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已经一点也不脸红地双膝跪了下来。
骑马者都觉得这游戏有趣,嬉笑着下马,商量谁第一个让这贱民钻裤裆,只有苏锦超在绵涯身后,瞥见绵涯一边跪下,一边已经从脚踝处掏出一把匕首,藏在手掌中,顿时明白绵涯所谓的磕头钻裤裆,只是为了把这些人诱下马来。
身为现任西雷王要抓的容恬心腹,竟敢在城门口以一搏七。
好胆!
苏锦超被森冷利刃的光芒一激,一股热血在心窝里涌起来,非但没有一丝害怕,反而大感振奋刺激。
说也奇怪。
他从前也是这些恶人中为首的一员,说不定干的坏事比他们更过分,此刻却恨不得绵涯一匕首一个,把这群家伙狠狠戳死才好。
不一会,那群人已经商量好钻裤裆的次序,说说笑笑的走过来。
他们当然没打算放过这两个贱民,不过玩弄一下再杀死,也算物尽其用。
绵涯注视着他们靠近的杂乱脚步,看似卑贱地伏低头,脊背微微耸起,力道灌注全身,随时可以如狮豹般跃起杀人。
苏锦超心跳加速,不由自主屏息。
那叫文修的走到绵涯面前,得意洋洋地打开双腿站着,扠腰说:「钻啊!快钻!你先钻,你弟弟也要接着钻!」
话音刚落,城门处忽然传来一阵异动。
咯咯吱吱刺耳的声音又出现了。
又有人半夜出城!
众人愕然回头,绵涯把手往回一缩,已经探出手掌往前递送的匕首,无声无息顺着布料滑回脚踝。
一阵马蹄声响起。
一个穿着西雷官服的中年男人,领着百来骑兵出了城门,朝他们过来。
文修看清楚来人,笑着说:「原来是城守大人,怎么有空半夜出来赏月?」
绵涯负责给容恬收集情报,当然也认出这张脸。
是瞳剑悯当年麾下的一员将领,名字叫奚锐,打仗倒是一名好手。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容瞳撤了兵权,赶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当了城守。
奚锐冷冷道:「梁公子说笑了,本城守哪有赏月的闲心。听说有人违反禁令半夜出城,城门士兵试图劝阻,还挨了一顿鞭子。本城守不知发生了什么军国大事,所以特意带了人马,赶来看看。」
文修他们哪有什么军国大事。
这群恶少是在书谷城中耐不住寂寞,想出城找山村姑娘,制造几桩风流韵事,没想到被不识趣的城守追了出来。
当着城守的面,当然不能承认自己是公然违反禁令。
文修看看左右的狐朋狗友,信口雌黄道:「大王不是有命令,要我们协助城守修筑书谷城墙吗?我们西雷东分部勤王军,也不是吃干饭的,看见城守大人你修筑城墙缺乏劳力,所以出城帮你抓几个民夫。」
苏锦超听得直翻白眼。
这群混蛋竟然是勤王军的?
勤王军什么时候有了一个西雷东分部?
要知道,他苏二少除了文书副使外,可还兼着勤王军大都统一职啊。
搞半天,居然是差点被自己差了十七、八级的属下活活玩死!
「是啊,我们抓民夫。」
「对啊!我们可是在帮你的大忙。」
旁边几个纷纷点头,大声附和。
奚锐当然知道这群只知道惹是生非的家伙是在胡扯。
但现在的大王宠信权贵子弟,勤王军风头正胜,连这些偏僻小城有点世家背景的恶少都跟着嚣张跋扈起来,反而他们这些原本有战功的正式官员,要再三忍让。
想起来就一肚子气。
「这么说,本城守还要感激各位喽?」奚锐脸色不愉地问:「不知道各位三更半夜地出城,打算去那里帮本城守抓民夫?黑乎乎的抓人,恐怕不容易吧。」
「很容易啊,你看,一出来就抓了两个。」姓梁名文修的那一位,把手指一伸,利落地指向了两个「贱民」。
绵涯一脸老实弓着背,垂手站着,眼角却暗中瞅苏锦超一眼。
心里打定主意,如果那笨蛋在这种要命的时候,还不知死活地嚷嚷什么他是苏家二公子,必须立即一拳把他揍晕。
幸亏,苏锦超这次很老实。
虽然直翻白眼,鼻子吭哧吭哧喘粗气,一副郁闷到死的模样,但并没有张嘴说出不该说的话。
还自报家门?
