天下的商人没有一个会做这样的事。”刘三车将目光投注在凌云飞的脸上,“我来这里是为了考察开矿事宜,顺便看看能不能用船将煤运回国内。”
“用船?”凌云飞听了来人的话,大为惊讶。没错,根河镇正是座落在根河岸边。但就凌云飞所知,根河流经北卑、自东狄入海,根本与睿丽王朝毫不沾边,要想用船将煤运回国内,就如水中月,镜中花,半分的可能性都没有。然而来人无论从哪方面看,都绝不象是疯子,更不似空口扯大话之辈,他说这话到底何意?
刘三车似乎看出凌云飞的疑问,微微一笑,很随意说道:“根河与国内最近的河流相距有百里左右,若能将两河联起来,这里的煤便能源源不断地运回国内了。”
凌云飞瞪大了眼睛。若说他想打出一片天下来有些异想天开,那么刘三车这等匪夷所思的构想足以让他瞠乎其后,太也茺诞离奇。单不论开凿运河工程所费人力物力之大,只要想一想这条河流全在别国境内,人家一句话,便可让你的一切努力付之流水——分明是得不偿失之举,风险太大。
“这世上的事只要你敢想,就不怕做不成。”
“虽然在下承认先生说的有一定道理,但你的想法还是太惊人了,太冒险了。”
“商人重在求得最大利益。这根河镇方圆数百里的地下全是优质煤,价格比国内低了一倍不止。若这条运河修好,不但可以给我创造出巨大的利润,也可为西戎国带来滚滚的财源,对双方都有极大的好处。若我能说动西戎国掌握实权的大人物,这事成功的机率还是很大的。”
“先生将这样的商业机密泄露给在下,难道不怕我抢了你的饭碗?”
“不瞒公子说,在下来西戎国已快一年了。为了这事,我不知找了多少西戎国的大人物,费了多少唇舌,但他们没有一人对我的计划感兴趣。国家政局不稳,官员只想着如何保住自己的权力,哪有心情理会别的。”
“事既不成,你还在这儿干耗,看来是”钱“心不死呀?”凌云飞对刘三车不屈不挠的做事态度甚是佩服,开了他一句玩笑。
“本来我明天就要离开了。西戎国战事将起,我可不想为了钱把命赔在这里。谁知雨后出来散心,远远看到了你们两位高人的身影,在下一时好奇心起,打扰公子了。”
“无妨!”凌云飞顺口说出,随即心中又有些后悔。他们方才说的话,被西戎人听到还好说,可这人明明是睿丽王朝小有头脸的人物,若他回去,万一这些话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麻烦可是不小,自己怎能故作大方呢。
“公子是在担心在下听到了一些不该听的话,影响到你们的安全吧。”刘三车就象凌云飞肚里的蛔虫,准确说出了凌云飞最担心之事。
“不错,在下心中正是有此担心,不知先生何以教我?”既然你自己说了出来,那就用不着客气。
刘三车微微一笑,淡淡道:“方才在下若是不出声,偷偷溜走,料想公子不会知晓。但在下并未这样做,公子你想过这其中的缘故吗?”
凌云飞摇摇头,“在下不是先生肚里的蛔虫,如何知晓先生的用意?”
“首先在下是个商人,商人的本性只重利益,对政治是不参与的,但又不得不关心,因为毕竟要在政客的眼皮底下讨生活吗。在下听闻公子所言,字字珠玑,对时局形势的看法入骨三分,分明是了不起的人物,自是不想放过这个机缘。所以甘冒危险,现身与公子一见,先结个善缘。”
看表情,听语气,似乎这位刘三车说的不是假话,凌云飞微微点了一点头,有些犹豫不定。
“在下这番说辞,料想公子难以释怀,但事实确是如此。公子若是不信,尽可将在下除去,刘三车绝无怨言。”
话说到这个份上,凌云飞却也不便做出过火这事。仔细一想,他方才并未明确说出要谋反吗,疑神疑鬼,可是做事的大忌。再说刘三车知情知趣,体察人心,又只字不问他凌云飞的姓名,分明是要向凌云飞表明他没有丝毫的恶意的意思。
“先生言重了,在下绝无此意。”
刘三车微微点头,“在下明日就要离开此地了,以后若有机缘再会,还请公子不要忘了刘三车这个人。”
“那是自然。”
“既然如此,就不打扰公子了,就此告辞。”刘三车眼中闪过一抹喜悦,抱拳一礼。
“公子若有机会到西川,要寻在下,在西川府随便找人一问便知。”刘三车走到门口,回头嘱托一句,将凌云飞推回屋内,转身而去。
“商人?自己也是商人,怎么就没有这付做派呢?也许刘三车才是一名真正的商人。”凌云飞自嘲一笑,也不知这般轻易放过此人,是福还是祸?
“西川府随便找人一问便知。这刘家必是西川有名的大户无疑。”
凌云飞推辞不得,只好与孤宴衡一起潜回了昌吉拉。
事情与他所料一模一样——等他们赶到时,别伊全家的脑袋已经全部挂在了城墙之上,当然因为古曼丹丽被他托付在一户牧民家里,得已幸免于难。
找人一打听,才知昨晚在素阿被刺后不久,别伊全家就已遭了毒手。看来帖木扎的手下智囊,早已将一切事情看得清清楚楚,安排得妥妥当当,根本不给别伊这个替罪羊半点机会。
为别伊报仇,凌云飞是不会做的。政治斗争,你死我活,杀几个替罪羊又算什么,仇从何来?
