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落,小小年纪就梨花带雨的。
刘氏收住了泪,拿着帕子给女儿们抹了脸,又招她们的贴身丫环进来,端了水盆、拿了帕子、把镜、胭脂、香膏替她们洗了脸梳了妆。
因为前头老太太已经点明了不能委屈姑娘们,吴怡跟吴柔都是跟吴凤一样的,一个小丫头子跪下把水盆顶在头顶,二等的丫环拿了东西,大丫环夏荷、冬梅替她们掩了衣服,轻轻的替她们把脸洗了,又重新梳头,化了妆,吴凤因为年龄大些,围着她的人更多。
吴怡心里叹了口气,这回彻底享受红楼梦里小姐们的待遇了,曹公果然是大家族出身,写这些规矩与这里的只有细节上的区别,别的地方丝毫不差。
她们刚弄完,又有人来报大爷、三爷、四爷来了,他们跟大姐相见,又是一通的亲热。
“母亲,你为什么不把九妹抱回来,我知道有了她,就一直想要好好抱抱。”吴凤靠在刘氏肩头说道。
“她还小呢,扬州离京城千里之遥,舟车劳顿,天气又热,我怕她受不住。”
母女卧谈
刘氏回京的第一个晚上是跟吴凤一起睡的,母女俩分离了三年之久,这次回京又是为了送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吴怡跟吴柔的房间都是正院后罩房,一人一间屋子,看屋子里的摆设倒也没有什么区别,她们一路上舟车劳顿,船上虽舒服但终日随着水流起伏,吴怡竟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所以既便是从来没有睡过的炕,她还是沾枕既睡了。
刘氏的卧室里刘氏正搂着女儿卧谈,母女俩个久别重逢有说不完的话,刘氏知道婆婆将吴凤这个长孙女祝若掌上明珠一般,但终究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况且婆婆是个古板不知变通的性子,虽然刘氏把最得力的嬷嬷赵嬷嬷留下看顾,吴凤的奶嬷嬷是赵嬷嬷的亲生女儿,也是刘氏从小到大的贴身丫环,比亲生姐妹还要亲,又是个极精明妥贴的人,刘氏一想起大女儿,还是牵肠挂肚。
“母亲,这里是我家,虽然爹娘不在儿的身边,但是我有弟弟有祖父母,过的自然是极舒心的,二婶虽然有的时候会犯浑,可是有祖父母看着,她也不过是说一两句酸话罢了,女儿当成没听见,到是母亲……听说父亲在扬州竟然纳了一个又一个的新宠……母亲你……”
刘氏跟吴宪在京城时是极恩爱的,虽然有两个姨娘,但都是捡刘氏的剩饭吃,只在刘氏小日子来的不方便或者是怀孕的时候才有机会近前伺候,就是这样也要时时看刘氏的眼色,刘氏那怕掉了根头发丝,吴宪都看的比天大。
“母亲老了,守着你们几个就好。”就算表面上撑着官家主妇的面子,眼见吴宪搂着年龄只有自己一半的新宠,刘氏说不吃醋难过是假的,只不过她自小所听所见所闻都是如此,像她们这样身份家庭的女子,到了三十就躲进庵堂,把自己当成枯木死灰,再不盼丈夫恩宠的女子不知道有多少,吴宪喜新却不厌旧,她也只得忍了。
谁教她命苦,托生成个女子。
“母亲就是太贤德了。”吴凤冷声说道,她是个胸有大志的,她才不要像母亲一样容忍通房妾室,得了个贤德人的面子,倒落得个独守空房的里子。
“胡说,咱们这样的人家,纳妾收通房都是平常,姑爷也是有通房的,你可不要学你二婶,到最后把自己弄的里外不是人,还跟夫君结下了仇。”刘氏拍了女儿一下。
“妾室通房自是要有,要怎么拿捏却要听我的。”吴凤说起来性格更像老夫人,最是倔性,也是眼里不揉沙子的,吴家上一辈只有两个嫡子,一个庶子,这庶子还是外室所生,五六岁了才到的吴家,因为聪慧得了老太爷的另眼相看,敲打警告了老太太无数次,这才留下命来的。
“你觉得老太爷跟老太太夫妻感情好吗?他俩若好你祖母怎么会二十三岁就停了怀,生了你父亲跟你二叔,还有你姑姑之后,再没别的子女?”
