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辈子也许求不来心心相印了,但好歹能得来几许温存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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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魏瑾瑜不安地缩了下脑袋,又摸了下耳朵,才朝兄长的方向小声地道,“即将入冬,春末到的族人已经在问我那新袄子能不能先发下去。”
说着,他紧了紧手中刚送了银票进去的银袋,根本不敢往此时坐在他兄长身边,脸上似笑非笑的嫂子看去。
他以前不太知道这赖氏的性情,当她和善好说话,现在知道了,怨恨她逼死他娘之余却不得不承认,他是有些怕她的。
他刚从赖氏手中拿了这两月族中置物的新银,他也是弄不明白赖氏是怎么想的,未经先前管事的大管事,而是直接给了他银两。
赖氏这一给,也就相等于兄长默认了他已接管了这置物的族中事务,而不是个跑腿的。
这对他来说是好事,魏瑾瑜清楚知道自己的欣喜,但这欣喜因这事是经赖氏之手而来而大打了大半的折扣。
他这一生都忘不了他娘死之前对赖氏的咒骂以及恨意。
她是个诡异之人,经常行诡异之事,而这诡异之举发生到他头上来了,魏瑾瑜心中更是五味杂陈,便是说话,也带了迟滞之意。
魏瑾泓似是没有察觉其弟的筹措,偏头对身边的赖云烟问去,“可能?”
赖云烟有趣地看着那半低着头,眼睛盯着地上,眉头拧得紧紧,又怕说一个字的魏瑾瑜,嘴里则笑道,“织房那边还存着一些,再紧着缝上一些,也是应付得过来的。”
“嗯。”魏瑾泓回了头,对魏瑾泓淡淡地道,“你这几日把人名写上来,到你嫂子这报个数,去织房拿就好。”
“是。”魏瑾泓轻声地应了声是。
“还有什么事?”
“没有了。”
“那就退下。”
“是。”魏瑾瑜这才抬头跟兄嫂行了礼,退了下去。
等出了门,他长吁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天色,想着院中的幼子这时可能已经吃过奶正醒着,他还能去逗弄一翻,不由精神为之一振,就抬脚往他父亲的院子大步走去。
路上遇上他的长子,因着急见小儿,魏瑾瑜随意地挥手让他免了礼,一步都未停急步离开。
他走得太快,也就没有看到长子那抬起的脸上有着两行清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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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成事?”魏瑾瑜一走,赖云烟笑着问了句。
魏瑾泓真乃无语。
这让瑾瑜管事之事是她定的,他根本没那意思,现在她却来问他。
见他一字不说,赖云烟呵呵笑了两声,笑得她旁边的两个忠心的丫环都忍不住跳了跳眉毛。
她们家这主子,有时确也怪招人恨的,明知别人不好还手,她偏生生要去惹人。
“且试着吧,我这也是想着日后没人。”可惜了,魏瑾荣这个做事滴水不漏的要跟着他们走,让她不得不去试试魏瑾瑜能不能成事。
要是能,就扶一把。
要是不能,她就得跟她那儿子把话说清楚了,不能因这人是他二叔,当他们走后就不得不重用他。
魏瑾泓本想说这事他们心中有数,但话到嘴间就又隐了下来,想着她想试就且让她去试,继而转过话题道,“泽叔此时正在石园,我稍后就要过去,你可要一道。”
泽叔是族中礼师,百年大祭时赖云烟也是从这个只看效果不理恩怨的长老那得了好的,听魏瑾泓这么一说,也知她还是跟过去见个礼的好,遂就点了头。
☆、129
赖云烟这日在堂中跟族中几个媳妇子说着话;冬雨就进来堂中在她耳边报,“大夫人来了。”
“先请她到内院坐会,说我随后就来。”赖云烟笑着朝她低语了一句,就又继着先前的话与魏二婶说;“现又如何了?”
