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眼泪,抽抽搭搭的说道。
金景盛听了这话心中一惊,手慢慢的摸上了姚芷云的腹部,曾经微微鼓起的地方,如今扁了下去,顿时,他如遭雷击,心脏像是开了一道裂缝,血和生命都从里面流淌了出来,他的眼眸中渐渐失了光色,就像是去失去了生命力的躯壳,颤抖的对张氏说道,“娘亲,芷云她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孩儿都说过了,愿抚养这个孩子,为何您还要致她于死地?”
“我致她于死地?”张氏面带愠怒的询问道。
“芷云胎位不正娘会不清楚?”金景盛咄咄逼人。
张氏看着这个从小对她言听计从,温和知礼的儿子突然变的如此强硬,厉声说道,“盛儿,你爹从小用心教导于你,让你饱读诗书,不是让这样质疑母亲,难道你为了一个女子还要忤逆父母不成?你是个做大事的人,怎可陷在这种儿女情怀中?”
金景盛至孝,张氏这样训斥于他,让他无言以对,只是怀中越来越冷硬的身躯却又让他撕心裂肺,心痛难捱,两难之中,他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
暗沉之中,姚芷云听到了“滴滴答答”的雨滴声,身子也有些摇摇晃晃的,像是坐在摇篮上一般,她想睁开眼睛,无奈眼皮沉得厉害,又听到旁边有人唤着,“姑娘,姑娘……”
姚芷云心中略一惊,这声音是素月的?她努力的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坐在一张铺着厚厚的天青色缎面褥子的床榻上。
“姑娘,你这是怎么啦?”素月手有些担忧的凝视着姚芷云。
窗外下着雨,房间内有些暗沉,姚芷云呆呆的望着素月,感觉如梦中一般。
素月把手上的绣活放在床榻旁的长几上,上前摸了摸姚芷云的额头,见温度正常这才放下心来,“奇怪,烧已经退了啊……,姑娘,可是奴婢刚才不在,你又梦魔了?”
眼前的素月还很年轻,约莫十八岁的摸样,梳着双螺鬓,穿着白底红梅的齐腰交领襦裙,五官娇美,只一双眉毛,长眉入鬓,显得格外有些犀利。
当初人牙子把素月领来的时候还因为这容貌差点被母亲退回去,觉得不够恭顺,不过她倒是很喜欢,觉得人虽看着犀利,但是有一双清澈的眼睛,事实证明她的眼光一点也没错,要不是后来……
姚芷云的眼眶猝然红了起来,她握住素月的手,面上有几分激动,“不知道这是做梦?还是我已经死了?”
素月大惊,“姑娘,你是不是哪里又不舒服了?”
姚芷云摇了摇头,素月性格泼辣爽利,想当年,两个人情分非比寻常。
后来,素月在她出嫁前被抓到和门房的二狗有染,被后娘李氏赶了出去,等她千方百计寻了过去,只看到遍体鳞伤的尸体。
当初她怎么也想不明白素月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直到她嫁入金家多年后才慢慢悟出来,当初素月为了维护她在府中多有得罪,早就被后母李氏当做眼中钉,李氏不敢对她如何却是狠狠的报复了素月。
如今又能重逢怎么不让她激动?
“素月,有你在真好。”姚芷云脸上露出笑容,无限依恋的说道。
素月心下一暖,她比姚芷云大上四岁,虽是主仆却是把药芷云当妹妹一般的疼爱,此时见她露出这般依恋之情,笑吟吟的说道,“姑娘,你可真是吓到奴婢了。”又想着姚芷云从小失去娘亲,再加上大病初愈,难免有几分孩子气,便是轻轻的搂着她说道,“姑娘,奴婢会一直陪着姑娘的。”
正这会儿,有股凉风灌了进来,门被推开,人未到声音先至,“哎呦,姑娘哎,如今病还没好利索呢,怎么又坐起来了。”
一个人影一阵风的窜了过来,姚芷云定睛一瞧,中等身材,柔和的五官,但是因为板着脸,略显得有些严厉,这不是她的乳娘佟姑姑吗?
