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潮笑了笑,张开嘴,甜味在味蕾上晕开,心情似乎也好了许多。抵着郝佳佳的额头,王潮说:“谢谢佳佳。”
嘿嘿一笑,郝佳佳转头俏皮地冲着单青眨了一下眼:任务完成。
看着两人这么温馨的小互动,钱天有些羡慕地说:“有孩子真好。”
“你们没想收养孩子么?”看两人都挺喜欢孩子的,为什么不收养个?
钱天眉头微微皱了皱,淡淡地说:“收养哪里是那么容易,这事儿,看缘分吧。”说完,钱天话锋一转,看着单青说:“我从见到,你的眉头似乎就没舒展开过,有什么烦心事么?”
钱天这人活的很细致,一些细微的事情他都能明察秋毫。单青也没再隐瞒,问他:“你在荷兰,怎么样?”
或许有这么一位引路人告诉他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后,会对他下决定起着重要的作用。
“如你所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很快乐。”钱天耸肩说道。
单青没有说话,而是又看了钱天一眼。
被这样看着,钱天抿唇笑了笑,再抬头,眼睛里却是另外一番景色。
“但是,终究是异乡人。你可能不知道,当我在船上听到有人说汉语的时候,那种激动的心情,无以言表。就像是在沙漠中踽踽独行了不知多久,突然发现了一片湖泊。”
不是一滴水,而是一片湖泊,能慰藉他所有饥渴的一片湖泊。
“有时候,我回国。国内的环境你知道,熙熙攘攘的人群让人头皮发麻。科学研究说,每隔着两个认识的人之间相隔不过六个人。但是在中国,只需要三个就够了。总能从错综复杂的关系里牵出你和隔着三个人后第四个人的一丝,很强烈的归属感。还有中国的垃圾,就算是园林城市,也摆脱不了垃圾满天飞的命运,就像一个大型的垃圾场。可是我很想趴在地上,亲吻一下我们的国家,然后大吼一声‘就让我死在这座垃圾场’上吧!再也不要做什么异乡客,再也不要离开这片养我的土地……”
钱天说话的声音一直很平,就算说到这么激动的地方,他仍旧是淡淡地保持着自己的声线平稳。但是从他的这番精准而又平淡的表达,却很容易地勾起了单青的情感。
“那为什么要来国外?”单青问。
“它不宽容我。”钱天突然一笑:“荷兰,自由、宽容、开放。中国,传统、古典、礼仪之邦……”
没有再说下去,钱天表情依旧很平淡,眼睛里却闪烁起了亮光。又孤独、又无力、又心酸……
单青不知道这时候该如何接这句话,钱天的命运何尝不是大多数同性恋者的命运。不被祖国宽容,跑到“宽容之邦”寻求自己的归属。但是最终,每个人心里,最大的归属却依旧是祖国。
吃过饭,高新送他们回家。高新是个很幽默的人,也很健谈,等到了庄淇家,单青快下车的时候,高新放下车窗,叫住了单青。
单青转头看他,高新又笑起来:“以后有时间,多陪钱天说说话吧,他有时候太难过。”
这么粗莽的汉子,竟然还有这么细致的心,单青笑着应声:“我会的。”
高新嘿嘿一笑,脸上洋溢着幸福,唱着一段荷兰乡村歌谣愉快地开车走了。
晚上,庄淇带着满身疲惫回了家,从后面抱住单青在他身上来回晃悠着撒娇喊累。单青正在帮着舒先森收拾餐桌,命令他先去洗手,庄淇亲了他一下乖乖去了。
吃过饭,庄淇精神好了些,但是仍旧在那装老弱病残,躺在单青腿上不起来。单青面瘫着脸说:“刚吃饭就躺着,起来消消食,洗个澡睡觉。”
“你看看你这德行。”舒先森无奈地说:“工作怎么样了?”
将郝佳佳抱着坐在他肚子上骑大马,庄淇跟舒先森说了工作进度。
“你就这么懒散下去吧,工作上也就叶宇能帮你,你还真想和他绑一辈子啊?”
被郝佳佳捏着的手指一僵,单青没有说话。
“爷爷,你说工作重要还是生活重要?”郝佳佳抬头问舒先森。
舒先森不明所以地说:“当然是生活重要,工作只是生活中的一部分而已。”
郝佳佳捏着庄淇的鼻子,庄淇被捏的哼哼叫着,小姑娘面无表情地说:“庄叔叔这么懒散,生活上也就单叔叔能包容他,这才是真正的绑一辈子。”
察觉到小姑娘的话里有话,舒先森笑起来,连连应声道:“是是是,爷爷说错话了。”
单青抬头看着郝佳佳,眼睛里含着笑,郝佳佳把手贴在他脸上,柔软有肉的小手,像小姑娘的心一样软。
王潮回来后就回房间去了,单青不放心去了他房间看他,庄淇则抱着郝佳佳去哄她睡觉。
帮小姑娘洗了澡,庄淇在被窝里抱着她给她讲了个故事。郝佳佳迷迷糊糊就要睡着了,庄淇起身准备走,拇指却被一只柔软有肉的小手握住了。
庄淇回头,郝佳佳睁着眼睛轻声说……
“爸爸,别让妈妈伤心。”
66、第六十六章
小姑娘的手太小,庄淇摸不出她指腹上的指纹,但是心里却像指纹一般的百转千回。手指轻柔地捏了捏她的掌心,庄淇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柔声道:“不会的,睡吧宝贝。”
王潮情绪不太好,不但是因为钱天说的一番话,还有想到了王彦。帮着王潮铺好床,单青问:“要不要陪你一起睡?”
