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苏云唇边肆意的笑容越来越大,眸中一抹肆意无畏的目光迸射,“你帮助过我,我虽然冷情却也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原以为,我们纵使做不成恋人,也可以成为朋友,但是如今看来,似乎不是这么一回事!”
苏云淡淡的声音里仿佛含了一层薄冰:“我说过,我不会让任何人再来威胁我,控制我,如果你执意要娶,我不介意鱼死网破!”
苏祈听着她的话,心头只觉布满寒冰,那种冷意深入骨髓,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忽然仰头“哈哈”大笑起来,良久,他看向苏云:“你以为凭你恢复的那一点术法就能奈何我?”
苏云眸光不变,心底却是咯噔一下——不错,她的术法恢复了一点,但是却连一成也没有……她从来没有用过,苏祈是怎么知道的?
她冷冷道:“我这条命也算是你救的。所以,我从没想过奈何你,但是……我奈何我自己总行!”
苏祈听到苏云如此轻贱自己的命,心头一股怒意汹涌而来。他的声音蓦然低了三分,一股寒冽的冷意散发:“苏云,你所凭借的不过是拼着一条命,不怕死而已,可是,你别忘了,你的命是本主救得。本主既然能救你,就有的是办法让你死不了!”
苏祈说着,忽然一挥衣袖,苏云只觉眼前一暗,下意识退后了两步:“你做什么……”她话音未落,小腿一软,便朝地上跪下,苏祈上前,扶住了她的手臂。
“苏祈,你——”苏云眼底的惊愕毫不掩饰。
她从来没有想过苏祈给她下药!
那种酥软的感觉从小腿开始,慢慢的蔓延而来,她感到身上的力气迅速抽离,身体的感觉越来越迟钝,但是理智却出奇的清明。
她看着苏祈,伸手恨恨的推开他,踉跄了两步,靠在了身后的一株梧桐树上:“苏祈,别让我恨你!”费劲全身的力气才说出这句话,轻飘飘的声音却没有一点威慑力。
她睁大的眸子看到苏祈朝她走来,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头顶的阳光,带来一种寒凉的感觉。
她想过很多人会对她不利,甚至也想过元晟会伤害她,但是这么久以来,她从没有想过……苏祈会这么对她!在她的印象里,苏祈是为了救她的性命不顾一切的人。
她的眼角落下两滴晶莹的泪珠,那种不能掌控一切,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让她无助恐慌的同时,心里也传来刺痛的感觉。
苏祈站在她面前,抬手拂去了她眼角的一滴晶莹:“乖乖做你的新嫁娘……一切都会好起来!”
最后一句,苏祈的声音很低,苏云却还是听到了。她想问问是什么意思,但是,眼前恍然日影闪烁,人已经落在了苏祈怀中。
苏祈抱着她大步走去,她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忽然发现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出口的都成了破碎的音节,但是,她的意识却又无比清醒,甚至视觉也是清晰无比,她能清楚的看到男子眼底的暗沉翻涌,只是手脚不再受控制。
她眼睁睁的看着苏祈抱着她回到了藏月阁,藏月阁里张灯结彩,大红喜字贴满了窗棂,红地毯从屋内沿着主干道铺到了大门口。
腊月和春来从屋内迎了出来,看到苏祈抱着她,声音里带了惊慌:“教主,夫人……”
苏祈打断了二人的话:“你们夫人没事!十全婆婆们可来了?”
“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苏祈抱着她进屋,将她交给了屋里十个庄重富贵的中老年女子:“好好给夫人妆扮!有劳了!”
“夫人交给我们,教主放心!”