从另一方面来说,别伊一死,古曼丹丽在西戎国再无牵挂,凌云飞这次西戎之行终可告一段落。虽然得失尽在一念之间,但幸运仿佛总在若有若无的伴随着他,他内心深处的自得之感自是越来越强,一旦这种自信成长为一颗参天大树,无形无迹的原动力将推动他无畏地迎接各种挑战。患得患失的犹疑终于从此时起慢慢从他的身上脱落。
东狄、北卑同时大兵压境,睿丽王朝面临成立二百多年来最为严峻的形势。
内患未定,外患复至。
纯宗皇帝面临他登上帝位来,最痛苦最艰难的抉择——攮外?攮内?若两者都不可行,那又如何?
燕骥遥、凌治方坚决不同意割让领土救和,自是在纯宗皇帝的意料之中——他们关心的是史笔的清誉,史策上的美名,哪里是真心为了他这个皇帝。只有南宫峻的话让皇帝稍稍感到了一丝安慰,毕竟他的出发点全是以皇帝的利益为核心的。
招降张立朝是很好的一招棋吗。既可在李天涯的前进道路上多竖一道关口,也可给李天涯那个冥顽不灵的小子立个榜样——只要你降了朝庭,朝庭绝对不会亏待你。
跟北卑、东狄的谈判可以慢慢拖吗?拉拢一边,打击一边,一边给肥肉,一边给青草,若能挑拨他们狗咬狗,割块地给他们又有什么了不起的。睿丽王朝这么大,何在乎这小小的一府一县。只要我龙椅坐得安稳,少块地,少管几个人,我还不是照样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该玩的玩,又不会少一根汗毛。
张立朝还是半死不活的样。他心中明白,没几天折腾了——就是能折腾,又能怎样?既然朝庭许了他石门候,那就石门候吧,总比那个侍郎大多了。三品到超品,凑合吧。
朝庭宣诏的使臣怎么还不来?张立朝蜷缩在虎皮椅上,渐渐有些支撑不住。本来吗,这么长时间都躺在床上,猛然这么一坐,还真够呛。若不是为了几个儿子,他犯得着纡尊吗?看看时日无多,以王的身份薨,总比候要响亮许多吧。奈何儿子不争气,若这么两眼一闭,世袭候?呸!那三个小畜生配得上这样的地位吗?可若不如此,他们恐怕都死无葬身之地,总不能让张家自此而绝吧。只好委屈一下自己了。
迷迷糊糊之际,脚步声响起,那个一肚子草包,还自不知,整天自以为势的大儿子张石门从“大”殿的门口闪了进来。
张张惶惶什么,没见过世面的东西。不对呀!这小畜生拿着一把剑干什么?咦!剑上还在往下滴血,这小混蛋肯定又跟人打架了。这个不争气的混帐八王糕子!怎么就没有长进。
“畜生!”张立朝想大吼一声,然而身上力气太差,与其说吼,倒不如说是低语。
“父亲。”张石门走上前来,旁边的几个宫女太监清清楚楚看到这位大“王子”的身体在轻轻抖动,说话声也是颤颤的。
“王子,进殿是不能拿着武器的,这是规矩。”被张立朝封为总管的那位伛偻着身子的太监,见到了带血的剑,胆战心惊,还是大着胆子提醒了张石门一句。
“规矩?狗屁规矩!”张石门咬咬牙,一剑劈去,那太监惨叫一声,扑倒地上。余下的人吓得屁滚尿流,齐齐俯身于地,叩头不止。
“畜生,你想干什么?”张立朝惊出了一身冷汗,恢复了些精神,声音大了不少。
张石门手上的剑险些脱手,蹬蹬蹬向后连退几步。当看到其父又无力向后靠去时,胆气又生,咬牙切齿道:“你做过了几天石门王,就不管别人了。投降?我将朝庭派来的人杀了,看你还怎么投降?”
“你说什么?”张立朝险些从椅子掉下,两眼瞪得大大的,一脸不可置信之色。
“你愿意从王降到候,我可不愿。人已经杀了,你看怎么办吧?”张石门看着父亲痛彻心肺的模样,大感快尉,心中暗道:“老家伙!你也有今天。”
“来人哪!”张立朝冲殿外大喊,到了这时,他已知这个儿子要起不诡之心。
良久,殿外无声无息,一点动静都没有。
看着逆子得意洋洋的那张脸,张立朝算是彻底绝望了。
睿丽王朝纯宗七年七月,张石门杀朝庭招安使臣,弑父张立朝,自立石门王。仅过半月,他被海艳菲所杀,其两兄弟皆亡,张氏一脉自此而绝。石门府落入了李天涯之手。
第十二章苍蝇
李天涯兵不血刃占领石门府,声威更盛。青州府驻军即使没有得到上峰的命令,此时也不敢轻撄其锋,更何况上面又下了死守命令,他们自是可以心安理得呆在青州府城悠闲度日。
朝庭的如意算盘落空,净州形势危如完卵。
不成想,北卑、东狄这次的行动步调非常一致。朝庭派出的谈判使节,鼓动了三寸不烂之舌,在两国一致的口径下,徒劳无功。想来双方采取行动前,已充分考虑到了这种情况。
挑拨离间既然不成,想来是朝庭的承诺,根本不足以让两国撕破脸,当今之计,除非再做让步,将更大的利益给一方,或同时满足两国的要求,否则只剩下打这一条路了。
王开达眉毛紧紧地挤在了一起,脸上的乌云都快到下雨的程度了。
“我们这六七千人,北卑怎会看在眼里。初来时我们跟他们借兵,他们以永平府局势已定,时机不对的借口相拒。如今机会来了,他们却完全漠视我们的请求,将我们甩在一边,自已阵兵五万于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