无力地笑了笑,王潮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十五岁的少年还以为自己年龄多大啊?”单青摸着他脑袋调侃地问,记得王潮好像和李昭然年纪一样大。
“过了生日了,现在是十六周岁。”王潮斜着眼纠正道。刚考完试就是生日,李昭然拉着他去游乐场玩了一天。小时候没妈妈,爸爸工作忙,哥哥上学忙,王潮还没去过游乐场呢。李昭然算是给他的童年补上了一颗甜甜蜜蜜的糖果。
他生日是和李昭然一起过的,单青当时在批试卷当然不知道。听到李昭然说自己十六岁了,单青沉默了一会,然后抬头说:“我想和你谈谈你哥哥。”
谈谈他哥哥?关于什么的?王潮表情一变,抬头定定地看着单青。
“你觉得你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和王潮的目光交汇在一起,单青直白地问。
什么样的人啊?这个问题王潮很久没有想过了。人都分为什么样的人呢?好人?坏人?要是这么分的话,哥哥是坏人吧。有时候,他特自私地想劝服自己说哥哥是个好人,但是王彦做了那样的事情,他这样劝说自己都劝说不了。是啊,要一个没有接触过社会,脑袋一根筋绷直的少年怎么去劝说混黑社会的哥哥是个好人呢?
眼角有些痒,王潮低头揉了揉,没有说话。
“你哥好歹是警校毕业的,你就觉得他对钱财或者是权势有这么在意么?”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单青循循善诱地轻声问道。
咬着唇皱了皱眉,王潮似乎没听明白单青是什么意思。抬头看着单青,微微发红的眼睛里满是迷茫。
看着少年稚嫩的脸,单青想,要是不告诉他,这小子或许会一直担心到王彦再次出现。现在,王潮已经心如死灰了吧?王彦不让他担心,王潮年纪那么小,不确定的事情他除了担心还能做什么呢?
捏了捏王潮的耳朵,单青笑起来说:“我跟你说点事。”
没有再犹豫,单青跟王潮说了王彦和他在小屋里说的话。
王彦警校毕业两年,去老鸦那做卧底却做了五年。这五年,他父亲在任务中遭遇意外身亡,他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他永远无法忘记父亲临死前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他弟弟因为父亲的事情对他恨透了,他无微不至地关怀着弟弟,却没法和弟弟说明真实原因而默默承受着这一切。卧底这个角色,就是在刀刃上跳舞,稍不留神就万劫不复。
他一直认为自己很好地演绎着这场无间道,但是不料老鸦这种老江湖不会信任任何人,而且见微知著。任何事情,都会留下蛛丝马迹。王彦虽然够小心,却也在一次次的任务中被老鸦抓了把柄。沈瑞说老鸦早就对他的背景起疑心的时候,王彦就起了一身冷汗,知道自己不久就会炮灰掉。
顶桩是一个契机,有了单青提供的信息,王彦计划完备功成身退。为了避嫌或许在监狱要待些时日,然后会派遣他去境外执行任务一段时间。所以这段时间,王彦和王潮没法见面。
单青说完,嘴角已经挂起了笑容:“你要相信,你哥是正值的人,没有杀害任何人,你也不需要为这种事情而痛苦。喜欢哥哥就是喜欢,不用站在社会的角度去思考他。”
刚开始,王潮只是低着头,单青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等单青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王潮没压抑住自己的眼泪。眼泪簌簌落下,但是王潮却没哭出声。
真相是这个样子,他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接受。他心里喜欢王彦,但是却厌恶他做的事情。五年来,他没给王彦一个好脸色。父亲的葬礼,王彦没有去。把父亲安葬好后,王潮被亲戚领养。就在他要走的时候,王彦出现了。
五年,时间不短不长。不短,这让王潮对一些事情很模糊了。不长,这让他深刻的记得当时发了疯似的握紧小拳头揍着王彦,无论王彦怎么哄他抱着他安慰他,他都挣扎着。最终,亲戚们因为害怕王彦,王潮被王彦接了过去。
王彦开始的时候混得不好,就是最底层马仔,生活环境特别差,但是给王潮的却都是最好的。就这样,在日复一日地争吵中,王彦越混越好,排场越来越大。王潮也到了叛逆的年纪,脾气越来越大,情绪越来越反复无常。
兄弟俩的间隙也越来越深。
但是王潮知道,无论自己多么不想和王彦有瓜葛,他心底里都把王彦当做哥。他会为他晚归而提心吊胆,他为他工作太累而心疼……这些他都不表达出来。
因为他哥是黑社会。
心里的愧疚像一根绳索捆绑着他,自己真是错过了好多。王彦在痛苦绝望的时候,他在和他吵架;王潮在为自己伤了人而心理难安的时候,他在和他吵架;王潮在为他们俩的生命忧虑的时候,他还和他在吵架。
哥哥顶了这么多压力,却永远挂着轻松的笑容,一边讲着笑话一边给他做西红柿鸡蛋汤。王潮不喜欢西红柿鸡蛋汤,他之所以说喜欢,是因为王彦就会做这一道菜,他想和哥哥吃顿饭。
痛苦地咬住牙齿不让自己哭出来,右手掐住血液不流通的心口,王潮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句。
“哥!”
轻轻地拍着王潮的背,单青抱住了少年。少年的肩膀一直在发抖,后背僵直。单青让他放松,王潮一直咬着牙在竭力隐忍着什么。过了一会,王潮缓过去了,颤着声音说:“老师,他就是我哥哥,就算他真杀了人他也是我哥哥。我一直爱着他,我就只有他一个亲人了。但是我为什么不表达出来,我怎么这么不懂事,一直跟他对着干……老师,我现在特后悔,特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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