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爬上狗背,拿起竹条儿,策「马」扬鞭,这一猴一狗满场溜圈,另一只猴子则顶着铜锣,请各位看官打赏。
一时间,全身乒乓作响的扔钱声,老翁眉开眼笑着,喊起谁也听不懂的口令,两只猴子爬起竹竿,一上一下,头尾相连,来个猴子捞月,悠悠荡荡,高悬半空,引得观者一致叫好!
「这个真有意思。」柯卫卿看得目不暇接,宫廷里也会搭台演杂技,但是猴戏很少见,且都是中规中矩的表演。
「嘿嘿,更有意思的,还在后头呢。」永麟又带着柯卫卿,拨开人群,去看另一头的武艺表演。一个光着膀子,穿着短裤的壮汉,手持大刀,啪啪地就往脖子上砍,但只见红痕,不见流血。
为证真实,他还请游人拿着砖头,使劲往他头上拍!泥砖应声裂成两半,头颅却丝毫不见损伤!
这可真是刀枪不入,金刚不坏之身,柯卫卿看得瞠目结舌,又心惊肉跳,正要说话之时,嘴巴里却被塞入一颗甜得黏牙的糖渍樱桃。
「好甜。」柯卫卿细细品尝,意犹未尽地道。
「好吃吧?我买了好多呢,快拿着,还有吉祥果,酥油角,马蹄糕,你还要吃什么?」永麟跟变戏法似的,手里捧着好几个油纸袋,香的、甜的、辣的、脆的,真是一样不缺。
「够了,这些都吃不完。」柯卫卿连忙说道。
「你别和我客气,我今日可是拿了一包银子出来,什么都可以买。」永麟一笑,眉眼弯弯,俊气又温柔。
「殿下,我真吃不下那么多啦!」柯卫卿两手抱着满满的吃食,娇憨地笑着。
「那好吧。」永麟这才心满意足地盯着柯卫卿的脸,虽然肤色依旧白皙,但是人瘦了些。
不知道九哥是怎么想的,都三年了,还是没把小不点调回东宫,他是打算让小不点一直做些晒药、站岗的苦力活吗?
明明是太子殿下的带刀侍卫,却在城门口监守礼车,与其让人轻视小不点,还不如把他调去自己的扶月宫当差,至少不用像现在这样风吹日晒了一上午,还吃不上一口热饭。
「多谢殿下。」柯卫卿躬身道。
「谢什么,走,我带你去看唱大戏。从酒馆的二楼望下去,可以瞧得很清楚,顺便喝碗酒,歇歇脚。」
不等柯卫卿表态,永麟便推着他的肩头往前行了,和那些踩着高跷,扮着神仙,又唱又跳的杂耍们一起,混入了人山人海的街市中。
※ ※ ※
当。随着教坊司的鼎钟一声敲响,笙歌丝竹,鼓乐齐鸣,在这喜庆的乐曲中,先前进宫贺寿的近千人,依次入席,享受皇帝钦赐的御宴。
八百张红木长桌在永和殿内层层摆开,就连外边也放满了,大红宫灯高悬半空,处处有乐师吹奏表演,烟波浩渺,果香四溢,宛如人间仙境一般。
七彩鸡丝,八宝鸭子,清蒸鲈鱼等六十二道珍馐,分作五轮不断地摆上席案,中间还穿插有点心、水果。人人面带微笑,请菜敬酒,好不快活。
然而就在这杯觥交错、歌舞升平之时,有一道放肆的笑声,突兀地横在清雅的乐曲当中。
正与孙皇后互相赠酒的淳于炆,顿感不满,他循声望去,玉阶下有一张紫檀木桌,比其他的桌子都要大,放的美酒菜肴也更多。
而入席之人,却是一名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他左右陪坐着的不是大臣,而是两名如花似玉的宫廷舞姬。
男子显然已经喝醉了,抱着舞姬又是亲又是摸,纱裙都已经摞到了大腿上,实在有碍观瞻。
「这人是?」淳于炆眼睛有些花了,眯了半天也没认出是谁。
「皇上,这是您的长子,耀祖呀。」孙皇后笑着小声说。
「什么?他怎么可以坐在殿内,理应到外边去才是。」淳于炆皱起眉头,非常不快地道。
「算了吧,太后看着喜欢就好,您不是说,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该多让着些。」孙皇后偷偷看了眼坐在另一端的太后,她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端着酒碗,却不喝,恐怕也是觉得耀祖的行径太过放浪了吧。
「哈哈,来,美人儿,让本王亲口,别躲嘛。」碍于太后的口谕,要礼遇耀祖,因此无人敢出来劝阻。
「他怎敢自称本王?岂不是拿朕的圣旨当放屁?」淳于炆火冒三丈,要知道在这殿内,还有他国的使节在,这传出去,大燕皇帝的权威何在?
