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影,母亲差点哭瞎了眼睛,结果老太太来了,跟母亲说了几句话,母亲再不哭了,却把老太爷赶了出去,再也不见老太爷。
吴敏五岁以前以为这里就是自己的家,除了逢年过节不在之外,平日都在家里的老太爷是自己最好的爹,谁知道到最后竟然发现自己是外室子,母亲是青楼名伎出身,当年虽然是卖艺不卖身,还没等到必须接客的年纪就被老太爷赎了出来,毕竟是出身风尘的。
还有“丢失”的弟弟,这些都成了吴敏心头上的一块一块的疤。
要说这世上谁最恨老太太,其中之一肯定是他,他从小就盼着有自己的家,把母亲接到家里奉养,罗氏也言明了不嫌弃母亲的出身,愿意把她当正经婆婆伺侯,可是母亲就是不肯到儿子身边去,嘴上说是等弟弟,可是这些年过去了,他们都知道弟弟不会回来了,她怕的是自己的出身给儿子蒙羞,让儿子在媳妇面前矮半截。
吴敏借了探命的名义到了吴府,到了老太太的院子里时,发现老太爷并不在,他们这对夫妻关系怕是比陌路人还要差一些,老太爷肯定是躲回自己的书房了。
吴宪正在偏厅跟大夫说话,脸上满是凝重之色,看见他来了之后才稍微展了下眉,“你来了。”
“大哥。”吴敏施了礼。
“来了就去看看老太太吧。”
“大哥,请大哥行个方便,我想单独问老太太几句话。”
吴宪也知道吴敏的心病,对于这事他这个做儿子的也没办法赞同老太太,那孩子现在若是还在也已经二十三了,据说也是个漂亮聪明的孩子,就这么活生生的没了,老太爷跟老太太也是那件事以后,关系降至最冰点的,原来两个人还是会在一起坐下来好好说说话的。
“你去吧。”吴宪点了头。
刘氏一见吴敏来了,立刻带着丫环们避了出去,吴宪送走了大夫,小声在刘氏跟前说了几句,刘氏听完之后表情有些怅然,“唉,这段公案也到了应该了解的时候了,大夫怎么说的?”
这已经是吴家换的第四个大夫了,“大夫只说静养,他也说这病只有越来越重,不会越来越轻的。”
“老太太英明了一辈子……结果竟然得了这个病……”刘氏见过得这病的人,到最后屎尿便溺都不由自己,亲生儿女都不认得,“叫人捎信给二弟了吗?”
“已经捎信了,二弟怕是不得脱身,弟妹是一定会回来的。”
两人在外面小声谈着话,屋里的吴敏凑到喝过药之后表情平静的坐在床上的老太太跟前,“老太太,你还记得吴龄吗?”
“吴龄?谁?”
“被你从北城抱走的那个男孩……”
“卖了!远远的卖了!”
“卖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我没问。”
“谁卖的?”
“不记得了,不是董大就是王三。”老太太看着吴敏,嘴角含着恶意的笑,“我认得你,你是吴敏,他们说我病糊涂了,其实我一点都不糊涂,你跟你的婊*子娘我也想要卖了,只是老太爷护你们护得紧……哼哼,我看那个孩子能护不护得住!我告诉他了,专往脏地方卖,一个婊*子养的儿子,还能去什么好地方!”
吴敏扬起手想要给老太太一个耳光,却慢慢的落下了,眼睛一红眼泪掉了下来……
脏地方还能是什么地方,无非是戏班子小倌馆,要是戏班子吴龄可能还有一丝活路,要是小倌馆,以吴龄现在的年龄怕是早死了。
“你恨我们,你让我们走啊!我们母子三人一定走的远远的绝不回头,你……”
“若是让你们走了,怎么能解我的心头之恨?可惜你竟然不识抬举,恪王爷那么喜欢你你都不领情。”老太太又再次语出惊人。
“你……你一直都知道……”
“果然是婊*子养的儿子,刚十三就会勾引人……你怎么不跟恪王啊,你要跟了他老太爷一准儿打死你……我要让那贱人活受!活受!”
