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安公主哪怕别的事儿上与容妍不太合拍,到底她一生执著情爱,最愿女儿平生得一知心人儿,当即笑道:“我瞅着楚三郎就挺好。”年纪是大了些,不过大点懂得容让。
再说,她回头想一想,楚三郎年纪大……跟她家阿妍无不关系,这年纪还真没得挑。
两家当娘的搭上了话儿,寒喧一番便见好就收。
楚夫人告辞回来,立刻便请了官媒上门,容绍与义安郡主应了婚事,又有楚君钺向今上求旨赐婚,容妍才在家里消停了两日,赐婚的圣旨便降了下来。
圣旨一出,整个上京城中的权贵圈子都知道了,也有之前已经准备与国公府攀亲的立刻便调整策略,将目光瞄向了快十岁的容家大郎容谦,扒拉族中与容谦年纪相当的小女孩子,立刻挑出了资质不错的,开始紧张培训,预备着等慧福郡主成亲之时,先带到容家去做客,顺便在义安公主面前刷刷存在感,留个好印象。
随着慧福郡主的亲事尘埃落定,关于她的身世也被人扒了出来,什么生于市井长于商户妇人之手,最后流放边陲又辗转回到上京。事情经过这么多年,哪怕是秘密如今也被暴晒在阳光之下。
起先是权贵圈子里有人知道了,其次便在仆人们嘴里传了出去,再然后……便传到了市井间去了。
林家的半闲堂几乎快要被那些瞧热闹的妇人们踏平,皆是想来听听新鲜趣闻的,或者万一有幸能够碰上慧福郡主本人,说上一言半句,也算见着了贵人。
林家二房完全没想到事情的发展竟然离奇到了这一步,长房不但当年偷偷藏了流犯之女,现在飞黄腾达了,与皇室宗亲攀上关系了,也不曾吱会他们一声。
江氏气的在房里咒骂,还想过要去国公府上认亲,好借机捞些好处,被林勇冷冷拦下。
“阿娘你别犯蠢了行吗?但凡你当初稍微对大伯一家好一点,如今也能沾点光不是?自己做了孽就别怨旁人了!”
林勇生的高壮,性子却阴郁沉冷,与林佑生以及江氏全然不同。自从十三岁上,他从外祖家赊了半扇猪肉回来开始卖,便做起了这卖肉的营生,如今已经做了三年有余,江家二房的生计全落在他身上了,江氏连买菜都要问儿子要钱,她敢对着林佑生指天骂地,唯独对这个自小宠大的儿子半句不敢言语。
无他,林勇对自家娘亲倒从来不会动手,只是……当江氏撒泼之时,他提着砍刀一刀一刀狠狠剁着猪骨,冷冷的目光却在江氏身上瞟过,这让江氏后背禁不住一阵窜凉气,总觉得勇哥儿瞧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恶意。
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在林勇赊猪肉之前,他已经在封丘门大街上扬名了,以打架的方式。
谁都知道林家勇哥儿在街面儿上混的时候,与人打起来是不惜命的下死手,差不多年纪的街头泼皮都与他掐过架,最后不敌,乖乖认输。
有这样一个儿子,江氏就是再泼,也得瞧儿子的脸色。
林家二房偃旗息鼓,照常过市井人家的小日子,长房却不太太平了。
林楠在书院里早闻北狄使者来京之事,书生们皆喜议论时政,待得书院放假回来,包氏悄悄儿告诉他三姐儿回来过,住了一晚上就走了,他当时激动不已,直恨不得当日便去寻她,睡了一夜起来,才觉踌躇。
当年与他一起牵着手儿长大的阿姐,如今已经是当朝郡主了。她可还记得他这阿弟?