佟姑姑一边给姚芷云加衣服,一边瞪了眼素月,“整日这般没大没小的,姑娘是小姐,我们是奴婢,这样搂着像什么样子?看着倒以为你是姑娘的姐姐呢!”
素月听了也不在乎,朝着佟姑姑身后的素云喊道,“素云,食盒拿来了没有?”
素云要比素月小上几岁,也是姚芷云的贴身大丫鬟,性格温和恭顺,容貌娇柔,和素月倒是完全不一样的性子。
“拿来了。”素云把手上提的描漆的三层食盒放在长几上,笑吟吟的对着姚芷云说道,“姑娘,今天特意做了姑娘喜欢吃的几样小食。”
三层食盒被打开,是两盘糕点和一碗汤圆,分别是栗蓉小饼,莲花酥,还有糖桂花汤圆。
姚芷云看了眼桌上精致的食物,玉色透亮的栗蓉小饼,绿皮嫣红花心的莲花酥,还有冒着热气,点缀着粉红糖桂花的芝麻馅汤圆,这些都是她最喜欢吃的小食。
“小姐,先吃一口汤圆吧。”素云舀了一调羹,面色温柔的递到了姚芷云的唇边。
糖桂花汤圆吃到嘴里松软甜糯,待咬破了外皮那香溢的芝麻馅滑入口中,满口留香,这是多么怀念的味道,姚芷云漆黑如墨的杏眼中涌出了的泪珠。
素云大惊,“小姐,你这是怎了?难道味道不对?”
姚芷云摇了摇头,唇边绽放开温暖的笑意,“没有,我只是太高兴了,今天的糖桂花汤圆特别的好吃。”
佟姑姑在一旁皱了皱眉头,动作轻柔的拿了手帕轻拭姚芷云的眼泪,只是语气透着几分严厉,“刚病愈就这样哭哭啼啼的,小心伤了元气。”
“佟姑姑,我只是很高兴,你们都在身边。”姚芷云一直都不喜欢佟姑姑这略微呆板严肃的性子,总觉得太拘着自己了,后来两个人之间的分歧越来越大,佟姑姑心灰意冷之下,索性收拾了包裹回了老家,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等她走后,姚芷云才发现,很多事情看似平常但是处理起来分外费事,以前都是佟姑姑不动声色的帮着她挡了回去,她却天真的以为对方是老糊涂了……,渐渐的年长之后她才明白,有些人对你冷着脸并不是不在乎你,而有些人对你如春风一般也并不一定是真心为你,但是她明白的太晚了。
在素云服伺下姚芷云吃了小食,又在佟姑姑唠叨之下,乖乖的躺了回去,很快她就昏昏欲睡,朦朦胧胧之中,她想……这下是不是该到阎王殿报道了?不过临死前,能让她如此旧梦重游一番,也算是老天待她不薄了。
夜半中丝丝冷风入骨,虽然是夏季,但是多日的雨水让空气中充满了潮湿的气息,姚芷云睡的并不安稳,梦中,她在一栋空荡荡的房子里游走,像一个无头苍蝇一样焦急不安,像是在寻找什么,而偏偏又不知道她丢掉的是什么?
她来到一栋房子前,屋内点着一盏灯,带出朦朦胧胧的橘红色光芒。
不知道为什么姚芷云本能的感觉到恐惧,似乎她在寻找的东西就在里面,只要推门进去就能找到答案,但是……也许这个答案并不会让她感觉愉悦。
犹豫之间,一阵风吹来,推开了房门,就像是某种邀请一样。
姚芷云捏了捏手上的锦帕,缓步走了进去。
红色,遍地的红色……,一个女子躺在青石砖的地板上,嫩黄色绡纱百褶裙被染成了一片的红色,再也寻不回原来的色彩。
“求你,救救我肚子的孩子……,求你!”女子面色煞白,带着某种临死前的病气,却是拼尽了全力声嘶力竭的说道。
弯弯的柳叶眉,一双楚楚动人的眼眸,樱粉唇,不是姚芷云还是谁?
