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忍不住“啊!”了一声,脸上瞬间涌现一抹红潮,两眼瞪得如铜铃大小,楞愣地看着奚蹟言,嘴巴张得大大的,宛如塞进了一块石头,闭拢不上。
过了半天,他才回过神来,狠狠抽了自己两个嘴巴,结结巴巴地问道:“您难道难道就是天南之仙,奚老祖宗。”
“扑哧”一下,客玉涵笑出了声,她向奚蹟言吐了吐舌头,调皮一笑,道:“奚伯伯,您好大的辈份,这回我可沾你的光了,若您是他的老祖宗,我岂不是成了他的祖宗了?”
“不许胡闹!”凌云飞扯了扯客玉涵的衣袖,狠狠瞪了她一眼。
哪知那人似乎根本没有在意客玉涵的话,扭过头,招呼一声,“你们没长耳朵吗,奚老祖宗来了,还不快来磕头!”他竟然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磕头不止,另外七个人连忙跑了过来,一齐跪倒,磕头如蒜。
见到这等奇异的场面,客玉涵再也笑不出,呆呆愣住。凌云飞也是心头震动,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奚蹟言在这里会有如此大的名头,更没有想到这些人会如此尊敬于他。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一个人到底对别人施出了多大的恩德,才能获得这样的地位。
“好了!你们几个起来吧。”八个人跪在地上,连大气也敢不出,听到奚蹟言的话,如奉纶音,纷纷爬起,不过腰却还都是弯着的。
“您老人家在此稍等,奴才这就前去禀告主人。”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可以了。”奚蹟言摆摆手,径自向前行去。
“万万不可,若是让主人知道奴才对您如此失礼,非砍了奴才的脑袋不可,老祖宗求求您了,您就让奴才前去禀报吧。”他连滚带爬追上奚蹟言,双手伸出,想要去抱奚蹟言的腿,伸到一半,才想起这位老祖宗是碰不得的,连忙停住,双手就这么伸着,哭丧着脸,脸上全是哀哀恳求之色。
“那你就去吧。”奚蹟言面无表情,淡淡道。
“谢谢你老人家!”那人一脸狂喜,连磕几个头,站起身子,一溜烟窜了出去,或许是怕奚蹟言反悔,他就象一只被人狂追不舍的兔子,跑得飞快。
过不多时,三声炮响,正门大开,远远看到一位一身红衣的老者当先从城门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跟着一大群人。此人身长不是很高,一张方脸,面如重枣,鼻梁高耸,嘴巴很大,颌下尺许长髯。凌云飞再仔细看时,发觉此人左脸有一道长约一寸的淡淡伤疤,一双三角眼,眉毛又粗又高,根根立起,很有几分煞气。
行到桥中间,红衣老者突然小跑起来,边跑边大声喊道:“奚恩兄,您怎么来了,想死小弟了。”
奚蹟言紧走两步,声音平平地传了出去,“今天是你的五十岁寿辰,我来给你祝寿。”
“那怎么敢当,愧煞我也!”
