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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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新世界-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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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是幸福的。现在每个人都很幸福。”

“是的,现在每个人都很幸福。”列宁娜重复道。他俩每天晚上要听这话重复一百五十次,已经听了十二年。

亨利的公寓在西敏寺,有四十层楼,他们在楼顶降落下来,径直往餐厅走去。他俩在那儿跟一群喧嚣快活的伙伴吃了一顿可口的晚餐。唆麻跟咖啡同时送上。列宁娜吃了两个半克,亨利吃了三个。九点二十分两人横过了大街,来到新开的西敏寺歌舞餐厅。那天晚上差不多没有云,也没有月亮,只有星星,幸好这叫人沮丧的事实没有为列宁娜和亨利注意到。因为天空的灯光招牌有效地掩饰了天外的黑暗:“加尔文·司徒普率十六位色唆风手演出。”巨大的字体在西敏寺新的门面上闪着诱惑的光。“伦敦最佳色香乐队演奏最新合成音乐”。

两人进了场。龙涎香和檀香的气味不知道怎么使空气似乎又热又闷。设色器在大厅的圆拱形天花板上画出了一幅赤道落日的景象。十六位色唆风手正演奏着一支人们喜爱的老曲子:“全世界呀,就没有这样的瓶子,能够比上你呀,我亲爱的小瓶子。四百对舞伴在光滑的地板上跳着五步舞。列宁娜和亨利立即结成了第四百零一对。色唆风呜咽着,像猫在月光下和谐地对叫;女中音和男高音呻吟着,仿佛经历着那小小的死亡。双方的颤抖的和鸣有着丰富的和声,逐渐升向高潮,越升越高,越升越高——终于,指挥一挥手,最后的粉碎性的仙乐软了下来,直叫那十六个尘世的号手魄散魂销。A降调雷霆怒吼,随即逐渐下落,以四分之一音的梯级逐渐下滑,下滑,几乎没有了声音和亮光,下滑为极轻柔的耳语奏出的主和弦。那和弦回还往复(四五拍子的旋律仍在背后搏动),把强烈的企盼赋予了昏沉中的每一秒钟。最终,企盼满足了,突然爆发出了旭日东升,十六个声音同时炸出歌唱:”我的瓶子呀,我永远需要的瓶子!

我的瓶子呀,我为何要换瓶出世?

在你的怀里呀,天空一片蔚蓝,在你的怀里呀,永远有和风丽日;因为全世界呀,就没有这样的瓶子能够比上你呀,我亲爱的小瓶子。“

列宁娜和亨利跟别的四百对舞伴一起在西敏寺转着圈跳着五步舞时,也漫舞于另外一个世界——那温馨的、绚丽的、友爱缠绵的唆麻假日的世界。每一个人是多么和善,多么漂亮,多么风趣可爱呀!“我的瓶子呀,我永远需要的瓶子……”可是列宁娜和亨利已经得到了他们所需要的东西……他们此时此地已经在瓶子里,在安安稳稳的瓶子里,那里永远和煦,天空四季蔚蓝。在十六个人筋疲力尽,放下色唆风之后,合成乐音箱放起了最新的马尔萨斯忧伤曲,此时他俩差不多就是一对孪生的胚胎,在瓶里的代血剂的海浪中轻轻地起伏澹荡。

“晚安,亲爱的朋友们。晚安,亲爱的朋友们。”大喇叭用亲切悦耳的礼貌掩盖着它们的命令。“晚安,亲爱的朋友们……。”

列宁娜和亨利跟众人一起规规矩矩离开了大楼。令人沮丧的星星已经在天顶运行了好大一截路。可是尽管空中隔断视野的市招已经大多消失,两个年轻人仍然欢天喜地,没有意识到黑夜。

在舞会结束前半小时就吞下的第二剂唆麻已在现实世界跟他俩之间竖起了一堵穿木透的墙壁。两人在瓶子里穿过了街道,在瓶子里塔电梯来到了二十八楼亨利的房间。可是,虽然在瓶子里,而且吞了第二剂唆麻,列宁娜并没有忘记按照规定做好一切避孕的准备。多年来的深人的睡眠教育和从十二岁到十七岁每周三次的马尔萨斯操训练,已经把采取这类预防措施弄得像眨眼睛一样,几乎自动化,不能缺少了。

