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吹散往事如烟灭,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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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吹散往事如烟灭,续- 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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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笑了笑:“你在准噶尔过得还好?”
  终于切入正题了么?楚言微笑着,一个个拾起棋子放进盒中:“还好。”听说他召见了敖其尔,还赏赐了点东西。不知敖其尔都说了些什么,皇帝又打着什么主意。
  康熙点点头,笑道:“你是个机灵孩子,不用朕担心。不但家庭和美,生意也越做越大。”
  “皇上明察秋毫,自然知道儿臣生意虽然越做越大,钱却没有越赚越多,麻烦越来越多,利是越来越薄。还能赚几个钱,都靠着皇上庇护。”
  “哦?是么?”康熙神情高深莫测。
  楚言悠悠笑道:“从这边弄茶叶瓷器丝绸过去,从那边弄玉石过来,获利可观。路途迢迢,危险也大。看准这利敢于走险的商贩不少,儿臣胜在沾了皇上的光,狐假虎威,又弄得到上好的东西。儿臣看的医书有点用,在那边找到几种贵重药材,倒腾回来,赚了不少钱。眼红的不少,要不是有人罩着,早被挤一边去了。除这些之外,剩下几样,不亏本就算万幸。”
  康熙似笑非笑:“钱上亏点本,别的上能赚回来,也不错。”
  楚言嫣然笑道:“皇上眼光长远。儿臣也是这么想。当初,皇上赐给儿臣‘靖安’的封号,儿臣就在想如何才能不辜负了皇上的期望。儿臣一个女子,不知时局,不懂朝政,能做的实在有限。”
  康熙的眼睛微微眯了眯,转头示意李德全换一杯茶来。
  “这趟进京,儿臣借住在四阿哥的别院,见四福晋治家有方,夸了句贤内助。四福晋笑说,男人的天地很大,女人抓得住得不过一角,也帮不了什么。儿臣也觉得是这样。时局朝政,结盟打仗,都是男人的事,女人既不懂,也不想沾边。女人的天地很小,不过是一栋房子一个院子,院子里那几个人。所谓身分高低,也不过是院子大点小点,院里人多点少点罢了。指望的不过是一家上下无病无灾,和和气气,太太平平,安安稳稳,无事最好。家里再有几个钱有点闲,就想着怎么把自己把孩子打扮得漂亮些,把家里弄得体面点。女人之间攀比,争奇斗艳,争风吃醋,说到底想争想比的不过是丈夫,不过是自己在家中的地位。
  “男人的天地,儿臣不懂。说是‘非我族类,必异我心’,可儿臣觉得哪里的女人都是一样。儿臣是女人,将心比心,做女人的生意。儿臣想着,让他们一家家喝着关内的茶,穿着关内的绸缎,用着关内的瓷器,慢慢地自然会生出亲近之意,兴许就没了异心。”
  “药材也是女人生意?”康熙笑着插问一句。他自然知道女人什么样,可听她这么说出来,透着孩子气的天真,倒也新鲜。她当真就是这么想的?
  “旁人看来也许不是,可儿臣觉得是。哪一家有人生病,不是女人在旁服侍喂水喂药?儿臣自己怕生病,也怕身边有人生病,信不过那边的大夫,恨不得找全了药,时时带在身边。疫病发作起来,男人算计的不过是少了多少人畜,损失多少财产,女人伤心的是死了父母丈夫孩子。男人死个老婆死几个孩子,哪当回事?女人再找,孩子再生就是。女人死了丈夫,孩子就没爹了。每个孩子都是娘心头掉下来的肉,一辈子总共也掉不了几块,少一块,心都给撕碎了。”想到什么,楚言咬牙恨道:“儿臣花那些精神,从关内找人配好药丸,千里迢迢送到大漠,那起子不知好歹的臭男人还要狠命压价,车马费人工钱都不让我赚。要不是可怜那些女人,我早不做这生意了。”
  “咳,咳。”这番话听着刺耳,还不好说她。她那股气哼哼的样子,也让人好笑。康熙只得好言安慰:“那起子臭男人没少在朕跟前夸你,想是领情了。”
  楚言却不领情:“谁知道是真心夸我,还是想拿皇上来压我?”