林楠再瞧何氏失魂落魄的模样,便对阿娘有了十二万分的理解。
三姐儿再不是阿娘亲生的,可也是不比亲骨肉少疼几分,都是一视同仁,如今她回到了亲生爹娘身边,阿娘这是心里难过却说不出口,跟他心里的难过一般无二。
林碧云与林碧月也是过了好些日子,街面儿上慧福郡主的事情传出来之后,她们才知道三姐儿回来了,匆忙从婆家赶了回来,问起三姐儿,才在她已经来过了。
至于容妍送来的那些礼物,自她走后,何氏便命人全部锁到了她院里的厢房里,搁了起来。
让她现在大喇喇拿出来用,她真觉得刺心。
林碧云问起容妍近况,只问她可有长高,瘦了胖了,这些年过的可好,诸如此类。总归是觉得容妍自小到大非常不容易,倒是林碧月提起容妍来,十分与有荣焉的模样,又与林碧云提议:“不如咱们寻个好日子,前去国公府求见阿妹?”
她在婆家这些年过的殊为不易,与婆婆斗智斗勇,又要哄好了庄秀才,不但嫁妆全部搭进去了,还要隔三岔五的来娘家打秋风。自打包氏进了门,她都来了不下四五次了,哪回回去都是大包小包的吃用之物,得亏包氏好性儿,林家如今家境实实不错,才禁得起她这般搬运。
何氏一听她这提议,当即便生了气:“不许去国公府寻三姐儿,她如今是郡主,咱们只是寻常小民,你跑她那里做什么?”
林碧月不服气:“那郡主还是阿娘养大的呢?没阿娘她这个做郡主能安安生生活着?再说我们姐妹多年没见,我只是想阿妹了,去国公府见见了妹,也有错儿了?”
何氏素来不跟孩子们恶声恶气,这会儿却蹭的坐了起来,指着林碧月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若是存了去国公府打秋风的想法,趁早绝了娘家的路。我这当娘的也不敢认你这样爱攀附富贵的闺女,你趁早儿回你家里去,以后我这里你也少来!”
林碧月大哭:“阿娘这是有权有势的闺女回来了,倒不认我这亲生的了?我哪里做错了让你这般吼我?”
母女两个顿时闹成了一团。
☆、128 两母
混乱之中;林碧月挨了何氏一巴掌。
她当即便愣了,完全不曾想到过何氏会对她动巴掌。
林碧云还好些;到底是亲姐姐,还敢上前去拦着她,倒是弟媳妇包氏;对上彪悍的二姑姐,拦不拦都是问题;只能在一旁相劝,不敢上手去拦。
何氏是真的气狠了,人都哆嗦了起来;打完了林碧月犹在生气:“这么些年;你日子过的不如意;从娘家里搬东西,拿着钱替庄家养小妾庶子,我可有说过你什么?打量现在三姐儿有了身份,便想着去攀附?你知道你阿娘我是什么人吗?说到底我当年就是三姐儿她家的奴婢,主子开恩,这才将我放了出来。我不过是个出身低微的奴婢,代为抚养,难道还敢去当三姐儿阿娘不成?”
林碧月捂着脸呜呜哭:“可是……三姐儿她也是你拉扯大的啊,叫阿娘也叫了十几年呢!”她到底不死心。
怎么说都是一个家里长大的,哪怕不是亲生的,可是也没亏待她不是
林碧月自成亲这几年,也只生了两个姐儿,庄氏母子日日不满,终在前年给庄秀才纳了个小妾,不成想那小妾一举得男,若非如今庄家还指望着从林家得些好处,哪里会将她放在眼里?
林碧月日子过的不如意,与庄秀才夫妻两个中间再有个小妾,还有个婆婆挑唆着,哪里还能一条心呢?
