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对着吕布和林仁肇道:“来,你我君臣痛饮此杯,待明日!朕已经想通了,待明日,朕就拨给你十万兵马,拜林爱卿为帅,以刘文纪为先锋,打过江去!尽收大唐江北失地!”
林仁肇大喜,翻身拜倒,叩头道:“皇上圣明!”李煜笑着又举杯道:“平身,来,再饮此杯!”林仁肇连忙喝了,他起身以后,想着吕奉先此人,虽然私自解散老兵,但若为前锋,那也是千古难得之将!越想越觉得大事可为,仿佛间只觉得征平江北,凭仗自己的谋略,又有吕奉先这样的锋将,有什么能挡得住,唐军的脚步!林仁肇的欢乐和兴奋,吕布瞧在眼里,心中却在悲叹,这战场上运筹帷幄的统帅,却到此时,还不知道死到临头。吕布只冷冷地望着他,也望着李煜。李煜笑道:“文纪,何以不饮?”
吕奉先端起杯,傲然起身道:“某向没有喝毒酒的癖好。”
林仁肇闻言一惊,很快地他就觉得不对劲了,腹内片刻便如刀绞般的疼痛,紧跟着一股腥甜涌了上来,溢在口腔里。他一张嘴,血如箭一样飚射出来,那褐黑色的鲜血,狂喷不止,喷得案前的餐巾,都尽是那黑血,才停了下来,林仁肇已无力坐直,斜着身子,他一脸困惑地望着这圣上,瞪着李煜,留下他在世间的最后一句话,他捂着自己的咽喉道:“皇上,你,你为何要毒死我?”正史上两年前就该死的林仁肇,终于没有因为吕布的转生而幸免,终于还是死在李煜的毒酒之下了。
吕布看了,心中只是觉得,做忠臣原来也是要死的,死得这般的可怜。他望着李煜,却没有一点愤怒,嘴角挂着一丝怜悯,李煜被他望得心里发毛,高声道:“朕不该杀他么?不该杀他么?不该杀你么?从善从江北托信来,说宋帝都在为他林仁肇和你刘文纪建新宅子了!那宅里还挂着他林某人和你刘文纪的画像呢!那画上就是你现时这般打扮!”
这时殿外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转是小周后转了出来,那动人的俏面失了血色,惨白得惊人,她颤颤地扶着墙走了过来,幽幽地问李煜道:“皇上,你以为,那林仁肇和这刘文纪,会真的叛唐吗?”
“即使、即使林仁肇和刘文纪无心叛唐,朕留他们也无用!”李煜别过脸去,他有些怕敢面对那手持酒杯,脸上挂着讽刺笑意的吕奉先。因为江北江南,天下人都知道,谁都可能反唐,若是吕奉先反唐还有一说,因为他毕竟只是一次渡江击宋,林仁肇是绝对不可能反唐的,宋人对他恨之入骨,他和宋军生生死死打了无数仗,怎么可能反唐?
小周后听了不觉垂下泪来,扶着李煜肩膀道:“如若那宋帝赵匡胤发兵过江呢?林仁肇、刘文纪这种将帅之材,岂不是可以率军为皇上抵挡宋人么?皇上杀了他们,宋人若是打将过来,这江山,这百姓,这社稷,谁代皇上守护?”
李煜不以为意笑道:“爱后,像林仁肇、刘文纪这般喜欢惹事的人都被朕处死了,赵匡胤还有什么理由发兵过江?刘文纪,算了,你没喝,就不要喝了,你以后埋名伏姓吧,不要让宋人知道你还活着。”
吕布冷冷地望着李煜,突然长笑起来,过了半晌才道:“某是藏头露尾之人么?某便要做那比干!某从江北回归,就教尔尽管杀某!尔好不痛快,到今日才来弄这劳什子的毒酒!”说罢他仰头一倒,竟把那毒酒喝了个一滴不漏!
然后便大马金刀的坐在那椅子上,只冷森森的望着李煜,一语不发,但过了许久,却还没发作,李煜惊道:“你、你、你为何不倒?”这时宫殿外面突然传来喧哗,有小太监的声音响起:“冯总管冯总管你怎么了?”