红衣老者一边跑一边说话,声音似乎没有任何波动,凌云飞轻轻点头,心道:“这老者功夫不错,虽然比起自己功力大进之前还要差上几分,但能在这茺凉之地,见到此等人物,却也算是一个异数了。”心念未已,凌云飞突然听到身边的客玉涵“咦”了一声,紧接他觉得有两道目光几乎在同时射到他的脸上。凌云飞方才身心全在老者身上,无暇顾及他身后的人,这时感受到两道目光,心头不由跳了两跳,视线沿目光来处,射了过去。一看之下,两眼精光一闪,旋即如常,但他的心中却是震惊无比。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两个熟人,两个他绝对想不到的人。
那个在西戎国遇到的刘三车能在这里见到,虽然出乎意外,但仔细想想,却也还有几分可能,然而另外一个人的出现,就是打破凌云飞的脑袋,他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达瓦莲娜这个丫头从飞鹰派撤走,想不到一年多未见,又跑到了这里来,看来她还真是闲不住。她此番所为何来?是为拉拢红衣老者吗?若真的如此,这个红衣老者的势力之大可想而知。不对呀!达瓦莲娜的师傅巴松错与奚蹟言不是冤家对头吗?一个西北战神,一个天南之仙,只听名头,就知这两个人天生就是冤家。红衣老者既是奚蹟言的知交好友,料想绝对不会不知道此事,他接受这个丫头的祝寿,难道有什么用意不成?”凌云飞远远向刘三车点一点头,目光从达瓦莲娜脸上扫过。
达瓦莲娜一接触凌云飞的目光,连忙把头转开,向奚蹟言望去。
凌云飞只觉腿上一疼,耳边传来不满地一声轻哼。凌云飞装作不知,转向红衣老者。
“奚伯伯真真气死人了,缠着他问了大半天,他就是不告诉人家这个老者的身份,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怎么越来越古怪了?”客玉涵再次揪了凌云飞两把,轻声抱怨。
“你急什么,呆会儿不就全知道了。”凌云飞目光盯在红衣老者身上,说了客玉涵一句。有求于人,就要尽可能对他了解多些,这样以后打起交道来,心中的底气无形中就会添上几分。
“达瓦莲娜,来,见过你奚伯伯。”红衣老者向后招了招手。
“大哥,这老者看达瓦莲娜的目光是不是与奚伯伯看我时很象?奚伯伯?我没有听错吧,难道她真是这老者的亲人不成?不会吧?”凌云飞听到红衣老者对达瓦莲娜说话时亲切的语调,再听他说“见过你奚伯伯”,也是惊讶无比。客玉涵的一番话,他心中已是笃定——达瓦莲娜必是这红衣老者的亲人无疑。不为别的,就只为客玉涵敏锐的观察力,她既然说红衣老者看向达瓦莲娜的目光充满亲情,十之八九是不会错的。
达瓦莲娜姗姗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双腿一屈,竟似要跪倒。
奚蹟言双手微抬,达瓦莲娜弯下的腿又直了起来。奚蹟言面无表情,声音中更是不带任何感情意味,“你不是巴松错的徒弟吗?向老朽行如此大礼,老朽如何敢当?”
达瓦莲娜向后掠了掠鬓角的发丝,嫣然一笑,刚想说话,红衣老者已是抢先开口:“恩兄,你再仔细看看,她到底象谁?”
第八章花宴
奚蹟言闻言愣了一下,目光直直盯在达瓦莲娜的脸上,突然间他的眼中暴出一朵火花,在这片刻之间,几乎所有的人都闭起了眼睛。达瓦莲娜宛如受了惊吓,连忙后退几步。凌云飞只觉从奚蹟言眼中射出了一道闪电,感觉竟然与燕纪北剑上发出的亮光相仿,心中震骇不已。一个人眼中能发出这样亮的光芒,这个人功力之高可想而知。他任督二脉已通,功力大进,原想比之八大宗师已是相差仿佛,哪知奚蹟言这一眼,却给他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看来比之他们,自己还是颇有不如。”
“你是卓尔玛的女儿?”奚蹟言微微动容,语气中蕴有几分惊疑。
达瓦莲娜轻点螓首。
“不错,是很象,”奚蹟言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图里海,恭喜你了。”
“同喜!同喜!”红袍老者图里海满脸笑容,老怀大开。
“伯伯,侄女给你见礼。”达瓦莲娜再次跪倒,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
奚蹟言坦然承受,他微一沉吟,回身向客玉涵招招手,“玉涵把你脸上那东西拿掉,过来见过你莲娜姐姐。”
客玉涵大大的眼睛里装满了不情愿,停身未动,待见到奚蹟言一瞪眼,才勉强拿掉脸上的面具,在数声啊啊声中,在数道惊艳目光地注视下,慢慢向前挪步。
走到奚蹟言身边,客玉涵咬了咬嘴唇,大大的眼睛直直瞪着达瓦莲娜,一言不发。
“妹妹,以前姐姐有许多对不起你的地方,还请你多多原谅。”达瓦莲娜眼中明媚流波,蕴满恳求,急走几步,双手伸出,去抓客玉涵的手。
客玉涵下意识中要将手躲开,恰在这时,耳边响起奚蹟言一声轻咳,客玉涵心中暗暗叹息一声,任达瓦莲娜将她的手握住。
“达瓦莲娜,希望你言行一致,你若再明里一套,暗里一套,我可要你好看。”客玉涵身子前倾,嘴将将快贴上达瓦莲娜的耳朵,声如蚊呐。
达瓦莲娜嫣然一笑,宛如没有听到,拉着客玉涵向图里海行去。
“爹爹,这位漂亮姑娘便是女儿曾经说起的天南公主,号称‘天南一枝花’的客玉涵妹妹。”
惊呼声响起。图里海听完达瓦莲娜的介绍,一时之间也是有些楞冲,继而一脸释然,他哈哈一笑,大声道:“我说谁家的姑娘长得跟仙女似的,原来是天南公主,果然是名不虚传,失敬了!”
