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夜儿说的是。来人,把这鹿酒、肉糜,统统撤掉,换上瓜果、糕点即可,朕今晚也要斋戒。」淳于炆二话不说,就下令道。
于是,太监纷纷上来,撤换筵席,大皇子看着自己精心准备的鹿血酒,被当作糟粕一样,扔进大木桶里,心里的怒火再也无法遏制,大步走向煌夜,一把握住他的手臂,拉近他。
「你竟敢坏我的好事?」大皇子声音极轻地说道。
「皇兄,敢问你指的是哪一件?」煌夜也不挣扎,冷冷地道,「是派人刺杀我?还是你向父皇大献殷勤的机会?」
「哼,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大皇子却矢口否认,好像要捏断煌夜手臂一样地拽紧着他,「只要有你在,就是坏我的大事!」
「我岂敢,父皇在看你,是不是想叫你过去喝酒?」他们两人交头接耳,让人不免好奇,在说些什么。
皇帝也是一样,远远地望着这边。
「这事没完!你等着瞧!」大皇子这才松开手,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煌夜,怎么他从悬崖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身上竟没有一点伤,难不成是张公公是在说谎骗人?
一想到这里,大皇子心里就很不舒服,向皇帝推说身体不适,要求回去歇息。
皇帝也不强留,就由他去了。
煌夜暗暗松了口气,手指微微颤抖着,当大皇兄用力握住他的手臂时,正好捏到了伤口。
这种疼痛堪比刀子剜肉,煌夜却依然面不改色,如今,血已经渗透出绑带,正沿着臂肘流淌下来,未免父皇察觉到异样,煌夜想要告辞。
然而,就在这时,淳于炆却笑着道,「夜儿,你念诵的是哪一部经文?你还真是用心,出行捕猎,都不忘带上经书。」
煌夜一怔,他的营帐内,有棋谱、兵书、甚至古乐谱,唯独没有佛家经文。
他说沐浴斋戒,是因为赶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只够更衣,而狩猎一天,却空手而归,一定会被大皇兄拿来说三道四,这才想出诵经的主意来。
「《楞严经》……」煌夜还是说道。
「哦?此经分为序分、正宗分、流通分三部分,不知夜儿读的是那一部分?」
「是第二卷,陛下!」突然,有一个小人儿,端着一个漆盘,上头盖着一块黄绫,贸然地闯入进来。
「哦,是吗?」淳于炆并没有怪罪,只是觉得奇怪,什么时候夜儿身边,也有孩子作为童仆了。
煌夜自小就与大人打交道,他训练出来的那些个骑兵,年龄可都比他大多了。
正因为如此,淳于炆多瞧了几眼筵席下的童仆,但是他俯首低眉,根本看不清容貌。
「不得无礼,进来需要通传!」煌夜厉声道,接着又向父皇请罪,说自己管教不严,请求降罪。
淳于炆自然没有生气,只是笑着说,罢了罢了,你到底还小,不能太为难了你。
但煌夜依然说是自己的错,会回去认真反省,并继续诵经斋戒,直到秋猕结束为止。
淳于炆有感于他的诚心诚意,便恩准煌夜回去了,之后的宴会,歌舞奏乐都停了,只是听昆虫蛐蛐儿的叫声,倒也显得清雅……。
※ ※ ※
煌夜带着童仆卫卿,急步行走,避开众人,来到僻静的小道上。
「你从哪儿找来的《楞严经》?」煌夜忍不住问。卫卿来到这里,没有几日,怎么会结识随皇帝出行的高僧。
这些珍贵的经文一般都放在僧侣处,不会轻易外借,不得不说,煌夜没想到卫卿会有这等能耐。
「殿下,请您不要生气,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卫卿低着头,拉开了盖在木盘上的绸布,里头居然空无一物?!