“我自然不会手段那么平庸,让人看出来。”二十三岁……现在吴凤才十六,觉得二十三岁还很远,但是听起来……女人二十三岁就被搁到一边,何等的凄凉,原来祖父也是宠妾灭妻的。
“你啊……”刘氏点点女儿的额头,“你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没吃过亏的,真要撞到头破血流不成?我当年志气比你还大呢,架不住情势比人强,你以为我生来就这样吗?还不是磨出来的,要不是为了你们六个讨债的,我倒是出家做了姑子干净!”
“哼,外公虽然致了仕,但是他是抚孤之臣,说起来朝中现在把持朝政的都是他一手提拨起来的,母亲做什么如此软弱?”
“软弱?傻女儿,女子强到你祖母,你二婶那样,有什么好处?你外公自小就教我们要外圆内方,我怎么生出你这个蠢的?有些话我原不想现在对你讲,现在不讲不行了,我当年嫁过来就是长子长媳,上有婆婆,现有小姑,嫁进门第三个月你二婶就嫁了进来,她是老太太嫡嫡亲的侄女,跟你父亲、二叔都是青梅竹马,当初老太太本来想聘她做长媳的,老太爷说她精明外露不够憨厚,难为长媳,这才做主聘了我,她进门心里就有疙瘩,又有老太太撑腰,在家里门路又熟,光是应付她,讨好老太太我就不知道花了多少心神,我又硬撑着不肯让陪嫁丫头做通房,宁可费尽心思挑孙氏跟王氏内斗,又要收拢你父亲的心,又要生孩子,三年抱俩说起来容易喜庆,焉知我的辛苦,可是没有嫡子我如何立身稳?我要是进门就发卖通房,别说你父亲如何,老太太第一个容不得我,到时候她再赐更美貌的通房,甚至纳了良妾进门,我又能如何?”
刘氏想起当年初进门时的举步维艰,不由得两眼含泪,“咱们这样的人家是不兴休妻也不兴明面上宠妾灭妻,可是恩爱夫妻什么样,夫妻不合过的又是什么样,你还没看懂吗?什么修理通房妾室全是假的,拴住男人的心才是真的,最最真的就是能生,生儿育女越多越好。”
“可是……”就不能一生一世一双人呢?男人怎么这么贪心呢?她还记得小的时候二叔跟二婶好,两个人好的蜜里调油,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结果二婶连连掉胎,老太太脸越变越难看,刚开始安排妾室通房,二叔还推脱,甚至跟老太太闹一场,后来还是依了,结果通房妾室越来越多,随着通房妾室的孩子一个一个的占不住,一个一个的惨淡收场,二叔跟二婶之后竟然跟仇人一样,互相之间好好说句话都难。
“我的儿,谁让你不是男儿身呢……女子自古就是命苦的……我的儿,我原也想给你找户好的,诗书传家也有家风严谨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谁知道你祖父母竟做主把你嫁进公孙家……我如今也无话可说了。”
“公孙家的公子不好吗?”吴凤并没有见过公孙家的那位长公子,只是听祖父说人品学问不差,听祖母说模样性情都是一等一的,她也遣了丫环绿柳帮她相看,回来也只说是模样极俊,没想到母亲对这桩婚姻竟是不满的。
“他自是个好的,无论模样性情学问家世都是一等一的,可是……就是因为这样才有个大大的不好。
“啊?”吴凤只吓得脸色发白。
“你那婆婆跟我自穿尿布时便认识了,却没有深交,只因为她是个心空眼大的,她儿子如此优秀,怕是她会以为配个公主都委屈,如今却聘了你,少不得要为自己儿子委屈委屈,你们若是夫妻不恩爱她会踩死你,你们若是夫妻恩爱她会嫉恨死你。”
“这……”吴凤更害怕了,婆婆想要揉搓儿媳妇,简直是比踩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自古婆媳是冤家,你不必怕她,只需捧着她哄着她就好,她若是软硬不吃,你就远着她,只需哄好公孙家老太太就好,你父任满了一任,再做一任满打满算三年你父亲必然回京,我回京城对她自有一番道理,你公公是个精明的,上面还有老太爷,老太太,料她也不敢太轻狂。”
“我……”吴凤心中忐忑,暗恨祖父母只为吴家前程,不为她这个孙女考虑,竟要把她送到恶婆婆手里,可是她却不敢说出退亲不嫁的话来,好女不配二夫,她若是被退了亲,怕是只有找根绳子上吊这一条路了。
“我的傻儿,这世上好婆婆少,当菩萨供着就行了,真把婆婆当成亲娘吗?”