“见过图里海叔叔。”客玉涵敛衽一礼,脸上僵硬的肌肉略略松动,露出了一丝笑容。心中却偷偷念叨着:“老乌龟,若达瓦莲娜不是你的女儿,今日本公主向你施礼,自是会有几分诚意,但既然你生出这样的女儿,你承受本公主一礼,本公主可要好生骂你几句了。老乌龟,老乌龟”她连骂数遍,才觉心中稍稍好受了些。
图里海哪里知道客玉涵心中在骂他,嘴咧得更大,笑得眉毛一跳一跳的,“你贵为一国公主,身份高贵,本来老朽不敢托大,但你既然是恩兄的侄女,又与小女姐妹相称,老朽便放肆一回,受侄女这一礼了。”他伸手入怀,掏出一只手掌大小银灿灿的方盒,递与客玉涵,“小小见面礼,不堪出手啊,侄女先收着,咱们以后再补。”
客玉涵毫不犹豫伸手接过,对耳边再次响起的咳嗽声置之不理。
“那就谢过叔叔了。”嘴上说着,心中可不闲着:“这礼物便算是对我叫你叔叔的补偿吧。这盒子银灿灿的,分明是用银子做的,里面的东西必然很是贵重。老乌龟故示大方,那就不用客气,否则怎能对得起他。”
图里海见奚蹟言没有介绍其他人,以为跟其随行的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人物,正眼瞧都不瞧,满面笑容对奚蹟言说道:“恩兄,里面请。”奚蹟言点点头,与图里海肩并肩,当前行去。
达瓦莲娜拖着客玉涵紧跟在后面。
城中街道整齐,店铺林立,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宽大的主街道全用石板铺成,路中间洒满粉红、紫红、绛红色的花瓣,清香袭人。来来往往的行人自动避开中间,只走两边。见到图里海,一个个停住脚步,躬身垂头,不敢直视,等他走远,才直腰,挪动身子。
“好威风!看来在这里,图里海就是土皇帝了。”凌云飞抬头向前看去,路尽头盘踞着一座雄伟的大院,红色的围墙高达两丈,露出的部分,雕梁画栋,碧瓦参差,似乎绵延无际,看样子,竟与皇宫仿佛。
在凌云飞的心目中,昭宁府是贫瘠穷困、茺凉无毛之地,上次西戎之行,他所过之处,便是如此,猛然间见到这富丽堂皇的气象,简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图里海富贵至此,恐怕单单靠压榨百姓,巧取豪夺是无法做到的,他究竟凭什么手段获得如此大的一笔财富?”
离大门口还有数丈距离,一阵阵更为浓郁的花香从门里扑鼻而来。行入大门,宽宽的鹅卵石路上铺设的鲜花足有寸余厚。路两侧,各种鲜花连成一排,厚达尺许,与路上的鲜花互相映衫,红的绚丽无方,红的迷醉人眼。
见到图里海如此奢侈,凌云飞一颗心渐渐安定,不管怎么说,与喜欢摆排场的人打交道,总归应该容易些。
“乱红堆砌,流尽胭脂泪。”不知为何,花看得多了,凌云飞心中无缘无故浮起淡淡的感伤。
曲曲折折前行,拐过一道高大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