何况她的嫁妆都全赔了进去,庄秀才起先能从她手里拿到银子,对她到底也还算和颜悦色,况且那时候她颜色尚好,可是自生过两个闺女之后,容色便大不如前,手头也据拮了起来,丈夫的脸子便不那么好看了。
她唯有厚着脸皮从娘家搬东西回婆家,这才能换来庄秀才的片刻笑脸与温存。
明知道这是个无底洞,可是旁边还有高高在上的婆婆,虎视眈眈的小妾,她的处境委实算不上多好。
“你猪油蒙了心了一脑子糊涂念头!便是如今咱们家里也不能再叫她三姐儿了,她如今有名有姓又有封号,亲娘是郡主,亲爹是国公爷,自己又是御赐的郡主,以后嫁的也必定是高门大户,你还指望着跑去认这个妹妹不成?纵她跑来认你做阿姐,你可敢认?多大脸啊!你觉得公主会让她女儿认你做阿姐?”何氏哭的声嘶力竭,她从来没想过有一日哪怕母女连心,却中间已经隔着天堑鸿沟,再回不到当初。
她这些日子憋闷的厉害。
纵容妍已经来过了,旧情不改,可是容将军官拜枢密使又赐爵国公爷,义安郡主封为义安公主的消息在坊间传闻颇盛,连带着慧福郡主与楚少将军得今上赐婚,人人只道天赐佳偶,再错不了的,闭上眼,她便仿佛瞧见了呀呀学走路的三姐儿,睁开眼便觉伤心难禁。
林碧月被骂的说不出一句话来,只不住放声大哭。
何氏边落泪边道:“从今儿传下话去,以后咱们家里没有三姐儿,若是……若是慧福郡主真来了,便呼封号,或阿妍或容大姐儿,她再不是林家女儿了。纵心里疼她,也不能教她为难。若是还三姐儿长三姐儿短的,传到公主耳里,让公主怎么想?当年公主待我有恩,我抚养三姐儿原也是拿过银子的,你们当我与你阿爹有多大本事,能买得起这宅子?连这宅子也还是当年公主出资买的。我虽抚养郡主一场,可咱们家得到的远远要比付出的多太多,以后谁若还起那贪心的糊涂念头,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她这话等于直接宣称,不许跑去国公府寻慧福郡主求报。
伤心者,唯她一片慈母心肠,无处安放而已,这却无关身份称呼乃至金银钱财了。
林家正闹成一团,国公府却派了婆子来请何氏过去。
前来请何氏的不是别人,正是周大娘,她如今总领着国公府内宅事务。义安公主回来之后,便将义成郡主府里的仆人给退了回去,自己上手打理国公府。
周嬷嬷今日穿的颇为体面,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身边还跟着四个小丫头子,提着谢礼。
早有仆人进来通传,林家母女几人忙忙梳洗了预备迎客,她却已经走了进来,进门见到林家母女哭肿的眼睛,大奇:“这可是娘俩抢什么东西不公哭起来了?”
周嬷嬷与何氏也有数年交情,相处融洽,见了面儿便忍不住打趣。
林碧云与林碧月以及包氏上前见礼,何氏勉强一笑:“大娘又打趣我,是二姐儿不听话,我说了她几句罢了。”
周嬷嬷何等样人,服侍人服侍了半辈子,最会察言观色,又熟知林碧月性格,当即便知这母女俩定然是为了慧福郡主起冲突了。她便装作不知,只笑嘻嘻道:“公主回来这些日子,府里忙乱,又有亲朋旧友要见面,原本很想早早接了你去说话儿,怎奈一直脱不开身。今日得空,这才让我特特来接你去国公府。”
何氏也知这一趟避免不过,便又重新换衣梳妆了,这才坐了国公府里的马车去了。
到得国公府门前,仰头瞧见正门门楣上的牌匾已经换成了容国公府,内心顿觉唏嘘。何氏身份低微,自然是不能从中门进去的,马车绕到了一侧,从偏门进了国公府,又换了轿子,一路坐到了公主院里,这才停了下来。
义安公主已得了丫环传报,从房里破格出来迎何氏,直惊的何氏直道当不起,二人携手进了房,何氏便要给义安公主磕头,被义安公主拉住了,却仍是敛衽行了一礼,这才坐了下来。
又有丫环上了新茶糕点来,义安郡主道:“这些都是圣上昨儿才赐下的,宫里御膳厨房的手艺,你也尝尝。”
房里布置的富丽堂皇,又有丫环在旁服侍,打扮的都很是体面,林家这几年纵赚了些钱,可是何氏终觉十分拘谨,只拿起一块梅花状的点心来小小咬了一口,只觉入口犹有花香,却怎么都咽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