一阵风吹来,带来刺骨的寒意和撕裂一般的疼痛,胸腔中暗藏的恨意和绝望排山倒海一般的涌来,不,这不是她……她没有死的这般凄惨!
姚芷云失声尖叫,临死前的那一幕却是如栩栩如生的映入脑中,搅的她神魂安安。
“砰”的一声,窗棂被风吹动,这一惊却让姚芷云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窄小的房间内点着一盏瓜型灯,窗外传来“滴滴答答”雨声。
而她的窗前却站着一个穿着黑衣的陌生男子。
迷迷糊糊之间,她似乎听到这个男子说,“小姐,梦魔了吗?”
☆、第 3 章
一缕月光透过带着淡蓝浅纹的琉璃窗户投射进来,带出蓝银交织的诡异颜色,把本就几分压抑的气息撩的更加沉重。
姚芷云目光呆滞的凝视着眼前的陌生人。
穿着黑色的夜行衣,用面罩半遮着面容,看不面容,只是那笔直的站姿,如鹤立的松柏一般,如果不是突然的出现在这样的场景下,姚芷云倒还以为是某个名门之后了。
姚芷云视若无睹,环顾了下四周,有些摇晃的床榻,还有带着淡淡茉莉花熏香的天青色缎被褥,和白日里看到的房间一模一样,只是少了佟姑姑等三个人,她又重新闭上了眼睛,躺了回去,心里想着,阎王爷怎么还不把她收走……,也许再次入梦就好了。
房间内安静的仿佛能听见落针的声音,黑衣男子看着姚芷云不同寻常的反应,疑惑的丛生,正待发问,突然间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似乎还有兵器的声音,陌生男子面色一凛,身上散发出凌厉的气息,他神色沉着的看了眼四周,最后还是把目光停留在了闭着眼睛试图睡过去的姚芷云,心中便是有了主意。
佟姑姑面色凝重的挡在一群手持兵器的官兵面前,“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那带头的是一个面色黝黑的中年男子,穿着藏青色的杭州绸短打,显得干净利落,腰上别着一把长剑,脚步沉稳有力。
“我们是奉漳州知府赵大人的吩咐来查找嫌犯的,你们还不快点让开?要是耽误了时机,让嫌犯逃掉了,你们有几个脑袋也担待不起。”中年男子眼中煞气颇盛,说话尖锐而蛮横。
佟姑姑露出一丝嘲弄的笑意,“漳州知府啊,原来是他。”
“怎么?”中年男子心中疑惑,像他们这般手持兵器逼上门来,一般的孺妇早就吓的面色苍白,啼哭不止了,眼前的这个女人倒是有几分胆色,可惜……哼哼。
佟姑姑用手指着中年男子,厉声训斥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知道这船舱里是谁家的家眷?我们老爷又是哪一位?就这样贸然闯入,当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中年男子眼中涌出了怒意来,手上一动,锋利的宝剑直接出鞘,在夜色中散发出幽幽的寒光。
“大哥,且慢……”,中年男子身后走出一位身材消瘦的年轻男子,握住了他的剑柄,对着他悄声说道,“主子说这事情不可惊动太多的人……,以免传了出去,我看这船上家眷的身份也不同寻常,总是不好硬来,且让我试试。”
中年男子眼中的杀去慢慢消去,眼睑低垂,点了点头。
身材消瘦的年轻男子上前朝着佟姑姑行了礼,温声说道,“这位姑姑,我叫陈六,旁边这位是我大哥张权,都是在赵大人手下做事,刚才多有惊扰,还望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