  好像每回同这丫头说话,一不小心,局面就会脱离他的掌控。康熙有些无奈,赶紧切入最正的正题:“在你看来,策妄阿拉布坦可要拥立噶桑嘉措入藏坐床?”
  “这个,说起来话比较长。”楚言看了一眼走进来附在李德全耳边低语的太监。
  康熙瞄了她一眼,威严地扫了一圈:“你慢慢说,朕今日没什么要紧事。”
  “是。皇上想必知道准噶尔供奉着三处喇嘛集。这些喇嘛可不是什么出世的高僧,是件事儿都要掺合。拉萨三大寺给个棒锤,被他们拿到准噶尔竖起来,就算根针。儿臣的公爹,虽不像噶尔丹那样言听计从,还是很把他们当回事。达赖喇嘛算所有这些喇嘛的最高头领,由谁当可是件大事。喇嘛们没少各处吹风。儿臣见过几个喇嘛头领,除了两年前去世的阿格策望日朗的老师看着慈眉善目象那么回事,其他,没一个真正和气。儿臣弄不懂公爹为什么喜欢那些喇嘛。不过,儿臣自以为明白卫拉特和喀尔喀各部尊崇达赖班禅两位喇嘛的缘故。”
  “难道不是因为信奉黄教的缘故?”康熙开始有点怀疑自己当初眼光不够准。这丫头在政治上不是块料!这么孩子气地背地里诋毁,莫不是在喇嘛手上吃了哑巴亏?只盼她不曾当面做出什么任性的举动才好。
  “是。可是,皇上您想想,当初蒙古人横扫天下,一直打到欧罗巴,打得白种人谈黄变色,何等强悍霸道,怎么偏去信了偏安一隅的藏人的黄教呢?”
  看着她那付宛若大发现的得意洋洋,康熙懒得浪费时间对她解释成吉思汗西征到蒙古人信奉黄教之间隔了几百年,淡淡动了动眉毛:“说说你的道理。”
  “蒙古人的历史,儿臣知道的不多。就这不多的一点,就看得出蒙古人兄弟篱墙内斗的忒多。卫拉特各部,喀尔喀各部,甚至卫拉特和喀尔喀,论起来都是兄弟分家分出来的。各部之内,兄弟争位,各部之间,争夺人畜财富地盘。打兄弟打堂兄弟表兄弟,担心实力不够,再拉上其他堂兄弟表兄弟,今儿我和你一起打他,明儿兴许你和他一块儿来打我。满人兴起之前,蒙古人最厉害,谁也打不过他们,只好他们自己打。蒙古人之间称兄弟,可各部之间其实是弱肉强食,胜者为王。几百年下来烦了也怕了,都觉得该有个拉架劝和的,可他们家里人恩恩怨怨攒了一堆,谁也不服谁,只好请外来的和尚来念经。”
  康熙皱着眉听她歪解蒙古历史,内心倒也颇以为然。要不是蒙古人四分五裂彼此争斗,满人哪有兴起的机会,又怎么可能得天下?
  楚言小心看着康熙的神色:“这活佛喇嘛最好的地方就在于传承的办法。以往的王侯若非世袭罔替,就是强者胜出。活佛不近女色,无后,用的是灵魂转世,投胎于清贫牧人之家,由熟悉前任活佛近身之人确认身份,就被带入佛寺教养,与尘世牵扯少。各部各方不管势力大势力小,在谁当活佛上都没说话的权利,只能拥戴,也就不容易偏袒,又不怕俗世的老子娘借机登龙门,不会对各方局势造成影响。单从这传承的法子来说,活佛确实出世,超脱了俗人的纷争。”
  “不偏袒?超脱于纷争?”康熙冷哼道:“噶尔丹闹出的乱子怎么说?”
