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洪平帝奇怪地看了赖游一眼,翻了翻自己家那几个亲戚的奏章,道,“你说的是,朕的王叔王弟也被她拉拢了,朕的亲戚成了她的亲戚了?”
“皇上!”赖游大叫,跪于其前,“臣不是这个意思,臣的意思是反常即妖,臣不过只是教训……”
“你教训什么?由你教训魏家妇?就算她还是你赖家女没嫁出去,你为了个给你戴绿帽子的妾毒杀女儿,赖游,朕很多年都没听到这么好听的笑话了,你这是想置我朝的礼法于何地?”洪平帝不屑冷嗤道。
都当他老了,昏庸了,可以随他们这些老臣摆布了不成!
“皇上,请你看在臣……”赖游想提起他曾与洪平帝的交情。
“就是朕看你在你曾护国有功的份上,才容得了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有违常纲!”当初确是他娶了任家女,得来了百万银两让他夺位,但这么多年过去了,赖游得到的还少?他还跟他当年,确也由翰林院的那几人所说的那般,人心不足蛇吞象。
“难道就让菁娘就这么死了?”
“她不过是个女人,而你为了她就要杀女?”洪平帝匪夷所思地看着赖游,不知他这个臣子怎么就搞成了这副模样。
“皇上。”赖游知自己不能再跟皇帝扛下去,遂软了语调,磕了几个头,悲苦地道,“臣知错了,您就再饶臣一回罢。”
洪平帝看着地上的赖游青发里冒出的白发闭了闭眼,良久才道,“下不为例,赖游,记着了,下不为例。”
假如不是往日的情份,他这臣子,就冲他这些年做的那几件天理不容的事,现在拖出去杀了都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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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夜间,魏瑾泓来了赖府。
“您来接我?”赖云烟请他坐下后,笑着问他。
“嗯。”魏瑾泓看着她朝他看来的眼睛,她这时眼睛里还带着笑,跟往日一样灵动活泼,没有一点看出她看不见的痕迹。
“魏大人,你过来……”赖云烟朝他伸手。
她说话间,有温热的体温过来,她往前抓了两抓,才抓到了他的手,把他放到自己眼前,笑着道,“你戳戳。”
魏瑾泓碰了碰她的眼敛,见她微笑不语,眼珠转动看向他,他眼神不禁一暗。
“大夫怎么说的?”
“少则二三个月,长则一辈子。”赖云烟笑道。
魏瑾泓看着她笑得毫无破绽的脸,“这样你也可接受?”
他不信,赖游叫她过来她会毫无防备。
赖云烟听出了他的话中之意,她不愿解释,可她心知肚明兄长就站在暗室里,能清楚听得到她的话,她沉默了一会,还是说道,“这就是我与您的不同,我走到哪步,都想着人要是都有余地就好,尤其是自己的父亲,想着血缘天性,他就算对我再不喜,这手怕也是下不来罢,毕竟虎毒不食子。”
所以明知赖游下得了那个手,她还是抱了侥幸。
就如当年明知魏瑾泓与她恩爱不再,没到绝境之前,她还在想着与他相敬如宾。
女人当断不断的缺点,她都有,哪怕重活了一世,也还是残留在了她的灵魂里。
“等会回去罢。”看着她平静的脸,魏瑾泓看她转动的眼珠从没对上过他的眼,他知她眼睛的事不假。
“好。”赖云烟没有拒绝。
她眼瞎不知哪日好,魏府现在也异于龙潭虎穴,但她只能回去,呆在赖府也不是长久之计。
说来,两世里,只有京郊外的那处庄子,才算是她的家,哪怕探子无数,那里也给了她安全感。
这一世,不知还要熬多久,才能熬得到那种日子。
她现在只庆幸,上辈子看了足够的风景,内心不单薄,所以眼瞎了也没有那么可怕,光是回忆,就足够支撑她好长一段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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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杏雨扶了赖云烟上了马车,梨花小心地提着她的裙摆放上车,又连忙爬上了车,跟着她的杏雨姐跪坐小姐的脚前,替她整理着裙摆。