呸!真当他是傻瓜啊。
自从他到了这里,每次开口自报家门都会大大地倒霉一番,闹得灰头土脸。
总结起来,就是这该死的书谷城里个个都是瞎了狗眼的土蛋!根本就不可能认识都城里尊贵的苏家公子!
这城守自打出现,压根就没用正眼看过他一下,想来也不是什么好鸟!
苏公子完全忘了,凭他现在这浑身沾灰带血的破烂穿着,被马鞭抽得肿成猪头的惨样,就算他亲爹站在面前,也未必认得出他……
「这两人就是各位勤王军抓到的民夫啊?」奚锐慢悠悠的声调,显然带着戏谑,「这两人体格健壮,威武非凡,看来,还真需要各位仔细筹划,半夜抓紧时机出城,才可能抓得到呀。」
他身后策马跟随的亲信里,响起一阵轻微的笑声。
梁文修这边的人脸色涨红,带了怒色。
其中一人尖声说:「人我们已经抓到了,城守大人要不要,不要就拉倒。反正大王严令,城墙务必在限期前加固。我们能帮的都帮了,大人如果还不能如期完工,大王怪罪下来,可不要赖在我们头上。」
身边几个恶少,也立即附和了一阵得意的笑声。
奚锐这一边沉默下来。
自从瞳剑悯将军交出兵权,入府养病,不再上朝后,大王对他们这些老臣派系的人越发逼迫。
布置下来的王令,毫不考虑执行上的难度。
稍有不如意处,轻则不留情面的申斥,重则削官落狱。
大王难伺候,这城守当得越来越窝囊。
也难怪这几个所谓的新臣一派的勤王军,会如此嚣张。
「哼,那就多谢了。」奚锐确实正需要民夫做劳役,不要白不要。
把手一挥。
后面一骑过来,拿出两根麻绳,把绵涯和苏锦超的两手意思意思地随便缚了。
一般来说,西雷的山野流民被抓去当民夫,待遇其实不坏,至少有床睡,还有官府按时给饭吃。
苏锦超被狠揍一顿,吃了鞭子,现在乖得简直不象话。
眼睛一斜,见「他大哥」绵涯不反抗被麻绳绑,他也老实地伸手,接受了套在手腕上的麻绳。
心里很明白,以绵涯的本事,别说区区一挣就脱的麻绳,就是铁链他也能说逃就逃。
这混蛋进了书谷城,绝不会干好事。
苏锦超心里这样想着,忽然又很期待看看绵涯能干出什么坏事来。
当然,如果绵涯胆敢破坏大王的王权,他苏锦超对大王忠心耿耿,绝不会坐视!