她们刚说到萧家刚出的一件大事,萧家的一位小姐三月前与这一年的新科状元成了婚,哪料这新婚燕尔不到两月;新科状元就接了一位女子进来纳她为了妾,且这小妾就在几日前被诊出怀孕已有三月,但诊出孕事不到半日;那小妾就被萧家小姐以不贞不洁之名令奴仆打死了,状元郎回来后;煽了萧家小姐耳光,萧家小姐便回了娘家。
魏二婶则说到这,听赖云烟问了一句,便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这小妾先前哪是小妾,是这宋状元在家乡过门了一年有余的妻子,这事萧家也是知情的,萧家小姐哪有不知情之理?这一尸两命,也不怪宋状元生气。”
“唉。”听她这么一说,那几个媳妇子接二连三地叹了气,纷纷道,“可不就是如此。”
“这先前是妻,后成了妾,又再娶了嫡妻,这到底哪个才是原配?这还是状元郎呢,”有个年轻的小媳妇这时鼻间哼了一哼,“如此妄顾礼法。”
“哎呀我的小姑娘,”她这话一出,她身边年长她许多的老嫂子摸了摸她娇嫩的脸笑道,“这种事多了去了,状元郎又怎样了?他想着萧家的提携呢,能鱼跃龙门,一步登天,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你说是不是,小嫂子?”
被问话的赖云烟笑而不语,朝魏二婶看去,催促她说下文。
“现下啊,宋状元去萧家接人去了,听说那萧小姐还不愿回状元府,非要宋状元立那血誓再不欺辱她,我刚从洪大人家回来的时候,听他们家的家人说,萧府里正吵嚷得很,依我看,今日这萧家小姐还是会被接回去的。”刚从萧家的邻家洪国公府回来的魏二婶黯然道。
那小媳妇听了红了眼,忍不住又插嘴道,“原配母子尸骨未寒,还不出三日呢,他就去求杀妻杀子的人回去,真真是个狠心的负心郎……”
说罢,她眼角就掉了泪。
堂上几个年长她许多的嫂子因此面面相觑了几眼,过后几人轻叹了口气,皆是沉默。
“这萧小姐啊,也是抬了个好胎。”众人缄默之时,魏瑾荣的夫人白氏淡淡地出了口,随即转头对赖云烟笑道,“泓嫂子,今日咱们闲话就说到这吧,家中内务多,咱们就不耽误你办正事了。”
“嗯,”赖云烟颔了首,朝她笑着点了头,朝众人说道,“就说到这吧,你们也去歇一会,嘱你们办的事可要用心的好,回头少不了你们的好,每人都能从我那挑两匹布回去做新裳。”
说罢,她就笑着起了身。
她这一起身,众人也就紧跟着起了身,彼此之间说了几句话,就散了各回各屋。
路上秋虹与赖云烟轻道,“奴婢看荣夫人,这段时日对您好得紧。”
往日里,荣公子这位大才女夫人可是不太愿意往她们家小姐身边凑的,就是请安,也是喝过一盏茶就告辞一声而去,其间也不怎么说话。
哪像近来的好几次,众人说话说得长,而她们家小姐有别的事要办时,她就会一扫以前的静默不语来与她们家小姐解围。
“想来是我这段时日讨人喜欢得多了。”赖云烟笑道。
不过事实却不是如此,想来是聪明的白氏得了什么信,知道从她这能得她想要的好处才朝她靠近的,要不哪会无事献殷勤。
赖云烟一说笑,秋虹就不敢往下接话了,怕她越说越离谱,只能转了院中的事说与她听。
主仆几个一路说着话不久就回了修青院,赖云烟一进内屋就朝从座上站起的嫂子道,“等得久了?”
