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传雄本来也有一二分怀疑,这三姐儿牙尖嘴利,他在常启功的公堂之上已经领教过一回了,她别是为自家表姐出气这才故意陷害虞世莲的吧?可是听了她这话,这怀疑便又去了。
是啊,虞世莲大晚上不在自己房里呆着,跑这房里来做什么?
她与虞世兰姐妹俩向来不和,也没道理大晚上往一处凑。林碧落又是新来的,两人完全不离。若非被欺负的狠了,这小丫头怎么会哭的这么可怜,连眼睛都哭肿了?
——再坚强大胆,她到底是个小女孩子,孤身一人住到郡主府里来,虞世兰性子又躁,被虞世莲一威吓要做违背良心之事,不吓哭了才怪!
虞世莲哭到一半,听到虞传雄质疑她的来意,顿时又结巴了。
她能告诉自家亲爹,她是跑来探听消息的吗?这事儿总归不够光明正大,不能拿到台面上来。偏一时里又想不出正当理由解释她如何在虞世兰的房里大晚上不走。
除了要胁林碧落,还有别的理由吗?
特别是她两次都被林碧落噎住,吱吱唔唔说不出理由来,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虞传雄大怒,当着林碧落,以及义成郡主母女俩的面,将虞世莲狠狠训斥了一顿,一方面是为了向义成郡主交待,一方面也是给亲戚家的孩子一个公平。
瞧,我都训她了你也别哭了!
林碧落还要自怨自艾的向他求情:“义父,你也别发怒了!也别骂莲姐姐了!其实她说的也没错,我身份卑贱,住在郡主府里也是个商户家的野丫头!怨只怨我阿爹阿娘生了我……”语声幽怨,再加上哭的红肿的一双眼,小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义成郡主的心都碎了,忙将她揽在怀里安慰:“我的儿,快别哭了!”
虞传雄立刻想到,这小丫头如果单被虞世莲骂了,要胁着在他面前诬陷虞世兰,许不会这么伤心。这么伤心,又提到了爹娘,定然是她感怀身世,如今在他家却被个庶女欺负了,定然是想起她亲爹娘了!
思及此,虞传雄更生气了,狠狠瞪了虞世莲一眼:“回去先去跪三日祠堂,什么时候诚心悔过了,便到你嫡母与义妹面前去陪礼道歉!还有,你身为妹妹,不敬长姐,还想着设计她让她挨骂,还不去向你长姐赔礼!”
虞世兰长这么大,第一次看着虞世莲在她面前弯下腰去,低声下气的赔罪,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若是照她本来的性子,她应该一顿臭骂,将虞世莲骂个狗血喷头。可是通过今日林碧落的提点,又加之她今晚唱了这一出,虞世兰竟然得到了启发,挥手让她起身:“庆幸三姐儿是个心性好的,没听了你的教唆,二妹妹起来吧,只是以后别再想着起歪心眼子便好!害人终归会害已的!”
虞传雄竟然难得对她夸奖了两句:“阿兰长这么大,我瞧着今日倒有长姐风范了!
☆、第86章 追击
第八十六章
虞世兰长到这么大;修理人的手段不外乎骂或者打,具体实施起来自有下仆代劳;她顶多就是动口。有时候修理过头了,就引来虞传雄的处罚,被他夸奖倒是头一回。
况且她的人生快事便是能让庶妹虞世莲吃瘪,林碧落初次出手便大获全胜,为此;虞世兰用一对珊瑚手串向林碧落致谢;顺便表达了一下仰慕之情。
“我早就想收拾那贱婢了,只是每次她都仗着阿爹信她;让我挨罚挨骂!”又觉得林碧落这招略眼熟啊。
“细想想;她是不是平日就是这么收拾你的?”林碧落闭着眼睛,眼睛上还敷着在井水里过了一遍的面巾,循循善诱。
虞世兰回想一下方才被林碧落黑白颠倒噎的话都说不出来的虞世莲,可不就是平日的自己吗?她不禁乐出声来:“嘿——你从哪儿学会这招的?”