“娘……”
“首辅之家,自然家风严谨,我的儿啊,你只需要拴住夫君的心,那通房……娘亲自会找人帮你查探底细,我儿要摆布她们容易的很,顶顶要紧的是要生,早生,还要生贵子。”
“娘……”吴凤羞红了脸。
“我们刘家自有一套调养女儿身子的方子,我这次提前回京就是为了好好调养你的身子的,你是嫡长孙媳,说别的都是假的,能生才是真的,你早早生下一两个嫡子,后来人再受宠,也越不过你去。”
“娘生我时,可曾失望?”吴凤想到自己的心事,不由得问母亲。
“不曾,先开花后结果,有你这朵花我才有了后面的福气。”刘氏摸着女儿的脸说道,当年要不是压力巨大,她又怎么会挣命似的三年抱俩,女儿未出百天便再有孕?
要不是刘吴两家合力调理她的身体,她早就没命了,但是这些话她是不会对女儿说的。
吴凤辗转难眠,她小的时候就立志不要做母亲那样的贤良人,可是……似乎除了做贤良人,她再没别的路走,想起二十三岁就守空房的祖母,跟二叔相敬如宾的二婶,她打了个冷颤,可是又想起表面风光的母亲……她又不甘心。
她真的不想认命啊。
全福人
刘氏母女在一起絮絮叨叨说了大半夜的话,天光将要透亮时才迷登了一会儿,卯正时分吴怡跟吴柔来请安时,刘氏正在跟三位哥哥说话,吴凤微笑着坐在一边陪着,脸上虽有一丝倦色,心情却是不差的。
刘氏一看人来齐了,就带着儿女们去老太太那里请安,老太太留了他们吃早饭,这次刘氏依礼立了规矩,布了菜,得了老太太的准许这才安坐吃饭。
吴怡跟吴柔这时才有机会仔细看看他们的二叔,他们的二叔吴鸣跟面目方正英俊官威十足的大哥和以俊美多情闻名的三弟比起来,只是个平常人的样子,说起话来慢条斯理是个有才的人。
他跟自己的二婶互相之间连目光交流都少,偶尔说几句都是不得不说的话,他是成年男子,自然不能在内闱厮混,凑趣说了几句之后就去衙门了。
“你这个二弟啊,哪里都好,就是人太闷,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在衙门里对着上官也不知道顺情说好话,只怕对前程有碍啊。”他走之后老太太拍着大儿媳妇的手说道。
“婆婆这是小看二弟了,我家老爷常说他是个内有锦绣的,我父亲当初也说过,千言千得不如一默,二弟的前程远大着呢。”刘氏自然是有预备好的好话宽慰老太太。
“嗯,亲家的见识自然不是我们这些妇道人家可比的,他们兄弟齐心,我也就放心了。”老太太最怕的是什么?现在眼见大房威势日起,刘家虽然退出朝堂,但在朝中,在皇家哪个不高看一眼?自己的大儿子又是个处理圆融妥贴的,书也念得好,现在看小儿子在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