只见那冯太监跌跌撞撞走了进来,跪倒在地喉头“嗬嗬”作响,呕出许多腥臭黑血,过了片刻才沙哑地说道:“方才换席,奴婢已将刘大人面前酒杯换走,已代刘大人喝下那杯毒酒,望圣上为国家留一、留,留一栋梁!”说罢翻转身子,一抽一抽的,那黑血从嘴角拼命溢出来,死鱼一样的双眼,盯着吕布。
吕布不禁动容,叹了一声,对他道:“冯大哥,一路走好。”
那冯太监脸上一松,露出微笑,头一歪,便去了。
“尔可曾见鹰?”吕布突然很平静地转过头问李煜。
李煜有些不知所措,点了点头,鹰他当然见过。吕布淡淡道:“尔可曾见麻雀?”李煜又点了点头。吕布长身而起,哈哈大笑,便不再理会他了,转身向殿外走去,有御前侍卫前来挡他,吕奉先只是抬头狂笑,一路径直走了出去。
那些御前侍卫倒退了几步,吕奉先在这唐国的勇名,他们早有耳闻,连江南第一高手皇甫继勋也走不过一合的,何况吕布此时毫不掩饰身上那骇人杀意,那种随时可能暴起的杀机!更让御前侍卫们想起那被斫成肉泥的潘美……
李煜此时已愣在那里,却并非是因为没臣子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而是吕布的话。李煜是个聪明人,他听得懂吕奉先说的鹰雀之论,麻雀“吱吱”的叫,但这叫声,却不是老鹰撕裂它的原因,它叫也好,不叫也好,只要老鹰饿了,老鹰便会去吃掉它。
他有点迷惑了,事实在正史上,李煜的确贪图安逸,不思进取,但却并不是如人们所想一样贪生怕死,最起码,当他知道吴越过江夹击唐国,他也有派水师去抵挡的;宋军过江了,便“国主积薪宫中,约尽室赴火死”,虽然后来没死成,但可见他虽胆小,虽然惧宋军如虎,但也不是不挣扎的,是个人都明白,做一国之君,总好过去为臣虏。
这时被吕奉先一语惊心,尽管要他李煜因此就变成明君,起兵击宋那是绝对不可能,但也足够他愣上好一阵了。那班御前侍卫没李煜命令,也实在不敢出手挡吕奉先,最后不得不纷纷让开。
吕布缓缓一步步地走出宫门,一路上,遇到他的宫女太监,无不如见了猛虎凶兽一样避开他,远远地避开他。吕奉先心中只感无比郁积,他也说不出为什么,只是很想杀人!他想做忠臣,难道这就是忠臣的下场?他不甘心!他心头有着前世今生的困惑,“三姓家奴”为人不齿,做忠臣是一杯毒酒。若不是那冯太监,他吕布不就这么结束了这转世为人的历程么?这就是忠臣,忠臣!这样的忠臣,哪里是人做的?
他想到此处,一声长啸可裂金石,那避在边上的太监宫女,无不痛苦的捂着双耳,有几个禁卫本想把喧嚷之人制住,但赶了过来以后,远远见到吕布,那要把此人制住的念头却就无从生起,只望能劝他安静些。吕布的目光冷冷扫过,禁卫们却无端腿软了,这些平日枪棒了得,拳脚惊人,每每喝到酣时,走到江宁街头以武会友、五步杀一人的禁卫们,腿软了,在吕奉先那择人待噬的眼光中,他们哆嗦着,远远的缩进见不到的角落。
吕奉先就这么一路走出去,直到走到宫门口,远远见了那仍在那里等他的穆桂英和樊知古,心头莫名的一温,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站住了。他站在那里,胸膛起伏,就是斩潘美,他也不曾这般艰难,就是杀入和州,他也气定神闲,就是前世战那刘大、关二、张老三,他吕温候也想战便战,想撤便撤。
但这一刻他却觉得举步艰难,宫门外,那两个站在那里等他的人,哪里是两个人?是采石矶那五千慕名而来的百战勇士;是大别山把生死寄于他吕奉先的千余铁骑。他这一步,该往哪走?如这世间的事,可以只凭武勇来决定,那便好了,那便再无让他吕布头痛的事情了。
吕布想到这里,不禁苦笑,这不可能,他也知道不可能,要是可能的话,西楚霸王就不会败;他人中吕布也不会有白门楼下的惨剧。这世上的事,许多事,偏偏不是靠武勇就可以解决问题的。
“圣旨到!”这时他身后一个尖锐的鸭公嗓子吆喝了一声,一个小黄门托着黄绫包着的圣旨,飞奔而来,吕布冷冷转过身,他喝下了那杯酒,李煜赞他英雄、赠予披风的情义,吕奉先在心里已将其一笔勾消!余下的只有君臣之义了,君臣?吕温候前世杀了丁原,又杀了董卓,想杀就杀,心里几时曾把君臣之义当回事?呸!若李煜敢再构陷他,吕布立了心,便不须想了!再不二话,杀出江宁再做理会!