杏雨把靠枕放在了她的背后,轻声地说了句,“要是不适,您要吩咐奴婢。”
“好。”赖云烟笑着应了一声,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这时,马车一沉,又有人上来了。
“大公子也坐这辆?”赖云烟问。
“嗯。”
魏瑾泓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她雪白的脸上的红唇,还有嘴边的浅浅笑意。
只有这时,她怕才最像前世后半生的那个赖家小姐罢,就算是泰山崩于前,她也从容不迫。
“你现在最怕的是什么?”马车动后,魏瑾泓眼睛扫过那两个眼睛看地的丫环一眼,问她道。
“最怕的是什么?”赖云烟重复了一遍,过了一会才笑道,“最怕不能吃好睡好,大公子,你知我安逸惯了。”
要是多个人给她下毒,想要杀她算计她,没了这双眼睛,她都不知道要多担多少心。
“是吗?”魏瑾泓漫不经心地回道。
“是。”
“好。”
赖云烟笑着把头靠在了另一边,没有再搭话。
一进府,赖云烟让杏雨扶着,在夜灯中缓步悠闲地跟着魏瑾泓回了后院,到了院子,丫环就来报说洗澡水已备妥了。
那边魏瑾泓的脚步声快没了,赖云烟转过身,对着魏瑾泓的方向遥遥一福,“多谢大公子。”
“多礼。”魏瑾泓说罢这两句,脚步声就远了。
赖云烟笑着听着脚步声远去,才提步回了自己屋中。
“杏雨。”赖云烟偏头叫了丫环一声。
杏雨悄无声息地从她的后面走到左边,回道,“小姐,有何事?”
“屋子里还有谁?”赖云烟笑着问。
“还有福婆婆她们。”
两个婆子这时从浴房出来,闻言连忙给赖云烟请了安。
“好了,留下杏雨梨花,你们都退下罢。”赖云烟看向她们道。
“是。”
赖云烟进了浴桶,又让杏雨梨花退了下去,这才褪下了脸上的笑容。
她摸了摸略有些僵硬的脸,用手支在浴沿上撑着头,悄无声息地吐了口气。
两个丫环太拙,刚找来的丫环还是不太能够信任,她除了拿钱办事的那些人信得过之外,其它的可信之人并不多。
这种当口,真是险。
看来,只能见招拆招了,但愿魏大人不要趋火打劫。
不过,还是要做好他趋火打劫的准备,魏大人可从来不是那么心慈手软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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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妹妹这两日做了什么?”茶楼中,赖震严捏了捏手中的两个铁球,连转了几圈,喝了口茶,才淡淡问道。
魏瑾泓盘腿坐于桌前煮茶,等新放的茶叶过了一道烫水,才开口道,“前日抚了琴,嫌自己弹得不好听,昨日找了乐师听了一下午的曲子。”
赖震严闻言笑了起来,手中转动的铁球停了下来,他闷笑了两声才笑道,“烟烟小时就是如此,就是摔倒了腿磕出了血,也会说哥哥你让我听个曲儿我就好了,这般爱听曲,偏生自己弹得不好。”
她也有弹得好的几首,一弹十指能破六指,所以不常弹,也不弹给别人听,不过后来听说江镇远常听她弹。
想至此,魏瑾泓微微冷哂,这时他的嘴角也翘了一些起来,与赖震严温和地道,“她就是个爱耍乐的性子。”
赖震严点头,冷酷的眉目这时柔和了不少,“大夫让她要静养,我看她也无大碍,过了这段时日就好了。”
魏瑾泓点头道,“我这几日,会从宫中找御医去府中看看。”
“如此甚好。”赖震严赞道。
魏瑾泓知他已写信去江南了,应是找任金宝去找南方专治眼疾的方大夫去了。
赖震严之前就不怎么信任他,现下只怕是更不信任了。
云烟这人就是这样,总是在不知不觉中牵着别人的鼻子按着她的方式走,无形中去影响人而不让人察觉。
再让她下去,再过段时日,等到她觉得差不多时,赖震严就会如她所愿那样带她离开他罢?