“哦,那叫我想起来了,”列宁娜从浴室回来时说,“范尼·克朗要想知道,你给我的那条可爱的绿色摩洛哥皮的药剂带是从什么地方弄到的。”

每隔一周的星期四是伯纳的团结礼拜日。在爱神会堂(最近赫姆霍尔兹按照第二条款被选进了会堂管委会)提前吃过午饭,伯纳告别了朋友,在房顶上叫了一部出租直升机,命令驾驶员往福特森社区歌厅飞去。飞机上升约两百公尺便转向了东方,转弯时伯纳眼前已出现了那巍峨壮丽的歌厅大楼。三百二十公尺高的人造卡拉拉大理石建筑为炽热的白色泛光映照着,高耸于路德山之上。大楼的直升机平台四角,各有一个硕大无朋的T字架,在夜色衬托下闪着红光,二十四支金喇叭呜呜地演奏着庄严的合成乐。

“倒霉,迟到了。”伯纳一眼看见歌厅大钟大亨利就自言自语说。的确,在他付出租飞机费时大亨利已经敲响。“福,”金钟宽宏的低音齐声讴歌起来,“福,福,福……”连敲了九下。伯纳直奔电梯而去。

福帝日庆祝暨社区群众歌咏会的礼堂在大楼底层。上面是七千间房,每层一百间,团结小组便在这里进行双周祈祷。伯纳下到第三十三层,匆忙跑过走廊,在三二一零室门口迟疑了一下,鼓足了勇气,走了进去。

感谢福帝!他还不是最后一个。围着桌子共是十二张椅子,还有三张空着。他尽可能不惹眼地溜到了最近的椅子旁边,打算对后来的人皱眉头——不管是谁。

“你今天下午玩的是什么?”他左边的一个姑娘转身向他,问道,“障碍球还是电磁球?”

伯纳望了她一眼(天哪!是摩尔根娜·罗斯柴尔德),便红着脸告诉她他什么也没有玩。摩尔根娜惊讶地看着他。出现了短暂的尴尬的沉默。

然后她怒冲冲转过身,跟她左边较为有趣的人谈话去了。

“好一个团结祈祷的开端。‘帕纳痛苦地想道,预感到自己救赎的意图又要落空。他要是没有匆匆枪个最近的座位,而让自己先打量打量周围就好了!他就可能坐在菲菲·布拉劳芙和乔安娜·狄塞尔之间了。可他却糊里糊涂把自己塞在了摩尔根娜旁边。摩尔根娜!我主福帝呀!她那两道眉毛!——倒不如说是一道眉毛,因为在鼻梁上方连成了一气。而在他的右边呢,偏偏又是克拉拉·笛特什。是的,笛特什的眉毛倒没有连成一气,可她又灵气得过了分。菲菲和乔安娜倒是绝对恰到好处。丰满,金发,不太高。而现在,那个大笨蛋川口却坐在了她俩之间。

最后到场的是萨柔季妮·恩格斯。

“你迟到了,”小组长严厉地说,“以后可不能这样。”

萨柔季妮道了歉,溜到吉姆·波坎诺夫斯基和赫伯特·巴枯宁之间的座位上去了。全组的人到齐,团结小组已经完整,没有人缺席。一男,一女,一男,一女……围着桌子形成了圆圈,无穷地交替着。十二个人做好了准备,等待着融合,化为一体,在更大的存在里失去十二个各不相同的个性。

主席起立,画了个T字,打开了合成音乐,放送出不疲倦的轻柔的鼓点和器乐合奏——管乐轻柔,弦乐杳渺,团结圣歌的简短旋律不断地重复,回环萦绕,无法逃避。重复,再重复,听见那搏动着的节奏的不再是耳朵,而是下腹部。那反复出现的旋律里的喊叫和打击围绕的不再是心灵,而是渴望同心同德的脏腑。

主席又画了一个T字,坐了下来。祈祷已经开始。奉献的唆麻片放在桌子正中。草莓冰淇淋唆麻的爱之杯轮流传递,按照“我为我的消灭干杯”的公式干杯十二次。然后在合成乐队的伴奏之下唱起了团结圣歌第一章。