林碧落很想告诉她,天下白莲是一家,栽脏离间黑白颠倒装可怜博同情……这些都是老招了。不过招不嫌老,管用就好!可怜她一个被自小宠到大的熊孩子都厉害在明面儿上,姨母那气派说的好听是高贵有傲骨,说的不好听些就是熊孩子家的熊家长,自己不肯横扫后院,以郡主的身份辗压妾室庶女,还容得她们欺上头来……
其实这完全是她想岔了。
义成郡主与虞传雄乃是政治上的合作关系,两人的姻缘只是利益关系,她当年觉得虞传雄是只潜力股,对方觉得跟康王府结亲能够借势登天,彼此相互看中了对方的条件,至于夫妻情谊,那纯粹是个笑话儿。只要利益不拆伙,这婚姻就能正常运营下去。
说到底,义成郡主对虞传雄那些妾室庶女还真不当一回事儿。
她的世界在外面,可不是整日闲来无事与妾室争宠斗气的官宦夫人。只要不出乱子,后院能正常运转下去,便没什么问题。这种情况下,她教育虞世兰的方向也就跟妾室教育子女的方向不同。
虞家后院的妾室教育子女,首要便是争,争虞传雄的宠,争着向义成郡主献媚,最好能合了她的心意,将自己生的庶子或者庶女记在郡主名下,还要跟兄弟姐妹们相争,怎一个乱字了得!
义成郡主教育虞世兰,却是面向外面广阔的世界,将她丢到书院去读书,随她在上京城中闯祸胡闹,为所欲为,惹了烂摊子只要不是把天捅个大窟窿,她都能给想办法补起来。
不在外面闯祸,充分认识了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儿,万一将来真像义安郡主似的,纠结于男女的情情爱爱,为此赔上一生,那也就罢了。萧怡至少没有所托非人。更甚者,将来只知自己后院那一亩三分地,执著于向男人祈求情爱,又与后院一干妇人争风吃醋,不知外面大好世界,到头来不过是个眼界狭窄胸无成府无知浅薄的妇人罢了。
义成郡主这一番教育方针,乃是总结了许多前辈闺蜜姐妹们的婚姻生活而得来的经验教训,最后拟定了女儿的未来,这才养出了虞世兰这样横冲直撞的熊孩子。
至于家里这些女人间的小打小闹,只要不至于有歹毒的取人性命的争斗,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不值得她的女儿将所有精力耗费其中。
这种教育方法导致虞世兰的宅斗技能直接不及格。哪知道林碧落一番表演,瞬间为小郡主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假如遇上楚君钺这种学习过兵法的人,便能用几句话来总结后院战场上的宅斗技能,诸如“知已知彼,百战百胜”,又或“兵不厌诈”之类的。
碰上林碧落这种市井出来的小丫头,滑头如街上同行的商家,难缠如林大娘江氏等人,皆有过实战演习,有了这样的队友相伴,虞世兰第二日竟然也能向虞传雄问安,“……阿爹昨儿爬山,今儿腿疼不疼?阿爹整日在公房里坐班,闲了还是要多多走动下,身体才会好。”
父女俩的关系向来不好。按着虞传雄的观念,当阿爹的教训闺女乃天经地义,孩子只有低头受教的份儿。偏偏他日常训导虞世兰其中至少有一半与虞世莲有关,训完了还要夸赞虞世莲是个乖巧懂事的闺女。
虞世兰心话,你既然骂我不懂事,我便不懂事给你看!
他训的越厉害,虞世兰反弹的越厉害,父女俩总归说不到一起去。
虞传雄哪曾想,今日竟然也能得女儿一句关心,且他是文人出身,久不锻炼,又上了年纪,昨日爬了一回山,清早起来两条小腿肌肉不是一般的疼,嫡长女这句话正问到了他的心坎里,当下捋须难得做了回慈父,又将虞世兰夸奖了一回:“阿兰果真大了!”都知道关心父母的了。
义成郡主呛他一句:“阿兰是个性子直的,你若将目光多往她身上放放,也知她不是那等不知好歹的孩子!”
