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茂的这段话很重要,从中可以看出在“11·27”大屠杀过程中,徐远举曾经对白公馆那些有各种“关系”的“狱犯”还是费了一些心思处理的。像罗广斌这样有背景的人,其实他徐远举并没有想真杀,如果当时握着重兵、又在疯狂一刻时真要像对付许晓轩、刘国鋕等共产党员的话,那么罗广斌和另外十几个难友肯定也是出不了白公馆的。历史就是这样奇妙,假如徐远举没有心存一丝同罗广文这等国民党实力派要人的“旧情”,那么“红岩”可能不会有脱险的幸存者了,没有了幸存者,我们还真的不知道“红岩故事”能不能像现在这样被世人如此了解,红岩的革命烈士精神和光辉形象还是不是能够像现在这样光芒四射!
革命与反革命之间的斗争,有时并不像经纬那么分得清楚。
我们后来所知道的是,在1949年11月27日大屠杀的当晚,罗广斌争取了看守杨钦典打开牢门,并组织了连他在内的白公馆19名难友的越狱脱险。这是他在解放前所做的贡献之一。
1959年,中共重庆市委审干委员会经过对罗广斌被捕和狱中表现情况,作出如下结论:“……罗广斌同志是由叛徒冉益智的出卖行为和罗之母亲将罗回家的消息泄露而被捕的,同时证明其在受审期间和在狱中无不利于党的行为,由于罗和同狱的其他同志对敌监狱管理人员杨钦典平时曾做过一些争取教育工作,故能于我军迫近重庆时,乘敌人慌张之隙,得杨钦典之协助,组织和率领同狱人突狱脱险。也由于敌人企图以罗广斌同志为人质,以钳制其兄罗广文,故在被捕受审期中未受酷刑,亦使得免于与其他同志一起被敌惨杀。据此情况,认为该同志被捕一段无其它问题。”
解放后,罗广斌以一腔热血投入到了参加被害烈士情况整理工作,并以亲身经历,到处讲“红岩故事”,一时成为当地的“故事大王”。1950年9月,他任青年团重庆市北碚区工委组织部长。当年12月至1953年8月任青年团重庆市九龙坡区工委副书记兼组织部长。1953年9月至1962年7月任共青团重庆市委常委、统战部长、青联副主席(1957年12月后下放到重庆长寿湖农场鱼场劳动锻炼,代理场长、党委委员),1962年调重庆市文联做创作工作。1961年小说《红岩》的创作成功,罗广斌从此名扬中华大地。但文革一开始,由于江青对《红岩》和中共南方局大加诬蔑,造成对罗广斌的残酷迫害,并惨无人道地对这位从反动家庭走出来的革命知识分子、坚定的共产主义战士使用了法西斯的残害手段,致使罗广斌于1967年2月10日不幸去世,终年42岁。10多年后,罗广斌才得到盖棺定论!在罗广斌同志的骨灰安放仪式上,文化部、全国文联、中国作协、共青团中央、国家出版局等单位都送了花圈。时任中共中央组织部部长胡耀邦,中国作家协会主席茅盾,全国文联副主席周扬、夏衍、林默涵,中国科学院副院长华罗庚等领导送了花圈。
笔者在采写本书时,专门到罗广斌家探望了他的夫人。老夫人亲口告诉我:她不相信在敌人监狱里视死如归、革命异常坚定的罗广斌会“跳楼自杀”。她认为,这是造反派对她丈夫的又一种诬蔑,并说:除此她还有一个遗憾,就是“文革”中有人将罗广斌留下的许多关于“红岩”狱中的珍贵历史材料全部被“抄走了”,至今不知下落……老人家希望借我的笔,能还罗广斌死因的真相和有可能通过相关渠道重新找回那些被强行抄走的宝贵材料。
对这样的问题,我似乎只能对天呜呼!
