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元晟是要好好调息休养一下的,但不知苏云为什么会忽然冒了出来,他本来还以为她是良心发现了,谁知道她神秘兮兮东扯西扯了一番,就硬是要拉着他来皇宫。
所以,这会儿他们已经坐在甘露殿的屋顶上吹了一早晨的冷风了。
元晟看看埋头看的起劲的苏云,心头一阵无力的长叹,蓦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面色微微一沉,冰眸之中一抹不解:“惑魂汤乃至阴之毒,只有女子的毛发才能与其结合,作为药引……”如今紫阳宫主这模样,怎么倒像是……
难道男子毛发也可以作为药引?
说着,他看向苏云,只见苏云低头看着甘露殿内,唇角一抹讽刺的笑意,毫不在意的道:“雕虫小技而已!万事万物都是阴阳和合而来,惑魂汤至阴,那么本姑娘让它转阳不就成了?”
“药引你如何得来?”就算能够转阳,让男子毛发成为药引,仁宣帝深居宫廷,药引也不是那么好拿到的。
越来越接触,元晟越觉得苏云深不可测,却也越是吸引着他的目光——要知道,仁宣帝虽然昏庸,却是惜命的很,就是他,想要拿到仁宣帝的贴身之物,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更何况是他的身体发肤。
“还记得上一次仁宣帝宣本姑娘进宫吗?”只见苏云唇边的浅笑慢慢加深,语气疏懒而张狂,“本姑娘懒得很,若没有一点好处,本姑娘怎么会来呢?”老头子不务正业,旁门左道涉及的不少,连带着他们这些徒弟也混的不成样子。惑魂汤在别人眼里或许是很高深的东西,但是在她看来,也不过如此!
这么多年以来,她已经学会了与命运作斗争的方法,不再是当年倔驴一样的傻丫头了……她顺从命运,却会在适时的时候加一把助力,这股助力加的好了,逆天改命也不是不可能!
很多人都以为术者的最高层是逆天改命,随意变换大自然中四时节气,但是,他们都错了,这些,其实任何一个术者都能做到——顺应自然的变化,在适时的时候推它一把就是了!
这世上,其实并没有神仙……命运,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只要你肯付出一定的代价,就会换的一定的变数,但是这代价却——
世人总是太过贪婪,只知道索取,不愿意付出,所以,他们就算天赋再好,都达不到逆天改命的境界,但是,师父……却是愿意为了她付出自己的性命呀!
她不是傻子,婆婆的话,她会相信,因为他们是为了她好!
但是,师父的功力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对师父来说,只要断绝七情六欲,无限延长自己的生命,其实并非多么难的事情。可是,师父没有,师父死了,因为他断不了七情六欲……自己,就是她断不了的根源!
苏云的眼眸慢慢暗沉,深处一点明光仿佛是那深不见底的悲痛——她知道,以后,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为了她付出这样的代价了。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的心里乱的很,一方面是为着她好的人,另一边却是深深的伤害了她的人。她想要让为了她好的人开心,幸福,心中却又怎么也放不下那刻骨的仇恨!
是不是人都是矛盾的呢?
她看着灯火通明的大殿内情意绵绵痴缠在一起的男女,手掌紧紧握住了瓦楞的一角,手心尖锐的痛楚传来,她深吸一口气,深深闭眼,一股难言的悲痛涌上心头。
忽然,手掌被人强势的扳开,紧紧握住,一股炙热的力量沿着她的掌心慢慢向上,传递到了她的四肢百骸。
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在她耳边,坚决有力:“本王不许!”
她低垂着头,微微睁眼,愣愣目光定格在紧紧握着的两只手上,眼露迷茫:“不许?”
不许什么?为什么不许?凭什么不许……
不许吗?
这两个字,她已经多少年没有听过了?多年以来,以她云门少主的身份,不管是在云门之中,还是在这世上,有谁敢对她说半个不字呢?
她抬起头,看向男子冷峻坚毅的面容,一抹狂肆的笑意流出唇角,眼底明光晶莹狂狷:“凭什么?”
“就凭本王是你的夫君!”元晟冷目坚毅,声音强势,透着不容拒绝的霸气,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将她弯曲的手指一根一根强势的扳开,缕平;漆黑冰冷的眼眸深处,竟然弥漫着浓浓的心疼。
苏云只觉自己心中一颤,云遮雾绕的瞳眸之中一抹震惊不经意流泻。
她看着元晟,目光凝成了一束疑惑不信的光芒。
夫君?
她苏云的夫君吗?
短短的时日,爱恨都来不及滋生吧!做什么弄出这样的表情来给她看?
忽然,她眼眸一眯,唇角一抹嚣张肆意的笑容溢出。熹微的晨光中,她微微偏头,兴味盎然的看着元晟,良久,冷哼了一声,转开了目光。
只要她不承认,她不愿意,这么一个世俗的婚礼算什么?
她狠狠抿唇,仿佛赌气一般用力,想要挣开元晟紧紧握着她手掌的手,却发现都是徒劳,良久,她心中憋着的一股气一松,无力的垂下了头颅。
清晨薄雾朦胧中,苏云微微低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让人看不见那双云遮雾绕的瞳眸,她脖颈弧度优雅,明明是浑身寂寥落寞,但就这么不经意的动作却带着与生俱来的尊贵。
元晟看着她,神色慢慢沉凝下来:“就算你再有能耐,这世上也有你决定不了的事情——本王不会松手,除非有一只更有力的手将你从本王手中夺去!”
她的确有嚣张狂妄的资本,这样未卜先知的本事,只怕萧衍都望尘莫及!可是这样能耐的背后,她云雾遮掩的瞳眸下到底掩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苦痛?