「来人!」淳于炆正要叫侍卫,撵走这下三滥的东西,不想太后猛咳两声,怒瞪着皇帝。
眼看一场自家门里的争斗就要发生,坐在正方宝座之下,与夫人、女婿、女儿三人同席的赵国维,举起酒盏,出列奏道。
「皇上,能赴此宴,臣深感殊荣,在此祝您圣寿无疆,永保青春!」赵国维言毕,便仰头一饮而尽。
「哈哈,好个永保青春,朕和爱卿都已是老头啦!」淳于炆于是转换话题。见皇帝与护国将军相谈甚欢,耀祖倒也清醒了几分,打着饱嗝地看向宝座之上,左侧的太子席位。
原本这个位子应当是他坐的,如今却被煌夜取而代之!心里头就越想越恨。
再看坐在上头的煌夜——身着浅黄龙袍,头戴东珠金冠,面容清俊,仪表堂堂。让在座之女子,不论是王妃郡主,还是宫娥使女,都对他频频侧目,以示关切之心。
他越是引人注意,耀祖就越咬牙切齿,就连他怀里的舞姬,也有些朝三暮四,时常把脸朝向宝座左侧,以期望得到太子垂青。
当然了,他是太子,一朝在侧,便能贵为太子妃,不过连卑贱舞姬都有这等心思,竟然狗眼看人低,着实叫人生气!
「滚!」耀祖猛地一把推倒舞姬,揪着她们的头发,还狠狠地扇了两嘴巴子。
前一刻还在心肝美人儿地叫,这会儿就翻脸不认账了,两位美女惊得花容失色,仓皇不已。
最后,太后示意过去两个太监,把这两个仪态尽失的舞姬拖了出去,一切才恢复平静。
然而心下不平的耀祖,见到太后如此「关照」自己,便更是无法无天了。
他四下张望,竟然瞧见了早晨再城门口见过的俊俏小兵,那时名字都没问。此刻,这小兵正站在宝座左侧的玉阶之下,守着皇族用膳。
难不成是太子的侍卫?可他早晨不是身着御林军的兵服?虽然有些弄不懂,但在酒气的助威下,耀祖拿起一壶酒,蹒跚着步子,走向小兵。
柯卫卿监视着殿内,尤其是宝座之下的一切动静。此时饮宴已过半,不时有王爷官员起身去小解,所以当看到肥胖臃肿的大皇子,在桌椅间踮着肚子穿行,并未觉得奇怪,可是这皇子,却拨开了太监的搀扶,径直向他走来。
「小兵,你叫什么名字?哪儿的人?」
被酒气冲天的大皇子突然这么问,柯卫卿不觉一怔。
「说话呀,哑巴了你?」耀祖把酒壶往柯卫卿的胸前一耸,洒出来的酒汁,顿时弄湿了他的衣襟。
「大人,请回席饮酒。」柯卫卿轻轻地推开酒壶,说道。
「啥?叫我大人,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来,跟本王共饮一杯,保准你以后衣食无忧!」耀祖吸着酒糟鼻子。整日的醉酒买欢,他早没有了当年身为大皇子时的威风,反倒像个乡野土霸。
「该死的大哥。」永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暗自皱眉。他其实一直注视着柯卫卿,他的席位离宝座也近。
正当永麟觉得恼火,起身想要阻止这一出闹剧时,一把利剑噌地亮起在耀祖的脖子前。
剑尖离开喉咙只有那么一丁点,随时都可要他丧命!