四
这里有一个镜头,让许多人记忆犹新,感慨万千:那是1986年11月27日——重庆一年一度的“11·27”大屠杀纪念日,在某地举行的一次隆重的革命烈士纪念会上,一位满头白发的伟大母亲颤颤畏畏地走向台上,突然她使出全身力气,用宏钟般的声音,对千百人深情地说道:
“我,一个富有家庭出身的妇道人家,生于光绪末年——1900年。有生86年来,经历了许多历史性演变,让我感到最有幸的事是:1984年,在我已经步入暮年的84岁时,终于成为一名光荣的中国共产党员。我感谢伟大的中国共产党对我的长期教育、培养,使我能跟上历史前进的步伐。在这里,我不得不特别提到我的儿子,正是他,通过长期耐心的启发教育和直接的引导,使我树立起了坚决跟着共产党走的信念,所以应该说:王朴不仅是我的儿子,而且也是我解放道路上的第一个最重要的老师……”
一个光绪末年出生的“富有家庭出身的妇道人家”,在她暮年时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并且称自己的儿子是她“解放道路上的第一最重要的老师”,这是多么令人称奇的故事!
王朴是谁?王朴是“红岩”故事里一位党的重要干部,一位与“江姐”江竹筠、李青林等革命者同一批被敌人屠杀的革命烈士。在这位革命者家乡的烈士纪念碑前,我们看到了他的“墓志”:
王朴烈士,原名王兰骏,四川省江北县仙桃乡人,生于1921年11月27日。1946年参加中国共产党,先后担任中共江北县特支委员、江北县工委书记、重庆北区工委宣传委员兼管统战工作。1948年4月27日被国民党反动派逮捕,囚于白公馆监狱。1949年10月28日在重庆大坪壮烈牺牲,时年28岁。
王朴幼时即勤奋好学,深受历史上爱国志士、革命先驱伟大精神的熏陶。中学时代,王朴目睹国家忧患、民族危机,积极寻求救国救民真理。他博览群书,尤喜研读马列著作和《新华日报》、《群众》、《解放》等党报党刊,并尽力传播。他先后入重庆求精、广益、复旦中学读书,均因反对学校当局倒行逆施而罢读。1944年入复旦大学,即与中共中央南方局青年组建立联系,参加党领导的《中国学生导报》社的工作,积极投入坚持抗战、争取民主的学生运动,一直到1947年6月。在此期间,他为反对国民党诱骗大学生参加反动军队,为反对特务屠杀重庆电力工人和昆明学生,不畏艰险,奔走呼号。他为到解放区去的战友资助费用并做动员和组织工作。1945年7月,他响应党关于革命青年到农村去的号召,回到家乡,动员母亲金永华捐资兴学。先后创办莲华小学、莲华中学,接办志达中学,作为革命活动的据点。1947年冬,他与其母遵照党组织的决定,陆续变卖田产1480余石,并在重庆开设南华企业公司,以此为掩护,为川东地下党提供大量活动经费。在党的领导下,王朴同志不辞艰辛,积极工作,为发展、壮大党的组织,开展革命活动,培养人才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当白色恐怖严重时,他临危不惧,掩护其他同志撤走,自己则坚守岗位。被捕后,敌人施酷刑 、饵高官,威逼利诱,他大义凛然,坚贞不屈,保护了组织的安全。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昂首挺胸,高呼口号,从容就义,充分显示了共产党人的英雄气慨。
王朴烈士的一生是光辉的一生。他以振兴中华、解放全人类为已任,一经认识革命真理,就义无反顾,勇往直前,他坚持学习,坚持革命斗争,无私地为人民的利益献出了自己的一切。他不愧为共产主义的英勇战士,不愧为我们学习的楷模。他的光辉形象将永远鼓舞我们前进。
王朴烈士永垂不朽!