不管她再如何厉害,她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一个满身伤痕的女子而已。
元晟发现,在不经意间,苏云在他眼中已经脱离了赵流苏的影子,而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但他并不想去探究她的身世和过去,只是为这样一个用骄傲来掩饰伤痕的女子感到深深的心疼。
这个女子,是他的妻子!
“你——”苏云抬眸,眸中是毫不掩饰的震惊,却依旧狂妄,“你到底要做什么?”
苏云话音未落,甘露殿中却传来紫阳宫主的一声娇滴滴的撒娇声。苏云只觉浑身一个激灵,心中一抹怒涛翻涌,目光顿时被吸引了过去。
此时的甘露殿中,烛光跳跃,映着窗外淡蓝色的天幕,透出浓重的阴影。
紫阳宫主扑进了仁宣帝的怀抱中,那样依恋的神情就仿佛迷途的小鸟终于看到了亲人。
苏云唇角轻弯,亲人?的确不错……
她冷哼一声,继续看了下去!
……
这时候,紫阳宫主只觉往日看着极其不顺眼的男子这一刻竟是说不出的俊美威武,明知道这种感情是不被允许存在的,但她却控制不了自己的内心,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要化了一般,对他生出了浓浓的爱恋依赖之情。
她扑进男子的怀里,只觉身子都软了下来。
而仁宣帝往日看惯了紫阳宫主的白眼,被紫阳宫主这么一投怀送抱,他没有受宠若惊,倒是被吓的一动也不敢动了。
“皇上,笑笑好想您……”紫阳宫主娇滴滴的声音甜的仿佛浸在了蜜罐子里,只要能让眼前的男子高兴,这笑笑这两个字听在她耳中,似乎也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笑笑……”仁宣帝听到她撒娇的话,身躯猛然一震,眼里还是不敢置信,“你……真的是笑笑?”
这一瞬间,仁宣帝心中百感交集,无数复杂的感情涌上了他的心头,他抱着紫阳宫主的手臂蓦然收紧,无神的虎目之中两滴激动欣喜的泪珠涌动。
等了这么多年,他终于等到了!
“是我……”这一刻,紫阳宫主的心里对这名叫做笑笑的女子充满了嫉妒,但还是含泪点着头哽咽的答应着,“是我,是我……”
仁宣帝听到她肯定的回答,一把抱住她,呜呜痛哭了起来!
紫阳宫主缓缓的声音在仁宣帝耳边道:“我回来了……”那个所谓的笑笑,该死了!
“笑笑,这是皇后所居的甘露殿,你喜欢吗?”
“笑笑,等过一阵子,朕就封你做朕的皇后,我们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
仁宣帝低低的密语像是魔咒一样闯入苏云的耳中,苏云眼眸之中沉沉雾霭瞬间弥漫,她的心揪成了一团。
紫阳宫主……你,也不过是个替代品!
也是他狂热痴迷的感情下的牺牲品,也是个可怜人!
可是,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我不能放过你——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我们都是站在对立面的。
因果循环,这些都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当然,罪魁祸首,她也不会放过。
苏云慢慢抬起了自己的右手,眼底漆黑一片,她看着自己纤细如玉的右手,蓦然抬头,唇角露出了一抹冰冷的笑意。
这时候,她耳边蓦然响起了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不要看了!”
一只温热的大手适时抚上了她的眼睛,
她没有挣扎,她感觉自己就仿佛是一个溺水的人,已经到了死亡的边缘——她浑身无力,没有丝毫斗志。
“带我走!”她听到自己冰冷无力的声音响起。
然后,一个炙热的身躯从侧面环绕了自己,那种温暖的热力缓缓游走过她僵硬的身躯,让她的身体慢慢软了下来。
熹微的晨光中,冰冷的空气里,苏云神情冰冷无力,微微闭眼,仿佛瞬间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元晟抱住了她,抬手轻轻抚摸着她冰冷僵硬的脊背让她放松,然后,他足尖轻轻一点,矫健的身姿一跃,势如闪电,朝宫苑外飞掠而去。
……
高高的宫墙之外,苏云看着倚着墙壁闭眼喘息,脸色泛白的元晟,眼睛眨了眨。
良久,她上前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吧?”刚才负重抱着她出来还一点事儿没有,怎么才一会儿工夫就变得这么虚弱了?
好吧!
刚刚她的确没注意他的情况……
苏云摸了摸鼻子,忽然想起拉着他出来的时候他就有些不大对劲。
元晟深吸了一口气,睁开了眼睛,无力的问道:“你不觉得这么对本王,有些残忍!”他不是铁打的身子骨,合欢之毒便是最消耗人体力的,再加上冰窖那两个时辰……要是寻常人,能站的起来就不错了。
她非但对昨晚的事情没有丝毫愧疚,竟然还狠得下心将他当苦力?就为了看到紫阳宫主……她就不想想万一他体力不支,走不出皇宫怎么办?
这个没良心的傻丫头!
“残忍?”苏云迷茫,转而低头,微微沉吟一下,再抬头时,她已经是满脸的愧疚。
“那……抱歉了,其实……她那般害你,你就当没娶过这个妃子就是了……实在不必有心理压力!”苏云忽然了悟,让一个男人来亲眼目睹自己的女人飞奔入一个样样不如自己的男人怀里,是有点残忍!
她一心想着让元晟看到想要害他的罪魁祸首的下场,却忘了紫阳宫主还有一个身份是元晟的侧妃,也忘了这个时代的男人,只要这个女人有一日是属于他的,那么就算他不要了,也不容许别人染指分毫的。紫阳宫主如今的做法,可以说是给他带了绿帽子也不为过的——这就是所谓的男人可怜的自尊。
她一向是秉承着入乡随俗的,这么一随俗,再看着元晟冷峻的面容上显现的疲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