像这等说讨巧话又被虞传雄夸奖的活计往常都是虞世莲的,只不过她昨日被罚回去要跪祠堂,心中堵的慌,回去哭了半宿,卫姨娘劝了半宿都没用,哭的两眼像烂桃一般,今日早上都戴着纱幕,不得见人,便错失良机,这讨巧话赶早让虞世兰说了,心中恨的要死。
林碧落的眼睛冷敷了一夜,早消了。眼瞅着卫姨娘伴着虞世莲在旁,便拿手肘捅了下虞世兰,示意她看那母女俩。
虞世兰灵窍顿开,走过去笑吟吟问候一声:“莲妹早!”又诧异道:“阿妹这才出了房门便将脸蒙起来,也不跟阿爹打招呼,可是阿爹昨儿罚了你,心中有怨言?其实阿爹也是为了你好,三娘子进了府,咱们都应待她好些,到底以后都是自家姐妹了。你也别担心阿爹多了一个闺女便不疼你了,是吧阿爹?”
“我并不敢。”虞世莲嘴里说着,面上纱幕却并未揭下,声音里也不见往日甜意,实是气的狠了,偏虞世兰不放过她,点点头:“我懂,不敢还是心里有怨了。阿妹你这是何苦呢!咱们姐妹们阿爹一向最疼你的,如今不过多添了个姐妹,你也别心眼这么狭小了,阿姐我不跟你争,阿爹最疼的定然还是你,你可别生阿爹的气!”
虞世莲气的要死,直恨不得将纱幕揭下来,又虑着双眼肿成那样儿,实在太丢脸,心中气恼,又不曾想到一夜不见,虞世兰给人下绊子的功力有了突飞猛进的增长,简直快赶上她了,拿话挤兑的她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虞世兰难得当一回孝敬懂事的长女,虞传雄哪怕往常最喜欢虞世莲,这会儿也觉得她有几分小家子气。家中添了个义妹,又不是少了她吃短了她穿,竟然也闹这一出,挨了训还不愿意与他直面而对,竟然拿纱幕遮着脸,冷哼一声便上了停在别院的马车。
虞世兰大获全胜,心中极为高兴,拉着苦着一张脸的林碧落上了义成郡主的马车,待得车队出发,她便捶着车壁无声狂笑。
真是从来没有这么畅快过!
义成郡主戳了她一手指头,提醒她小心这张狂样儿给虞传雄看到,再挨一顿骂。虞世兰笑的满不在乎:“才不会!我若是忽然之间变的十分的好,又懂巧又体贴,我阿爹还不定怎么想呢。我定然要在外面闯两回祸,然后再乖上一回,此后多乖两回再闯一回祸,这才叫慢慢儿变好了。”
义成郡主:“……”
林碧落:“……”
这个,难道就叫举一反三?
她们这一趟赏菊也算落下了帷幕,今日一大早便下了山,从别院坐马车回城。
林碧落一心想要回林家,义成郡主坚决不同意,“来都来了,你也不肯去郡主府住两天陪陪我?难道姨母就这般讨人嫌不成?”
又有尝到了宅斗甜头的虞世兰在旁撺掇,非要让她去郡主府:“我那里有许多好玩的,回头你瞧中了什么,便拿了回林家去顽。”
万般无奈之下,林碧落只有随着义成郡主娘俩回郡主府了。
这还不算,两天之后,义成郡主还领了嬷嬷来教导她礼仪,又给她量体裁衣,说是跟东林书院的山长讲好了,再过两日,等虞世兰回校,便带她一起去读书,早晚坐府里的马车回家。
林碧落:“……”好不容易脱离了学生党,既不用再被逼读书,又不必写家庭作业,随心所欲的赚钱生活不好吗?怎么一转眼她又为成了学生党?
义成郡主听不到她的心声,私底下兴致勃勃与许嬷嬷商议:“……若不是怕身份暴露,我都想着将周婆子接过来服侍三娘子。她是阿妹的奶娘,照料三娘子也必定尽心尽力。”
许嬷嬷不太同意周氏回来:“二姐儿当年的事情虽然办的隐秘,但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