“啊,福帝,让我们十二人融为一体,犹如注入社会洪流的涓涓水滴;啊,让我们现在就汇流到一起,有如您闪光的轿车一样迅疾。”

十二个心情迫切的诗节。爱之杯第二次传递。此刻的口号是“我为更大的存在干杯”。每个人都干了杯。音乐不疲倦地演奏,鼓点频频,乐曲里的喊叫与敲击使销魂的柔情为之沉醉。

“来吧,社会的朋友,更大的存在,销毁掉十二个,再融合到一块。

我们渴望死亡,因为我们的毁坏意味着更伟大的新生命的到来。“

又是十二个小节。这时唆麻已开始起作用。眼睛发亮了,面颊泛红了,内心的博爱之光闪耀在每一张脸上,绽放为幸福和友好的欢笑。即使是伯纳也觉得多少融化了一些。摩尔根娜·罗斯柴尔德回头对他笑着的时候,他也尽可能报以微笑。可是那眉毛,那连成一道的眉毛——唉!还是那样子,他不能视而不见。不行,无论他怎样勉强自己也不行。大概是融合的火候还没有到家吧!可他如果坐在了菲菲和乔安娜之间,说不定就……爱情之杯第三次传递。“我为他即将到临干杯。”摩尔根娜·罗斯柴尔德说。传杯仪式正好轮到她启动。她的声音高亢而欢乐。她喝过唆麻,递给了伯纳。“我为他的即将到临干杯。”伯纳重复着她的话,打心眼里努力想感到他即将到来,但那一道眉毛仍然萦绕不去,对伯纳来说,他的到临还远得可怕。他喝了唆麻,把杯子传给了笛特什。“看来这一次又要失败了,”他心想,“会失败的,我知道。”可是他仍然竭尽全力欢笑着。

这一轮爱之杯传递完毕,主席举手发出信号,合唱爆发为团结圣歌第三章:“体会吧,更伟大的存在如何降临!

欢乐吧,我们在欢乐之中隐遁!

融浑了!在砰砰的鼓点里融浑!

因为你们便是我,我也是你们!“

一支歌随着一支歌,歌声越来越激动、高亢。他即将降临之感有如空中积蓄的雷电。组长关掉了乐曲,随着最后的乐曲的最后一个音符消失,出现了绝对的寂静——长期渴望所形成的寂静在带电的生命里颤抖着,爬行着。主席伸出了一只手;突然,一个声音,一个深沉雄浑的声音,比任何人世的声音都更悦耳,更丰富,更温暖,更加颤动着爱和同情,一个精彩的、神秘的、超自然的声音在人们的头顶非常缓慢地传来,“哦,福帝,福帝,福帝。”那声音逐渐微弱,逐渐降低。一阵浓郁的温馨从听众的太阳神经丛惊心动魄地辐射出来,造人他们身上的每一个极点;他们不禁热泪盈眶,心肝五脏都似乎在随着一个独立的生命悸动。“福帝!”他们软瘫了,“福帝!”他们融化了,融化了。然后,那声音又突然以另一种调子令人震惊地呼叫起来。“听呀!”那声音像喇叭,“听呀!”他们听着。过了一会儿,那声音又降为一种低语继续说着。可那低语却比最高亢的声音还要动人心魂。“那更伟大的存在的脚步。”那低语继续重复,说到“那更伟大的存在的脚步”时几乎听不见了。“那更伟大的存在的脚步已经来到楼梯上。”又是寂静。那暂时松懈的期望又绷紧了,越来越紧,越来越紧,几乎要绷断了。更为伟大的存在的脚步——哦,他们听见了,听见了,从楼梯上款款地走下来了,从看不见的楼梯上逐渐走近了。更伟大的存在的脚步突然来到了断裂点,摩尔根娜·罗斯柴尔德瞪大眼睛,张大嘴巴,跳了起来。

“我听见他了,”她叫道,“我听见他了。”

“他来了。”萨柔妮季·恩格斯叫了起来。

“对,他来了,我听见他的声音了。”菲菲·布拉劳芙和汤姆·川日两人同时跳了起来。

“哦,哦,哦!”乔安娜也来含糊不清地作证。

“他来了!”吉姆·波坎诺夫斯基高叫。

组长身子前倾,按了一下,放出了一片铙钹的呓语、铜管的高腔和鼓点的急响。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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