那小黄门叫了一声:“刘纲接旨。”却见吕奉先只冷冷望着他,全然无半点跪下的打算,他刚才也是在殿里侍奉着的,知道个中来龙去脉,也见吕奉先对皇帝不假辞色长笑而出的,心知一个不好,自己怕就和传闻中那潘美一声,落得一个肉泥的下场,是以也不理会吕布跪不跪,只顾把圣旨念了:“……虞部郎中、史馆修撰刘纲,果断威武,直谏不阿,是故,封芜县伯,迁正四品上。钦此!”读罢,他见吕布面色稍有缓和,便低声道:“大人,快谢恩吧。”
“芜县伯?芜县伯?哈哈哈!”吕奉先突然又笑了起来,李煜想来在他走后,是有些后悔了,但他吕奉先,便是前世当那三世家奴,也是堂堂大汉的温候;今世来当忠世,那杯酒喝下去,也算为他唐国死过一回,却弄了个芜县伯,却如何教他吕奉先能不笑?
“某不受!”吕布望着那小黄门,他不想吓这小太监,只有弱势,才会去对更弱者张牙舞爪,吕奉先是强者,强者只会挑战强者,所以他并不想为难这小太监,只是对他道:“尔自回转,说与他知,某,不受!”
“圣旨到!”吕布话刚说完,却又听一声吆喝,又一个小黄门捧着圣旨飞奔而来,那太监也是极有眼色的,见吕布一身冲天傲气站在那里,自己的同伴哭笑不得拿着圣旨,想必果然如娘娘所言一般,这刘大人铁了心逆旨不受了。当下也不敢去触霉头,叫吕布跪下,只是道:“刘纲接旨。”便展开圣旨,要往下念。
谁知吕奉先中心中郁结,把手一挥,淡然道:“不用念了,只去与他说,某不受!”
那小黄门喃喃道:“大人,这,这可是封候啊……”吕布冷然一笑,却也不与他说了,自顾便转身就要出宫门,他心中悲愤,转世以来一心执着想做的忠臣,谁知是个这样的下场,哪里还去听什么封赏?
这时却听身后那如玉珠落盘般清脆动人的声响:“刘大人,请留步。”吕布听了,只觉心头一醒,回转身去,却见是那美艳脱俗的小周后,婀娜而来。吕布见了她几次,只觉她不单貌美倾国,也颇有良心,见她来唤自己,他本是英雄,哪里有把气往美人身上撒的道理?当下转身抱拳道:“见过娘娘。”
小周后浅笑着,慢慢展开手中的黄绫对旨,单止那声音,便教人心醉:“……虞部郎中、史馆修撰刘纲,有比干之风,张须陀之勇,朕非无道之纣王、隋杨帝,此国之干城,此后决不损之分毫,今封宣城县候,迁从二品,赐紫金鱼袋。……”
她读到这里却停了下来,只把美目看了吕布,却见吕布一点也不为所动,站在哪里,怕只是对自己刚才殿里代林仁肇说话的敬重,却不是因着皇家的威仪,她暗叹一声,只盼下面的话能安抚这位栋梁之材吧,她继续念道:“……刚强直理曰武,甲胄有劳曰襄,是故加封武襄宣城县候。迁润州节度使留后,即日着赴润州,望尔克己奉公,为国尽忠,钦此!”
这一下,不单吕奉先,连边上的小黄门也震惊了,这真是前无古人啊!
要知刚强直理曰武的这类谥字,臣子在生时,是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