十人都是教中长老们的夫人,教主终于娶亲了,她们也很高兴。
苏祈点头退了出去。
……
是夜,天气有些阴沉,月光惨淡。大军兵临城下,火箭凌空而过,照亮了高高的城楼,呐喊声划破天宇,一直传到深深的禁宫中。
随着太阳落下,黑色的天幕压顶而来,巍峨的皇宫仿佛退去了所有的色彩,晚间的凉风吹过,让人从心底升起一抹寒凉阴森的感觉。
此时,皇宫里乱糟糟的,太监宫女们急于逃命,皇宫的每个门口都聚集了无数人与大内侍卫对峙,人潮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地上的鲜血蔓延,也逼不退人们求生的信念。
甘露殿里静悄悄的,水晶更漏“嘀嗒,嘀嗒”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楚。
仁宣帝站在窗口,黑暗中,他的身影竟然显出一抹高大来。
忽然,大殿的门被撞开了,一阵冷风涌进来,一名满身鲜血的侍卫跌进门来,扑到在仁宣帝脚边:“皇上……大家听闻焱王大军破城,不要命的往外冲,已经杀了三百余人了!”
仁宣帝蓦然回身,一甩衣袖:“打开宫门,放他们出宫!”
那名侍卫仿佛没有听清楚,愣愣的看着仁宣帝:“皇上!”
仁宣帝浑浊的老眼在黑暗中透出一抹坚决睿智的神采:“你们也走吧!”
“皇上!”
仁宣帝没有理会他震惊的呼喊,转身朝甘露殿侧殿走去:“大势已去,没有必要再浪费大家的生命!”
“那您呢?皇上……属下带领弟兄们护送您出宫!”那名侍卫猛然站起来,几步挡在了仁宣帝面前,虎目含泪。
仁宣帝看着他,眼里闪过一抹欣慰,在侍卫愣愣的目光中,他微微一笑,抬手抹去了他面上的鲜血:“好样的!”
“皇上……”
他看着眼前年轻的面孔,长叹一口气道:“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朕活着没有做好这个一国之主,就让朕像一个君王一样死去吧!”
说完,他越过那名侍卫,头也不回的离去。
“皇上……”
飞矢如流星一般划过夜空,与空气摩擦,发出低低的哀鸣。
甘露殿的侧殿中,一灯如豆,一身紫衣的女子跪坐在地毯上,面前低矮的案上摆放着许多瓶瓶罐罐的东西,她十指翻飞,似乎正在调配什么东西。
女子随意挽了一个发髻,没有带任何首饰。她面色雪白,红唇妖娆,眉眼却是素淡的,她一身紫色长袍,长袍上没有一丝花纹,偌大的裙摆铺在身后,仿佛一片紫色花田。
她听到仁宣帝的脚步声,没有抬头,抬手将一枚药丸在面前的研钵里研开,淡淡道:“皇上,该吃药了!”
仁宣帝在她面前站住,摇曳的烛光打在他的脸上,映出他苍老的容颜:“你怨朕吗?”
女子手下的动作微微一顿,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的频率:“我谁都不怨,只恨苏云!”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尖利,说出这句话,她浑身似乎染了一抹戾气。
黑暗中,仁宣帝叹息着说道:“是朕对不起你们!”接着,他看向跪坐在地的女子道,“紫阳,趁着大军还未进宫,你走吧!”
女子抬手,将手中的研杵一扔,发出“当啷”的一声响。她抬起头来,眼眸之中竟然含了一包泪水:“走?说得容易,走到那里去?”她慢慢的站了起来,唇边一抹冷笑看着仁宣帝:“本宫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成王败寇,落在她手里,是杀还是剐,本宫亦不会有一句废话!”
“因为……如果她落到本宫手中,本宫也不会手下留情!”
“紫阳……”仁宣帝艰涩道,“冤冤相报何时了!”
“你怎么不去对她说?”紫阳宫主猛然抬高了声音,狠狠一甩衣袖,眼角两滴泪水滑下。
她冷冷的目光扫过仁宣帝:“你看你一身肥肉,死气沉沉的样子,若不是本宫中了惑魂汤,怎么会心甘情愿爱上你?”