江北县人民政府
1986年5月立
王朴,是在数百位“红岩”革命烈士名单中闪烁着异常光芒的一名共产党员,当年担任西南行政领导的邓小平同志都亲自向其亲属勖勉“化悲恸为力量”,知其有监狱“三条遗言”的响当当的革命烈士,而与王朴在监狱审讯中屡次较手的大刽子手徐远举则佩服“他是白公馆‘政治犯’中的杰出人物”。
王朴,你像闪电,
把春雷带到了嘉陵江畔;
你像流星,
划破了山城漆黑的天。
闪电哪能比你勇敢,
流星也只闪耀在一瞬间,
而你,你却用鲜血,
写出了万代传诵的诗篇……
同志们这样赞美王朴。其实,在《红岩》小说里,由于当时创作上受一些传统的创作模式和那个时代难免的一些“左”的思想影响,对王朴这样出身剥削阶级的知识分子共产党人的形象,相对被排斥在共产党群体形象之外。从小与王朴一起上中学、大学到一起参加革命的吴子见同志曾这样评价过王朴:他出身豪门,却对革命真理和共产主义事业怀有特别崇高的追求,并怀有深厚的感情。他短短的一生,又平凡,又不平凡。他朴质而不浮夸,谦虚而不自满,老老实实地求真理,干革命,诚诚恳恳地把自己的一份力量汇集到革命的洪流里去,完全是一个普通革命者的面目;然而他从爱国主义走向马克思主义,立定志向为党和人民的事业奋斗,直到贡献自己的生命,又说明了他的不平凡处。他的生活、思想、作风和牺牲精神,都在我们记忆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另一位中学同学、老革命同志陈必智这样回忆自己的战友:
那时王朴叫王岳。他同王朴私交也好,我们又都是江北同乡人。经常在一起审时论世,说古道今,也算是“谈得拢”的知友。也许是王岳同学的那副眼镜和留了个中分头的缘故,我总觉得他是一个生活简朴,少年老成的忠厚长者,讲起话来,慢条斯理,极富幽默感而又言简意赅,令人信服和乐于接受。他对时事的理解和对待生活的态度,在我的身心上都起了引导和启蒙的作用。上世纪三十年代,中华民族处在灾难深重、危机四伏的抗日战争时期,身处大后方的知识青年,大多是在向往光明、渴求进步,但一时又下不了决心,整天处在矛盾的心情下度日子,生活中多有苦恼。我和其他同学一样,有时候喜欢把这些复杂的甚至是消极的心情写成短文,在壁报或报刊上发表。对当时这种颇为盛行的空话连篇,只喊口号,不讲实际的文章,王朴是看不大起的。他经常半开玩笔半认真地向我说:“别学那种光在嘴上吼‘赴敌’啦!‘让我走’啦……的文风,谁拉住他们哪?能上前线当然好,在学校读书就不算爱国啦?‘五四运动’、‘一二·九运动’和‘打枪坝事件’不都是学生搞起来的。学生嘛,只要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要干的爱国活动多的是……”他的话对我触动很大。当时我们念的是复旦中学,在重庆化龙桥的红岩咀旁,虎头岩下,师生中的政治情况是相当复杂的。在地下党和进步师生的影响下,进步同学和中间状态的同学先后组织了全校性的“复活歌咏队”、“复活剧社”等文艺团体,还正式演出了抗日话剧《三江好》、《塞上风云》、京剧《打渔杀家》《南阳关》,以及其他独唱、合唱晚会。可当时学校内的反动势力也颇强大,一些明里暗里的反动学生在学校训导处的支持下,经常惹事生非,竭力破坏校内的进步学生运动。有些同学包括我在内,自视很高,对一些中间状态的同学和老师抱有反感,于是我们陆续在壁报上对这些人和事,进行了随心所欲的揶揄、讽刺和打击。一次,王朴在放学后同我一道回宿舍时,他把一本艾思奇的《大众哲学》塞在我手里说:“这书写得好,也许你看过了,但再读读也好!”接着,他便提到我们刚贴出去的壁报,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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