「呃……」连煌夜也惊呆了。
「我不放心您的伤,就跟着您去了,在外边听到皇上询问您经书的事,正巧有几位公公在收拾餐盘,我就偷偷拿了一个盘子,一条黄绫冲了进去……」
「这可是欺君之罪,你不怕皇上要你把经书呈上去,给他看吗?」
「这……我没想到,我只是想着给您解围。」卫卿有些慌了,说不定弄巧成拙,反而害了煌夜。
「呵,也算是解围了。」煌夜却笑了笑,「你的胆子,比你的人大多了。」
「嗯?」卫卿不明白煌夜的意思,抬头看着他。
「你以后就跟在我身边,伺候我罢。」煌夜看着他,卫卿比他矮了足足一个头。
「是!」卫卿开心地说。
「不过这种事情别再做了,你这条小命可不够赔的。」煌夜伸手,想要抚摸卫卿的头,卫卿却「啊!」地叫了起来。
「您在流血!」卫卿赶紧抓住了煌夜的手腕,「我给您看看。」
「等回去再说。」煌夜立刻收回了手,为什么想要抚摸卫卿的头呢?他长得是很可爱,性格也讨喜,但到底是个男孩,而且身份低微。
煌夜的心情突然变得有些乱,于是大步走在前头,卫卿赶紧跟上去,一路上,两人都不再交谈一句话。
※ ※ ※
回到营帐,在太监的操持下,煌夜再次沐浴更衣,鲜血将衣袖都染红了,卫卿在收拾衣裳时候,心痛得说不出话。
「把它烧了,别给任何人看见。」煌夜叮嘱道,他不想被大皇子知道,他受了伤。
「是。」卫卿领命去了。
膳房的使女见少主子伤势不轻,就想炖一些鹿肉,给补补身子,可是香喷喷的肉汤都熬好了,煌夜却拒绝食用。
他已经「欺君」了一次,不想再隐瞒父皇,说了斋戒到大典结束,就必须信守诺言。
卫卿看在眼里,很担心,但也无计可施。只能把放冷的肉汤给端了出去。
等再进帐时,煌夜已然入睡,卫卿替他掖好被子,吹灭了油灯,依旧是盘腿坐在软塌下方,进行值夜。
「要是我也会武功的话,骆德大哥就不会死了。」回想白天发生的事,卫卿竟然不觉得害怕,只是想着要是学会剑术,就能好好地保护殿下。
这种心情太迫切了,以至于他后面做梦,都梦见在校场学刀枪功夫……。
第二天清晨,在煌夜起身时,卫卿能够及时地把外衣递给他,没有再睡过头。
「殿下,要进膳吗?」待煌夜洗漱、更衣完毕,使女恭敬地问道。
「嗯。」煌夜点头,两名太监、四名使女,就忙乎开了。
虽然只是早点,但也丰盛异常,有菜心面条汤、冰糖莲子羹、百合绿豆粥,还有四碟酱瓜、花生、杏仁、蜜饯。
清一色皆是素食,煌夜并不要求宫婢们跟着吃素,但他们哪敢主人吃素,自个儿吃荤,就也跟着斋戒了。
煌夜用完早膳,就要穿着铠甲披风,卫卿负责准备好铠甲。
这是一套上好精铁打造的银白铠甲,甲身薄软贴身而又极为坚挺,甲叶一摩擦,便发出清脆的振音。
卫卿整理好甲身、甲袖、甲裙,再一一给煌夜穿上,带子全是皮革质地,他费了好些力气,才把纽带绑紧。
「穿好了,殿下。」卫卿说道,已是满头热汗,但看着煌夜充满着威严的模样,心里喜不自胜。
煌夜看了看他红彤彤的脸蛋儿,什么话也没说。
尔后,煌夜带着随侍的卫卿,去看望了昨日中毒的骑兵,他们都解了毒,躺在软塌里,有老军医侧立照顾。
一直以来,跟着煌夜出生入死的九名骑士,在精心的照顾下,气色显然好转许多,他们看到殿下百忙之中,还来探望自己,人人感动得拭泪,唏嘘不已。
接着,他们又听到骆德牺牲的消息,气愤地挣扎起身,说要去报仇雪恨!