「啊!」耀祖猛一吃惊,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柯卫卿也是惊讶万分,望着突然站起来的太子殿下。
煌夜立在玉阶之上,手持龙鸣剑。那锃亮的刀锋,在宫灯底下发出让人战慄的寒光。
瞬时,百乐齐鸣、哄笑热闹的大殿,变得寂然无声。众人,包括国外使节全都瞠目注视着宝座上,太子、大皇子,以及一名侍卫之间的冲突。
谁都知道太子厌恶大皇子,也明白大皇子对太子之位仍未死心,在他们看来,这名侍卫不过是个导火索,引起二人的争端罢了。
皇帝和太后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也相当震惊,兄弟二人剑拔弩张,还是在皇帝的大寿之宴上,是想当朝逆反吗?
「你、你想怎样?敢杀我不成?」耀祖一边抖动着肥胖的身子,一边装作无畏地斥责道。
「你已贬为庶民,却当众调戏本殿下的带刀侍卫,是想受廷杖之责?」
廷杖之刑便是当这群臣的面,由两名护军举起木板轮流打屁股,这是耻辱的象征,同时也是皮开肉绽,生不如死的酷刑。
「谁说我调戏他了?我、我只是……」
「只是喝得烂醉如泥,因此连他是男是女都分不清了?」煌夜冷眼睨视着他。
「对,就是这样!」为了脱罪,耀祖急忙认道。席间却响起窃笑声,这糊涂皇子,闹得是哪出戏呀?
太后则气得胸口直发堵,耀祖如此荒淫,连殿里的侍卫都敢轻薄,而且情愿以喝醉为由脱罪,真是敢做不敢当,毫无男子气概!
他的这些行为,等于在抹黑她这个太后,因此不等煌夜收剑,太后便道,「拖出去,廷杖二十!」
「祖母!皇祖母!求您开恩哪!孙儿知错了!」耀祖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着求饶,太后却丝毫不为所动,让太监和衙役把耀祖给架了出去。
她表现得铁面无私,可是心底却在淌血,这个孙儿是她一手带大的,感情自然比不得其他皇孙。
煌夜收回龙鸣剑,吩咐柯卫卿回去更衣,便坐回席上。
鼓乐重新奏响,逐渐地人声也恢复鼎沸,太后面色铁青,怨愤地看了太子一眼,心想,「这招借刀杀人,他用得可真狠啊,竟然逼我亲口下令责罚耀祖!」
而官员们见到连太后都不再护着大皇子了,恐怕再也不会有人对耀祖的复位抱有期待了。
谁会去支持一个在皇帝寿宴上,大大出丑的醉鬼皇子呢?
太后拽紧了拳头,她是老了,可心眼没有糊涂,煌夜比她想像的要厉害得多。该这么做,才能挽回局面?看来日后得细细盘算了。
在太后琢磨诡计之时,太子接受着各位使节、官员的轮番敬酒,他的大度与体恤下属之心,深受他们喜爱。
赵国维也不甘寂寞,提出拔河助兴,淳于炆欣然同意。于是,文武百官分作两列,嘿呦嘿呦,拼抢第一,喧嚣得简直要掀翻了屋顶。
八国使节,也纷纷派出旗下的强兵壮士,参与其中,这就像一场「腕力」的决斗,哪方力气大,哪方就算赢。
起初只是玩乐罢了,可后来便是赵国维一人的风光,他已经五十有七了,两鬓已夹杂有白发,却能够力拔山气盖世。一人抓着一头,咆哮一声,把另一头的二十余青壮年,统统拉趴在地上!
「勇将!真正的骁勇猛将啊。」赵国维得到使节们的一致称颂,仿佛这是给他的表彰宴,而不是给皇帝来贺寿的。
煌夜没有参与其中,却把这一切看得分外明朗,其实比起年老的太后,不成气候的大皇兄,这权盖满朝的赵国维,才是他一直提防的对象。
「报!」一名身着戎装的士兵,突然出现在宝座下,说是有要情禀报。
「今日大家畅饮甚欢,游戏正浓,再急的事,也等到明日再议。」皇帝笑着说,却丢了个眼色给太子。
煌夜会意,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