这时站起的苏明芙被她一拉又重坐了回去,口中道,“没有。”
“刚跟几个嫂子弟媳妇说着话,误了些时辰。”
“没事。”苏明芙没有先松开赖云烟温热的手,她又握了握才松开道,“你身子没以前那样凉了,这热气足得很,想来这冬要比以往的好过点。”
“现在哪有什么好日子,”赖云烟让屋里的丫环们都退下去后半靠着椅臂,懒洋洋地道,“一入冬,柴火银炭,米粮衣帛,哪一处是让人喘得过气来的?吃得多了烧得多了有人说,吃得少了烧得少了会死人的,我倒是想什么都不管,可今日哪比得了往日了。”
苏明芙一听掐了她的手背一下,“哪来的怨气?这本是你该管之事。”
“嫂子这是不帮着我了?”
苏明芙一看她眉眼带笑,就知她先前说的是玩笑话,也真是拿她没办法,只能不搭她的话,正了正脸色,说了她的来意之一。
“此次皇后要见之人,也就你躲了过去,你兄长昨日跟我说先前还当把你择了出去,现在看来,你反而起了眼。”
“无事,”赖云烟摇头道,“公爹病重,我于家中侍疾,谁人也说不得什么。”
“我也是这般与你兄长说的。”听着她的话,苏明芙笑了起来,随后敛了笑,又正容道,“还有一事,你也要心中有数。”
说罢,趋近了赖云烟的身前,在她耳边道,“这两日你兄长要在皇上面前讨一顿板子,外人要是说有性命之忧,你别信,最近魏老太爷病体不安,你就别回府,且守着你的孝道就是,家中定会无碍。”
“好好的讨什么板子打?”赖云烟讶异。
“唉,”苏明芙说到这叹了口气,道,“还不是咱们家的那位十娘子,上午她随祝家弟媳去萧家玩,听人家说了你兄长的几句不是,祝家弟媳也听人说了她夫君的不是,这两人吧就跟萧家一大群小姐丫环闹起来了,扯了人家小姐身上的裳不说,连那头发都扯了大把的下来,还把其中一位小小姐的耳朵都扯破了,毁了容,萧家大发雷霆,你兄长跟祝家小叔现正在萧家大闹,稍会怕是要闹到皇上面前去了,你兄长就让我过来与你说一声,说这事怎么闹你都别搭理。”
“那小厚嫂子跟十娘子现在如何?可有受伤?”赖云烟忙问。
苏明芙闻言轻咳了数声,这才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大碍,就是十娘子跑的时候伤了脚,现歇在府中动不得。”
“头发,脸,手,都无碍?”
“无碍。”苏明芙眉眼不眨地道了一声。
“小厚嫂子也是?”
“也是。”
“那兄长他们在萧府闹什么?”
“祝家小叔说了,这时候比的是谁的噪门大,谁大谁就有理。”苏明芙斯斯文文地道,“你兄长也说这事咱们两家先占了理再说,随后讨完理就去皇上面前请罪,大概能了清了这事。”
赖云烟闻言啼笑皆非,又想着自家那位没及笄,名声就传遍了各府的小堂妹以后的婚嫁,不由头疼地说一句,“十娘子这也是太胆大了,这以后能有说亲的人上门?”
小厚嫂子那可是嫁了的人,为夫君出头,小厚兄长回去后肯定宝贝她得不行,可十娘子还是个小姑娘,毁了名声,以后这婚嫁就要难上一些了。
“你兄长说了,这次定保她无碍,我也与婶娘说了,婚嫁之事由我们操心。”苏明芙见说完事,也不想久呆了,起身与赖云烟道,“日前事多繁杂,怕下人说不清,我就来先给你透个气,完了你谁都不要信,在家中侍疾就是。”
“你现在去哪?”赖云烟走在了她身边,送她出门。
“还能去哪,”苏明芙理了理身上衣裳的飘袖,淡淡地道,“去萧家陪着你兄长讨理去。”
所以她才先来了这趟把情况说明了,等会要是在萧家哭昏了,她这小姑子也还是别回赖家的好,免得这刚起了个头的祝赖萧三家之斗,把魏家也搭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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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魏瑾泓一回来见赖云烟在堂屋中煮茶与二婶,还有弟媳白氏她们看帐理册,嘴间还与她们说笑不已,他眉毛不由一挑。
“大老爷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