「好好歇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煌夜好生地安抚骑兵们,随后,又去了马厩,去挑选一匹合适的良马。
想要再出去狩猎,煌夜就得重新备马,挑选骑兵,正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功,这些事前准备都马虎不得。
虽则昨日空手而归,但因为帐篷里已经有不少的猎物,再过两、三天,应该能够装满。
煌夜思忖着,让卫卿牵出一匹通体赤黑的骏马,就在这时,有一个士兵慌慌张张地跑了来。
看到煌夜,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浑身抖得和筛子似的。
「殿、殿下……大、大事不好,您快去看看吧!」
煌夜当即跟着士兵,去到他口中的「大事不好」的地方,竟然是诸位皇子用以储藏猎物的帐篷。
一共十四座,皆是白色帐幕,分为前后两排,各七座,自西向东整齐地排列着,为首的一顶就是大皇子的帐篷,有六名士兵把手。
而其他皇子的帐篷,只有四个守卫,据说大皇子多出的两名侍卫,都是他的亲信,皇帝并没有说,不可以自己派侍卫去守着帐篷。
他们看到煌夜,全都下跪行礼,但脸上显然少了几分恭敬。
煌夜疾步来到自个儿的帐篷前,掀开帘子一看,脸色当即就变了!
卫卿也是抽吸一口气,两眼瞪得浑圆。
原本,这里堆放着用油布包裹好的猎物,而如今只剩下一块块染血的油布,猎物全都不翼而飞!
煌夜二话不说,转身走向大皇子的帐篷,要求检查他的数目,可是受到那六名侍卫的大力阻挠。
「只有皇上才有这个权力!」为首的胡子士兵,极为傲慢地道。
煌夜握紧了拳头,咯咯地响,但从大皇子塞得鼓鼓囊囊地帐篷来看,就知道煌夜的猎物全给偷了过去!
「你们太过分了!」卫卿气不过,指着他们说道,「明人不做暗事,真没什么,让我们看看有什么关系?」
「你又算老几,敢在这里叫嚣?」胡子士兵一手按在刀鞘上,「想造反不成?!」
「住口。」煌夜喝道,那当兵的虽然脸色难看,但还是住了嘴。
「殿下!」卫卿叫道,不甘心就这样算了。
「我们走。」煌夜已然明白,这一次是大皇兄完胜了,自己千算万算,都没料到大皇兄已经卑劣到如此地步!
窃取别人的成果,和流氓小偷有何分别?这实在不是一个皇子能做出来的!
由于猎物上没刻印归属于谁,在这里把事情闹大,受到父皇的责问,煌夜只会落个监管不力的恶名,处境会比丢失猎物更加艰难。
而且无凭无据之下,大皇兄一定会反咬他含血喷人,借此污蔑。
「做人啊,还是安守本分的好,别螳臂当车,妄想和我们大殿下争斗!」胡子士兵见煌夜想要息事宁人,反而更加狂妄地嚷道。
煌夜走出去几步,便从地上拾起一枚石子,并没有转身,只是抬高手,两指嗖地一弹!
这石子竟然不偏不倚地射入胡子士兵的口里,而他正要继续奚落煌夜,嘴巴大张着,结果就让这石子溜进了气管内。
「呜呜呜!」胡子士兵脸都涨成了猪肝色,两眼暴突,两手抓拉着脖子,都快挠出了血!
而一旁的士兵并未看到石子飞来,以为他突然发了羊癫疯,才变成这般恐怖的模样,于是大呼小叫地喊「救命」,又拍抚他的身体,乱了好一阵子。
而煌夜和卫卿却早已离开了。
第九章
白驹过隙,八天的日子转眼就过去,是时候每位皇子向父皇交差了。
由于前日下了大雨,天气骤冷,大皇子耀祖穿起了貂裘,内有石青绸面的褂子,外有鲜红亮丽的披风,再配上宝剑一把,整个人好比天兵神将,耀武扬威。
大皇子率领着亲信,昂首站在其余十几位皇子的前边,还故意拉开一段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