吴敏呆愣的看着她,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过一个人,吴宪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我们走吧,看在大哥的面子上,不要跟她一个病人计较了。”
不要计较?那么深的仇恨,他们母子三人被坑害的这么惨,竟然不要计较了?可是他能怎么计较?他现在说是风流才子却是个白丁,不要说哥嫂跟他有大恩,就算是仇人,他能怎么跟堂堂一品诰命夫人计较?
一个“孝”字就要压死他了,老太太是他的嫡母,一个不敬嫡母的罪名他就承受不起。
吴敏仰天大笑三声,推开了吴宪,脚步踉跄的走出吴家大宅……
第七十二章 刘氏掌家
杨锦屏给吴敏倒了一杯热茶,“不是什么好茶,您先喝。bz”他似乎整个人都变了,不再精致过份,一身象牙白布衣,宽袍大袖,倒有些仙风道骨的意思,这一两年他只是专心唱戏,因为有恪王爷发话在先,就算是谁都知道恪王爷已经不要他了,倒也没人敢找他的麻烦。
他就住在西郊的小院子里,雇了一对夫妻洒扫浆洗煮饭烧水,日子倒是过的不错的。
吴敏看着他,心想着如果吴龄是沦落到了戏班子里,到最后能过杨锦屏这样的日子也算幸运,再惨一些的境遇他现在完全不敢想。
给吴敏倒完茶,杨锦屏坐了下来,“您托我打听的事我已经把消息放出去了,二十三岁,被卖时五岁,京城口音,长得漂亮,胸口有一颗红痣,这人若是在京津两地的大戏班子,一准能找着,可若是草台班子就难找了。”
“我也不过是尽人事罢了,这么多年了,他也不知道沦落到哪儿了。”
“吉人自有天相,您的弟弟必是好命人。”
“我就怕他……”
“您弟弟若生得像您,您应该找另一个人问问。”
吴敏一愣,很快反应了过来,“小时候倒是像的。”
“王府的长随都是精的,若是长得像您,又是做那一行的,必定会有人搜罗来送给过那人。”
吴敏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若是跟了那人下场倒是不坏的,他对我们这些人不狠,从不玩那些过份的把戏,到了年龄放出来总能给安家的银两。”杨锦屏现在提起那个人的时候表情已经很平静了,他给了他宅子给了他地,还在知道他要安心唱戏之后,放话说他碰过的人别人不准沾,又教训了冯寿山一顿,他这才有了现在的日子过。
“现在我倒不知道是找着他好,还是找不着他好……找不着他我死了都闭不上眼,找着了他我又不知道应该跟他说什么,他这些年一定吃了很多苦,我这个做哥哥的……”
杨锦屏握住了他的手,“你不是不知道吗?说句玩笑话,若不是我太年轻,我倒宁愿我是你弟弟,小的时候被师傅打得狠了,还要饿着肚子唱戏时,我就想啊,我亲爹是个大官就好了……”
“你是怎么……”
“我家穷,发了一场大水就更穷了,家里能卖的都卖了,闺女们也都卖了,到卖儿子的时候,数我长得俊,能卖上大价钱,就把我给卖了。”
“唉……”
“我的命不错了,唱红了以后我回过家,姐妹们也没被卖到脏地方,都是在做丫环,有的已经嫁人了,过的不错,没嫁人的我都赎了回来,还给家里盖了房置了地,我爹让我把姓改回去,我不改,我们家是清白人家,不能有个做戏子的后人。”杨锦屏语气很平静,说到最后甚至有了笑意,“等我死了我这些钱啊东西啊,都给我哥的儿子,只求到时候有人给我供碗饭就行了。”
吴敏静静的听着他说着,他原来只是以为杨锦屏是个会唱戏长得好的戏子,可是他觉得,那些人五人六的所谓人物,都没有杨锦屏活的明白豁达。