她说他的算盘打得精,她的何尝不是。
这布局她一步步下得甚是微妙,从行事到说话,她让赖震严相信魏家不是她的良宿,假以时日,等赖震严真接管了赖家,这个前世护妹心切的男人这世怕也是会做出前世一样的选择。
“岳父那边,我会在明日上门拜见。”魏瑾泓知道他不能什么都不做。
“这……”赖震严顿了一下,为难地看着他。
“我会在今日下拜贴。”魏瑾泓垂眼,看着桌上茶杯慢慢地道。
他说他见她死水般平静上的笑容也痛彻心扉,应是没人信。
“此事,你自行看着办罢。”赖震严苦笑,见魏瑾泓低着头未语,他便谨慎地估量着他这个妹夫。
以前他以为妹妹跟他门当户对,但这人到底是太自私,这人的心也是偏的,但没偏到他妹妹这边来,这于他妹妹不利,便不是良婿。
他终是不喜爱妹妹的,赖震严心中叹道,心里莫名悲哀。
要是换他,明芙要是被父亲叫回了娘家,不管她与其父感情如何,女子回了娘家,当夜他就会接回来,哪怕她要歇一夜,他都要过去给她那个脸,更何况,她被打了,他能想到是先去见那个动手之人,而不是来到妻子的床前质问她为何要这么做。
他这妹妹与这天栋良才的妹夫之间根本就没有之前他以为的郎情妾意,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赖震严也不得而知。
都已过了几日了,他才想起下贴与他父亲说这事,于外人说来是君子之风,在他看来,不过就是此人深谙圆滑之道罢了。
亏他在魏瑾泓另辟魏府时还相信他还真能护他妹妹一生。
魏瑾泓看到茶杯中的茶水静了波纹,才抬头看向赖震严,迎上了他审视他的眼睛。
他对他微微一笑,赖震严也回了他一个笑,伸手抬杯,轻抿了一口甘甜怡人的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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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部侍郎严苛?”赖云烟从榻上一跃而起,朝魏瑾泓说话的方向看去,“他?”
由他取代她父亲之职?
“嗯。”
“他不是不到四十就辞官走了?”赖云烟对这事记得清楚,因赖游掌管工部,工部所有的官员调任她记得八九不离十,更何况严苛还是侍郎,她记得很是清楚。
“你还记得他是怎么辞的官?”
他是在其父母,妻儿子女在还乡之时突遇山贼,全都被杀了之后辞的官。
赖云烟点头道,“记得,我也查过,确是山贼。”
“我叫国师给他卜了一卦,指了那道血妄之灾。”
赖云烟双眼看着眼前黑糊糊的一片,她还是看不清魏瑾泓的脸,所以听着魏瑾泓这温温和和的口气更是格外心惊。
这种格数,魏瑾泓都敢改!他就不怕天谴?
“善悟大师帮您指了?”赖云烟闭上了眼睛,再睁眼时,她直接问道,“如此,他没算出您的命格?”
“算出了一半,另还算出,我与他有两世之缘。”魏瑾泓依旧温温和和地道,“说来也甚是奇妙,前世他是如此之说,今生他也是这般说法,我也未曾想过,我与他真有这两世的缘分。”
“哦。”言尽如此,怕他是比她知道的更多,赖云烟也不再多嘴了。
“宋氏被送到了观山县的一家尼姑庵。”魏瑾泓又开口道。
赖云烟听后,半晌都没有开口。
赖游真是一点念想都不供他们想。
“我兄长知晓吗?”再开口时,她喉咙微哑。
“他已知。”
赖云烟听罢笑了两声,声音干哑又苦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