  “皇上是天子,尚且也是人。达赖喇嘛是佛,活在人身子里,吃五谷杂粮,七情六欲留下那么一两丝也是有的。噶尔丹的事,要说起来,是噶尔丹听喇嘛的,不是喇嘛听噶尔丹的。五世达赖偏爱噶尔丹,不是因为与准噶尔有渊源,而是因为噶尔丹是他的弟子,最听他的。之后,桑结嘉措匿丧,假达赖喇嘛之名义以令各方,暗中寻找确立仓央嘉措时,仍是做足了手续。真相大白,各部只怪桑结嘉措,寻思的只是怎么防着再有人假借活佛的名义,并不置疑仓央嘉措,也不想改变达赖喇嘛传承的法子。”
  “你是说,朕听信拉藏汗,废了仓央嘉措,立伊希嘉措,错了?”康熙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皇上没有错。以儿臣看来,以当时情况,皇上是极英明的。一口锅里吃饭,一家人的口味还分清淡厚重。一床睡着,夫妻也未必做一个梦。隔了万水千山,拉萨那些人事,皇上又如何能知底细?当初,桑结嘉措刻意蒙蔽,纸包不住火了,方才上表呈情乞怜。皇上宽怀大度,饶恕了他,还代为隐瞒。而后,西藏内乱,桑结嘉措被杀,拉藏汗控制了局势,及时遣使来报,皇上为求局势稳定,允其便宜行事。对仓央嘉措,拉藏汗言之凿凿,皇上仅凭一家之言难以分辨真假,也没说立刻就要废去,只命送他入京考察,是他自己死在半路。皇上仁爱天下,从头至尾,希望的都是天下太平安靖,力求避免生灵涂炭。是拉藏汗别有所图,假借了皇上的名义,实现自己的私心,陷皇上于失察。他倒是想学桑结嘉措,却没人家的头脑,做戏也不从头做个全套,留下那许多破绽,被人猜疑讨厌。”
  康熙沉默地望着她,良久叹道:“你能明白朕的苦心和为难就好。”
  “儿臣明白,也对额附说了。额附多次向他父亲叔叔解释,劝他们不要听信喇嘛们煽风点火,等皇上看破恶人面目,自会给藏人蒙古人一个公道。皇上也不能怪那些喇嘛和蒙古各部不服拉藏汗。毒杀长兄,窃取汗位,有悖人伦,到底是他自家的事。他也不是第一个这么干的,大家都愿意睁只眼闭只眼。废除已立的达赖喇嘛,可是从没有过的事,事先也不曾与青海各部商议。黄教信徒眼里,达赖喇嘛是最大的活佛,被个凡人说废就废,还有什么威信?又半路里立一个据说是他私儿子的喇嘛,坏了达赖喇嘛转世传承的规矩。若由着他这么着,班禅喇嘛和底下大小活佛,是不是也都要改成哪个霸道汗王的骨血?这么一来,黄教的根基可不断送了?”
  康熙沉吟着,不得不在心里承认,自己在这件事上有些意气用事,考虑不够周全。
  楚言幽幽叹道:“若是信了几百年的神佛倒了,可让蒙古人藏人怎么办?西藏蒙古会不会乱成一锅粥?西边那些回教部落会不会趁乱打劫?罗刹人会老老实实呆自个儿家里么?皇上,儿臣真的很怕。”
  康熙微微一震,第一次在这张脸上看见惊惶和脆弱,让人感到心疼愧疚,沉吟着问道:“朕给了拉藏汗一道谕旨,你知道了么?额附怎么想?”他有点后悔,既叫她回来,就应该在送她回京前,至少在给出那道谕旨前,先这么同她谈一次。
  楚言闭上眼,长长地叹气:“他不知该怎么办,不知道回去后能说些什么。”
  康熙微窒,摆弄着棋子,良久问道:“策妄阿拉布坦会怎样?”
  “不知道。泼在额附头上是瓢冰凉水,落到准噶尔没准就是一地热油了。”
  康熙把象棋子一颗颗摆回棋盘,对她笑道:“陪朕再杀一盘。”
  楚言轻轻摇头,淡然笑道:“不下了。无论怎样,儿臣注定都是要输的。”
  康熙目光微闪:“不战而降?还是,不愿意陪朕这个老糊涂?”
  能说的都已说完,他也明白自己措施不当,可到底还是他的面子最重要。楚言心中充满悲哀,为自己为他为他们的孩子为无数将为皇威浩荡而牺牲的生命:“皇上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楚言只是局中一子。棋子不配与棋手博弈。”
  那一瞬间,他感到被人看透的狼狈和气恼,又被她眼中的哀怨压倒,只得转过头,借势从李德全手中接过茶杯,喝了几口,淡淡问道:“你,是哪边的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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