“你要是不嫌弃,以后把我当你哥,亲哥。”
“有您这句话就行了。”
吴敏终究没去见恪王,只是给他写了封信送到了恪王府的门房上,没三天恪王爷的长随就找着了他。
“吴三爷,我们王爷说了没有这人,但会帮着您打听,让您放宽心,只要这人还活着他一准儿给您找到,他还说——您不乐意见他,他也就不来见您了。”
“替我谢谢你家王爷了。”吴敏有的时候觉得,自己似乎是欠了恪王爷一些什么,可是却什么都不能还,因为他最想要的,是他最不能给的。
所以真的是相见争如不见……
吴龄的事涉及吴府秘辛,外人也只知道有人在找一个五岁时被卖的男童,京城口音,长得漂亮,认识字,知道底细的只有几个人而已,都是吴敏信得过的人,除了杨锦屏、恪王爷之外,商铺跟船队遍及天下的刘七爷他也写了信,就是这样,他也知道一切都要靠运气了。
吴宪自然知道他在找人,吴宪没有参与进去,也没有阻拦,只是告诉下人不要告诉老太爷,知父莫若子,老太爷怕是早就知道吴龄落到的地方不好,怕找回来丢吴家的人,宁可当做那孩子已经死了……
那孩子如果真的沦落到了风尘,找回来也是麻烦,但是找不回来他跟吴敏一样,总觉得是块心病,现在知道线索了,自然是要找的,总不能让他继续沦落下去,接回来那怕不认他呢,给他吃给他穿让他能够衣食无忧,也不枉他姓一回吴。bz
这些事吴怡都是不知道的,她现在在练字,她的字被先生赞有风骨,让她继续练下去,又找了簪花小楷的帖子,让她照着练,吴怡原本最不喜欢簪花小楷,还不如让她练馆阁体呢,可是先生说女子还是练簪花小楷为好,吴怡也只好练了。
侍书有天回来说吴柔院子里的冬梅嫁人了,还是太太给安排的呢,嫁给了庄子里的一个大管事,“冬梅命好,听说庄子里日子好过,又离府里远,主子一样使奴唤婢的,嫁过去就是大奶奶。”
“你放心,我肯定给你找一个不次于她的。”吴怡又开始拿侍书打趣了。
“奴婢跟着姑娘一准没有亏吃,秀儿今年也十八了,还没人给她张罗呢,奴婢去给冬梅送临别礼的时候,看着秀儿眼巴巴的瞅着冬梅,又羡又妒的。”
“七妹想必对她是有安排的。”吴怡拿了鱼食逗桌子上汝窑扁圆鱼盆里的两条金蹲鱼。
红袖面有喜色的从外面回来,把用帕子包好的玫瑰瓜子放到了桌上,“姑娘猜这瓜子是哪儿来的?”
“看你这么高兴一准不是买来的。”吴怡拿着她打趣,这两年红袖也长开了,一副清秀小佳人的样子。
“厨房的连嬷嬷今儿个见了奴婢,老远的就跟奴婢打招呼,还拿玫瑰瓜子给奴婢吃,说若是咱们院子里想吃什么,不拘主子奴才只要跟她言语一声儿就成,那连妈妈仗着是老太太的陪房姑娘想吃道差样的菜都给厚厚的给赏钱,如今变得倒快。”
“她给你吃的你就收着,不要得罪她就是了,她也快要荣养了。”吴怡笑了,老太太病了,刘氏现在掌了整个吴府的大权,原来老太太的那些人肯定是要心慌的,别的位置上的人刘氏不一定动,内外厨房刘氏肯定会动,吴六媳妇是现成的厨房总管事,她人干净又忠心,手艺也好,她家又是吴府老人儿中的老人儿,连姓都是老老太爷给的,也就是老太太压制着不让重用。
“她走之前一准要讹她一顿酒菜才成,这些年她从姑娘这里得的赏钱置办三天的最上等流水席也尽够了。”侍书说道,连嬷嬷对吴怡其实算是客气的,毕竟她是嫡女,吩咐要做什么也麻利不打折扣,听说庶女们就没这待遇了,给的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