「回城!」奚锐一声沉喝。
城门缓缓开启。
大队人马慢慢踱入城中,其中一匹马后,还拴着两个新抓来修筑城墙的……
民夫。
第四章
繁佳。
繁佳的都城——乐西,昔日有两条最繁华的大道。
其中一条,就是宁佳大道。
这是极热闹的商铺街,中间宽敞的青石路,左右两旁一溜儿的各色铺店,商品琳琅满目,有五色布帛,有来自宴亭的珍玩宝石,甚至还会偶尔出现来自大海另一头单林特产的犀利兵器。
因为繁佳王族,尤其是繁佳三公主爱好演算,这街上还开着两间专门售卖演算工具的店铺。
除此之外,更有供应佳酿佳肴的酒家。
所以一到风和日丽的日子,来这里游玩的人摩肩接踵,络绎不绝。
当然,也有不少人慕名而来,是为了享受一下繁佳美人独有的风流——曾有天下第一美人媚姬驻留的官妓楼,就在宁佳大道的尽头,当年媚姬的艳名,甚至曾经引来刚刚崭露头角的双杰,离国若言,和西雷容恬。
但这只是,曾经的景象罢了。
自从繁佳王族遭遇不幸,满手血腥的龙天登上繁佳王位没多久,又被若言派人所杀。
到现在,繁佳实际上已经亡国,所有国土和臣民,全部落入离王若言的统治下。
曾经热闹一时的宁佳大道,在亡国的乌云下,和所有繁佳人一起瑟瑟发抖,露出苍白萧条的一面。
即使春天已经到了,街道两边的铺子却依然有一大半门户紧闭,昔日酒客人头挤人头的景像已不复在,只剩半旧的酒帆迎着春风招展,抖落残冬最后一丝冷意。
街上行人几乎绝迹,即使有一两个行人,也是步履阑珊,彷佛失了魂魄。
做了亡国之奴,繁佳百姓再没有出门散步购物的兴致。
那些为了生计,迫不得已走出家门的繁佳百姓,每次出门都胆颤心惊,因为不知道这一次出门,会不会倒霉地撞上离国驻守在乐西的士兵。
他们的祖国,已经沦为离国的附庸。
而他们,也沦为离国士兵刀口下随时待宰的牲口。
在这里,离国士兵杀几个繁佳百姓简直就是不足一提的小事,虽然有地方法令,勒令士兵不得无故屠杀百姓,但没有哪个离国官员会认真执行。
「老劳,出门去啊?」邻居在门口探头,小声打着招呼。
「嗯。没办法,这些席子织好两三天了,再不送过去,收不到工钱。明天离国那些老爷们就要上门要税了,交不出来,一家子也是个死。」
「小心点,今天一早巷子前头就过了两队离兵。户籍证你带了吧?」
「这个还敢不带?前日巷尾脆竹家的男人,就是没带这东西,遇上盘查拿不出来,被离国人当成奸细当场杀了。」
谈起无辜惨死的街坊,两人都叹气摇头。
「别说了,我们就是这条惨命。谁让我们没福气投一个好胎,当大官,当有钱人呢?不然,我也去给离国人送钱,送美人,好歹换个安生,不用这样天天提心吊胆地怕出门被当羊一样杀了。」
「是啊,那些大官富人们就是比我们好。从前活得舒坦,现在照样自在。依旧住在广佳大道那些大房子里,有美人伺候,吃的山珍海味,不过就是换了一个大王而已。」
就在两个小百姓对繁佳「花钱买命」的贵族们又羡慕又嫉妒的感叹时,广佳大道上众多辉煌府邸的其中一座的侧门,正响起急促沉重的敲门声。
「开门!快开门!」
敲门人一边用手掌拍打已有些年月的乌黑门板,声音因为焦急而显得尖锐,却又害怕什么似的刻意压抑着,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紧张。
广佳大道,是乐西另一个和宁佳大道齐名,令人心生向往的地方。
近百年来,这里是繁佳贵族的聚居地,长长的大道两旁,是一座座富丽堂皇的府邸,这些府邸也许没有权贵们在郊外建起的庄园占地宽广,但所有人都知道,除了繁佳王宫外,都城的广佳大道才是繁佳政治权力的中心。
每一个古老的繁佳世家,在这里必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大宅,用以显示自己在繁佳的地位和身分。
这里曾是权力和荣耀之地。
但是,和宁佳大道一样,自从繁佳沉沦,一切发生了改变。
昔日车水马龙的景像已经不再,尊贵从容的优雅气氛被硬生生打散。
繁佳贵族们在献出数量惊人的珍宝后,总算保住自己的性命,却也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躲在坚实萧肃的自家院墙里,等待着上天赐予的命运。
「谁?」门后终于响起低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