她说完,偏过头去,氤氲的烛火中泪流满面。
仁宣帝猛然怒道:“朕放你走!”他抬手伸掌,一柄小巧的玉剑滑落手中,他握住剑柄,扔向空中,玉剑划过暗淡的大殿,仿佛割断了什么东西,无数星光洒落,玉剑再次回到了仁宣帝的手中,碧色光芒一闪,剑身上裂痕斑斑,瞬间化为粉砾。
紫阳宫主看着店内光辉散落,呜呜的哭出声来。
“你可以走了!”
仁宣帝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紫阳宫主忽然出声。
他停住了脚步——
“我知道,我对你的爱慕之情都是因为惑魂汤的原因。但是,你不想听听,过去没有中惑魂之毒的时候,我是怎么想的吗?”
“还有,关于苏妃的死!”
仁宣帝没有抬步,也没有回头。
紫阳宫主慢慢走上前来:“不管我是不是你的亲生骨肉,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我却都认为你是我的亲生父亲。我跟平安只差了三个月,不管发生过什么,她的母亲却的的确确系出名门,我母亲则……”紫阳宫主说到此,冷笑了一声,“宫中诸人都是惯会见风使舵的,你肯定想不到,当她被你捧在手心的时候,我却因为宫人的歧视而受尽冷落。你肯定也想不到,当她骑在你的肩头欢笑的时候,我正躲在御花园的草丛里看着你们流泪!”
“当然,你也想不到,你们一家人一起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母亲却在唉声叹气,默默流泪!”
紫阳宫主逼近仁宣帝,恨声问道:“凭什么?凭什么?都是你的女儿,凭什么她就可以吃得好穿得好,每天快快乐乐的?我就得被宫人指指点点的欺辱,忍受他们的指桑骂槐,看着母亲默默流泪?”当时,母亲一伤心便会抱着她哭诉,她虽然小,但久而久之,呀在心中认定是苏妃和那个叫平安的女孩儿抢走了她的父亲,所以,她一定要夺回来,夺回来——
“我想让父亲多看我一眼,我力求每一样都做到最好,我学习琴棋书画,学习女红,将《女则》《女驯》倒背如流,可是,这一切都抵不过她的一句撒娇!”
“那时候,师父为了传承自己一身术法,到处寻找合适的人选,正好遇到了我。师父对我的处境很是愤怒,开始着手教我术法。再后来,母亲从师父那里得知了你最爱的那个女子叫林笑笑,苏妃得宠不过是因为她也有同样一个名字。我不知道母亲是怎么和师父商量的,我只知道师父被镇国公举荐进宫……”说到这里,紫阳宫主然笑着问道,“他当时应该是跟你说我体质特殊,能让林姑娘的魂魄借助我的身体重生吧!”
仁宣帝面色震惊,眼底全是不敢置信,直到紫阳宫主问出来,他才机械性的点了点头。
林笑笑是他年轻时候的一个梦,求之不得,沉淀在他的心底,那种痴狂如疯长的杂草一样生生不息,他即位之后开始搜集各种各样与她有某一处长的相似的女子进宫,后来,坊间传出了他专一的名声……风雨飘摇的天楚,这件事情让他在天楚民间获得的支持竟然达到了空前高涨的地步。
后来,他便有些可以而之了,但是,却很难分辨真假!
“师父和母妃步步为营,再加上安定王也插了一腿,因为簪子的事情你很快对苏妃生疑,甚而按照我们所想,开始怀疑苏云并非你的亲生女儿。师父适时的说要用苏云的血为药引,后来,再要她做我的药人……”
“哈哈哈!”紫阳宫主忽然仰天大笑起来,接着,她声音一沉,“你一定没有想到,苏妃竟然能将苏云从师父的密室里救出去!不错,我也没想到!如果能想到,我一定早早的就杀了她!”
“你知道苏妃是怎么死的吗?”她“哈哈”笑的直不起腰来,“对,你应该听说过——是苏云亲手杀死的!”
仁宣帝步履踉跄了两下,扶着门边才站稳了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